9号早上,他忽然在我面前倒了下来。

    他说不要来宾众多的葬礼,也不要什麽仪式,我就和他的家人把他的骨灰埋在了山里的一棵树下面,将来我也准备这麽做。

    我必须面对没有他的生活,这麽多年了,还真是有些艰难。

    不知为何,近来我怀念著过去,近於思乡一般。"

    之前那封信上还是两个人的签名,我已经很熟悉言采的字迹,看得出谢明朗的签名是言采代签的,这下忽然看到这一封的落款只剩下一个,心里还是堵了一下。

    再没两个月,言采也去世了。

    在一天之内看掉一个人的悲欢生死,只觉得信息量太大,呆呆坐著好久,手脚都冰凉了。

    本以为那封信就是最後,谁知道习惯性合起文件夹的最後一页的时候,竟看见最後一封信反面一页上还夹著一张卡片。

    卡片年份未知,只有月份和日期,图书馆的标注是言采写给谢明朗的生日卡片。我从字迹看,应该是还比较早的时候,卡片上寥寥数语──

    "这一生中的"灵机一动"或是"忽然兴起"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但那天晚上带你回去大概是唯一让我至今想起依然庆幸幸亏如此的举动。你给了我一辈子,我希望这些年过去,你不会觉得後悔或是白费,因为我已经再给不起任何东西。生日快乐。谢谢。我爱你。"

    浮光 番外-日影飞去 第八章

    我没有告诉意明我去图书馆翻看了言采的信件,有那麽一两次想提一句,最终还是羞於出口。如果只是言采也就算了,那是意明的"外人"。然而言采在,谢明朗也在,我怎麽能提起一个不牵扯到另一个。还是不提为上。

    看完那些信之後对於言采私生活的挖坟,暂时告一段落。我不能说我对言采的好奇都被满足了,但目前真的无法走得再近一些,也许过一段时间我会再去看一看他的片子,找些正统的评论,但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没多久暑假到了,老板八月出门休假,也大发慈悲给了我将近一个月的假期。正在考虑去是不是回家,一天约会的时候意明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他把年假也排在了这个月,後来还很无辜一般问我:"要不要去哪里玩?"

    在一起这麽些年,还没怎麽出去玩过,听他这样说难免心动,反问他:"你想去哪里?"

    意明沈思片刻,说"我其实就是想两个人找个地方躲起来。最近太热了,山上还是海边,你喜欢什麽?"

    他说起这种甜言蜜语对我来说素来很受用,无奈生来怕水,海滨浴场沙滩之类统统与我无缘,但和他在一起,想来去哪里都是好的。我就答应说:"别去海边就行,或者你愿意看我煞风景地不下水。"

    意明笑了,凑过来说:"那好,我们去山上避暑。"

    没几天我们开车连夜上山,盘山公路上我骂他发疯,多等一个晚上又怎麽等不得。他却说摸黑上山别是一番风味。可是放眼四顾,除了路灯,偶尔对开而过的车辆,那就是黑黔黔的山头,随著车子一路开上去而一座座矮下来,风里传来不知道什麽的声音,风味不风味我不知道,鬼影幢幢倒是真的。

    我在途中睡了一觉,醒来之後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夜里看不分明,借著路灯看见是一栋小楼。这种别墅在这山上多得是,私人产业居多,也有相当一部分改建成旅馆,租给短期避暑的游客。

    进门一看果然是旅馆,听地板的声音已经有点年岁,但房间宽敞,装潢得也很体面,最重要的是床看起来很柔软舒适,我累得要命,别的也没多看,就睡了。

    接下来几天我们在山上到处玩,晚上出去吃饭,喝得醉醺醺的手牵著手回来,每天都过得很安逸。我是第一次来,意明却对这里很熟,我也心安理得让他领著我玩。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礼拜,懒散得骨头都要酥了。

    这日子虽好,我本性还是个热爱都市的人。此地清幽,太不适合我。住了这一个礼拜觉得已经够了,想想接下来还要再住一个礼拜就觉得乏味。也不太乐意出门了,宁可给朋友打电话再看看电视什麽的。意明对这种生活倒很满意,还拉著我早上起来打球,俨然是要过早睡早起的健康生活的架势。

    一天早上我被雷声吵醒。山中多雷雨,也容易起雾气,远处山头的云飘过来,往往就化作雨水。醒来的时候意明不在身边,摸了眼镜戴上,只见他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麽。

    "因为打雷,醒了吗?"我问他。

    他回头:"嗯。你怎麽也醒了?"

    我披了衣服起来,走到他身边。我们住的宾馆相对地势本身就高,我们又在二楼,远望出去,只见一座座房子的屋顶掩映在翠色中,有些还能看见花园,在这静谧的清晨,山水画一般。陪著他看了一会儿,我说:"我最近白天睡得太多,早上反而容易醒。"

    他看著我笑说:"我想你也觉得无聊了。"

    "倒也没有,只是享清福的日子,不是人人过得惯的。"

    他听到这里又笑了笑,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又很快地站起来,说:"坐著还是看不见。"

    "什麽?"

    意明指著那些房子中的一栋说:"我小时候在那里住过。"

    我顺著他所指的方向,找了一会儿,还是不确定他指的是哪一栋:"哪个?花园有个大花架的?"

    "对。那里以前种的是三角梅,这个时候正好是花季。不过现在看不到花,新主人可能换了别的植物吧。"

    他这麽一说,我不免有些联想。不是这麽巧的。意明扭过头,看著我说:"那是舅舅和言采当年的房子,他们以前每年会过来住两三个月。後来房子卖了,我也几年没上山,没想到变成这样了。"

    果然。

    一旦开启这种话题,我就发现无论意明还是我,都变了。陷入对往事的追怀之中,有著平时难得一见的固执。至於我,则在一种介於畏惧和好奇的心理之中,不可抑制地希望他说得更多一些。

    我就接过他的话:"每年来避暑吗?倒也能静心住三个月,他们应酬都很多吧。

    "我以前也以为是的。後来才晓得言采工作的时候会失眠,一出戏又动辄几个月,他们就拿这三个月调整。"

    听到这里徒然有些羡慕,又去看了一眼这房子:"好像能避世一样。"

    意明听了我这句话,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看起来是要反驳的,但最後居然并没有说什麽。

    "舅舅去世之後这房子就卖了,等到言采去世,城里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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