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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的大变故,对田单而言不斥为沉重的打击。忠勇的家丁、挚友貂勃,纷纷为自己而惨死。更让田单近乎心死的是:自己亲手扶上王位的齐襄王,竟然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谶语,而对自己痛下杀手,可见齐王对自己已猜忌到何等地步。可怜自己如此愚忠,竟然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多年的浴血厮杀、宦海沉浮,让曾经的小市椽田单,在已过知天命之年后。愈沉稳起来。如果不是那夜满目血腥的打击,如惊天炸雷一般,壮心不已的田单又怎会想到自尽。
    经过数日的思索,痛定思痛后,田单渐渐平静下来。
    此时,田单躺卧在虽稍显简朴、但不失大气的黑漆榻上,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仿佛已经对不齐焦距。
    大难后苟全性命的田单,绝望地想道:“那日赵才士怕是安慰自己。那血腥的夜,境况如此凶险,阖府家人料来难以幸免!眼下只剩自己孤身一人,活在这无比寥落的世上,却还有什么念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扑扑通通”凌乱的脚步声,本能的反应让田单支起了耳朵,听这阵杂乱的声响,田单估计着来人大概不下数十的模样。
    田单急忙往门口望去。刹那间,门口的一幕场景,让田单恍如隔世。只见,头花白的老妻、憔悴但不失英俊的壮儿田邦、大大小小的老仆、侍婢,一个个音容笑貌宛若昨日。
    眼前的一切如同太虚幻境一般,大难不死的家人,竟然纷纷现身这陌生之地。
    田单一直以为赵飞那日所说阖家平安,不过是善意的谎言;但此时见家人活生生地现身自己面前,田单欣喜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田单接连眨着眼睛,满脸如孩童一般不可抑制的惊喜模样。
    “父亲!”人群中一声哭腔传来,心情激荡的田邦,眼含泪水,脚步踉跄着往塌前行去,待看清往日威严的父亲那消瘦得皮包骨头的面庞,田邦忍不住热泪滚落。
    众人见少主人天邦泪如雨下,跟随的老仆、侍婢一个个“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顿时这不大的卧室中哭声响成一片。
    “全都闭嘴!田邦!大好男儿,怎做如此小女儿状!”回过神来的田单,紧紧地皱着眉头,冲着泪流满面的儿子,忍不住一声暴喝。
    田单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平日里教导严厉。田单期盼着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己这一脉这田齐王室的旁支,也好凭着儿子继续扬眉吐气。
    眼见家族的希望—儿子田邦,活生生地现身自己面前,田单那颗几乎如死灰一般冷寂的心,此时恰如初春的小草,渐渐泛出些活意来。虽然对着儿子语气严厉地训斥,实则骂声里满是爱意和温暖。
    突现在面前的这些无比亲切的家人,田单心底无比感激。这才明白那日赵飞所言句句属实,并无欺瞒之意。
    久历人世间至寒、至暖的田单,心底登时如山泉般透亮:“这委身幕后的恩人,此番真是花了血本,竟然把我田单阖家数十口平安转移出齐国,如此大恩,却要我田单何以相报?”
    “父亲,儿已将母亲、姐妹、老仆、侍婢现已安顿停当!请父亲宽心。只是那些忠勇的家丁”说着田邦转过头去,他怕自己的泪水再惹来父亲的喝骂。
    “为父本该身死却被义士搭救,世事乖张、命运多舛,何如!”田单释然一声长叹!接着问道:“那夜,我儿连同一众家人何以脱险?”
    “父亲容禀!”田邦抹去了脸庞的泪珠,当下开口道:“那日我等被院中的吵闹惊醒,正待赶去,却被一帮黑衣义士阻拦义士虽举止莽撞,但此时想来确是于我田家有大恩德。我带家人护持着母亲、姐妹,钻入后花园一隐蔽的地道我等连夜潜行出得临淄,这一路行来多亏义士们巧妙周旋,这才穿越重重关卡,平平安安地来到邯郸。”田邦抹去泪水,一口气把获救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邯郸!”田单听到这个字眼,心底没来由地一颤。这真是应了那日赵才士的卦象:煞气夺命,西行破煞。虽然田邦说得语气平淡,但田单的心一直悬着。家人已活生生地现身面前,田单却还忍不住担心,家人会出什么意外。待听完田邦的获救的经过,田单心底连声惊叹:“这大恩人兵分两路,能把我阖家数十口安然救出,这要何等的心机、又要很等的精干人力!”
    “何方义士,如此大恩,邦儿可曾探听明白?”田单连声问道。其实精明的他早已猜出了大概,只是想从儿子口中证实而已。
    “父亲,那救命的恩人虽古道热肠,但口风甚紧。邦儿数次打探,但请父亲宽恕邦儿的无能,迄今尚未问出这幕后的大恩主!”田邦惋惜地说着,连声感叹。
    在田邦的叹息声里,田单稍作沉思。蓦然,赵飞那张黑红、英挺的面庞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田单面前,似乎那少年微微的笑意里藏满了睿智。
    田单疑惑地想:“赵飞才士,看模样不过未及弱冠的少年,竟然有如此惊天大才?”想到此处,赵飞在稷下学宫侃侃而谈的勃勃英姿,又重现在田单面前。
    “父亲,可是猜出了恩人。”田邦见父亲一脸的神情专注状,父子连心的他隐约察觉到了父亲心中所思。但田单并未答话,依然躺在踏上沉思,如老僧入定一般。
    田单转动着这几日视乎已锈蚀的心机,试着把连日来的一切渐渐串了起来:赵飞卜卦—火尾石牛出土—后生秘杀—义士搭救—邯郸逢家人。近来生的一切,渐渐明朗起来。田单忍不住为自己的想法大为震惊:“这赵飞莫非有先见之名,早已预知我田单将有此大难?”
    田单摇了摇头,否定着这个荒诞不羁的念头。但再细细想想赵飞的宏言大论、那常挂在嘴角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田单简直震惊地目瞪口呆“赵飞那不世之才,尚可以鬼谷门浩瀚如海来推解,但此次搭救阖府数十人,运筹帷幄中出动如此多豪杰义士,惊天大才加上如此才智心机,莫非老天垂怜我华夏百姓数百年饱受战乱之苦,降此英才于我华夏大地?”
    “夫君缘何如此愣怔!”门口田单老妻沙哑的声音响起。田夫人逃命时,不小心在地道中崴了脚,至今尚未康复。今日刚刚安顿下来,待探清田单的住所,推开了劝阻的家人,拄着拐杖一路辛苦行来。
    “老妻安好!我田单人老多疑,今日合家团聚,该庆幸才是!”田单扭头望向老妻,对着满脸皱纹的田夫人说道。
    “夫君可知,何人援手?”田夫人沙哑着声音问道。田夫人对田单甚为崇拜,包括这次脱险,在她看来也是田单的广交天下豪杰的必然结果。
    令田夫人不解的是,田单并未答话。竟然闭目沉思。
    见田单犹自愣怔,再看看他那憔悴的面庞、眼窝深陷,刚刚赶来的田夫人,心中猜测道:“自己的夫君,连日来遭受的肯定不是一般的痛苦。”
    田夫人忙出言相慰:“邦儿,让你父亲好生歇息去吧!”接着转向田单道:“夫君,阖家老小,自有为妻操持,夫君且安心将养身子!”
    转眼间,满屋的家人相继离去。田单依旧面色沉静地闭目假寐,实则他内心的思绪如滚滚波涛翻涌,世事洞明的田单估计着:“如未猜错,神秘的赵国才士—赵飞,就是我田府的大恩人,料来恩人也就要现身了,静等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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