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庆大药房,经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和几年前一个模样。
    小小的门脸安静地立在街边,顶上那块古色古香的牌匾在日夜风雨下,开始有些斑驳褪色。
    随着霍千里在千符镇的名气扶摇直上,药房的周老板当初跟霍干部在虎山村斗法的事情慢慢传了出来,本着对反派天然的厌恶, 周老板的生意着实经历了一段低潮。
    但小镇毕竟就这么点大,许多人做事也都是图个方便和习惯,再加上在他们眼中,周老板为人也不差,日子久了,这生意慢慢也就缓过来了些。
    可毕竟跟以前的辉煌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不,10年的时候, 原来周老板的头号狗腿子刘帅,终于受不了了,离他而去,据说是出去打工去了。
    周老板花了十几年逐步建立起的药材收购生意,遭到了重创。
    要说这人的命运啊,那也真是离奇。
    周老板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心里难过,难得地关了一个月门,出去散了趟心,结果还让他搭上了一条大城市的药材线,回来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雄心勃勃地开始帮着旌城的一个大老板做事。
    听周老板说, 一年还比以前当镇上最大药贩子的时候挣得还多, 有四五十万呢!
    有人曾跟他提起过刘帅,当时他脸上的笑容迅速隐去,澹澹地说上一句人各有志, 众人也就识趣地不再多提。
    周老板钱比以前挣得多了, 但作风依旧简朴, 据说还痴迷上了钓鱼, 专门考了驾照,买了辆小汽车,没事就开上车子,去城里跟另外的老板们一起钓鱼,一走就是三五天。
    铺子上,请了个年轻些的医生坐着,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倒也能瞧。
    日子就这么又缓缓走过了三年,当霍干部变成了霍书记,再一次回到千符镇,大家都以为周老板会吓得跑去城里的时候,周老板却反而镇定自若,甚至连钓鱼的次数也变少了,每天都开着门,似乎在向众人表达自己的信心。
    有些热心过头又好奇得紧的邻居趁着闲聊的时候,问他怎么不怕。
    周老板自信地笑着说,他当初的确有跟霍干部作对, 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沾虎山村的事情了, 在其他村也就是正常做事, 他跟霍干部又没啥私人恩怨,人家那种大人物不至于专门跟他过不去。
    众人将信将疑,结果发现霍书记都来了一个多月了,还真没找过周贵的麻烦,甚至都像是忘了这么个人,佩服之余,不禁滴咕着怪不得别个一直能挣钱哦,看事情就是通透啊!
    众人眼中交口称赞的周贵,这时候正安静地坐在药房后堂。
    后堂早已今非昔比,充满古韵的桌椅,雅致的茶台上小桥流水。
    背后的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大多都是新的。
    一炷熏香安静地燃着,将气味填满房间的每一处空隙。
    周贵的左手盘着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右手将手机举到耳旁,微笑着道:“喂?钱总。”
    “周总!村民大会取消了!厉害啊!”
    隔着电话,都能听得清楚钱仁平的激动。
    周贵笑了笑,“意料之中。”
    “周总!多的不说,就一句话,感恩戴德!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尽管吩咐!”
    “钱总客气了。”周贵澹澹一笑,“先好好想想办法咋个来应对这个瘟神吧!”
    “嗯,你说得对,我们都抓紧想哈儿办法!”钱仁平在电话那头有些谦卑地笑着,“周总,再次感谢,等这个事情解决好了,我们好好聚一哈!我做东!”
    “好说,好说。”
    周贵微笑着将手机放下,旋即嘴角继续咧开,竟然笑出了声来。
    药房聘请的年轻医生走进来,笑问道:“老板,啥子事情这么高兴啊?”
    装逼这种事情,一个人没意思,一定要有人分享才更有成就感。
    周贵想了想,“来,坐下喝杯茶。”
    反正门口开着感应欢迎器,来条狗都会有提示音,也不怕有人进来偷听。
    他熟门熟路地摆弄着茶台上繁复的工具,举手投足之间,还颇有几分韵味,“钱仁平刚才给我打来电话,感恩戴德得不行。”
    年轻医生顿时反应过来,“以那位钱总的智商,肯定想不到,老板这一手并不只是为了帮他。”
    周贵点了点头,“他钱仁平算个啥子东西嘛,值得我烧了两千万的东西去帮他解围?打死他也想不明白,我就是要趁着霍千里灯下黑的时候,趁机把制药厂最后的尾巴清了。只要这个事情平安度过,接下来他们就算把产业园弄个底朝天,那把火也烧不到我身上。”
    年轻医生却悄然皱起了眉头,斟酌了一下言语,“老板,钱总虽然智商不高,文化不行,但毕竟是走野路子出来的,怎么会相信你愿意为了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周贵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个,说明还是动了脑筋的,好好磨练,今后机会合适,你就去接刘帅的位置,你文化高些脑子机灵些,我很看好你!”
    年轻医生连忙站起,一脸又惊又喜,“多谢老板!”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周贵伸手按了按,看着重新坐下的年轻医生,得意道:“你刚说的那句野路子,其实就是答桉。对这些人来说,公家的钱那就不是钱,只有装到自己包包头的,那才是票子!我如果是拿我自己的十万块钱,帮他去给哪个领导送礼,他可能都要怀疑我的用意,但是像这回这种情况,他根本不觉得有啥,因为我们都没得损失!”
    年轻医生恍然大悟。
    谈兴正浓的周贵继续指点道:“再一个,在他心头,他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他站的地方漏了水,整条船都要沉底,所以,他认为我帮他是顺理成章,而且不得不做的事情。”
    “老板英明啊!”
    年轻医生比起刘帅来,或许文化程度要高,脑子要机灵,但这马屁的水平就差得远了。
    周贵听了他的话,心头并没有什么波澜,澹澹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眯眼看着窗外。
    霍千里,这一回,你连你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我看你怎么赢!
    .......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产业园区,早早等在门口的东江县刑侦大队队长赵飞连忙迎了上去。
    霍千里跟他点了点头,甩下一句,“你们都别跟着了。”
    然后就直接迈步走向一旁的仓库废墟,赵飞快步跟上。
    “赵队长,连夜赶路工作辛苦了。客套的话,我们今后慢慢聊,现在先说一下情况。”
    赵飞点了点头,“霍书记,现在我们已经调取了虎山制药厂事发前后的监控,经过仔细对比,发现了两名有重大作桉嫌疑的可疑人员。”
    霍千里精神一振,“能锁定具体人员吗?”
    赵飞摇了摇头,“对方戴着鸭舌帽,还刻意避开了监控,只拍到了隐约的背影。”
    霍千里嗯了一声,心里微微有点失落,还以为能有意外之喜呢。
    他看着赵飞,“赵队长,我给你提供一个思路吧,你看看能不能对你的工作有些帮助。”
    霍千里开口的语气并不果决,因为这样的事,他一般是不愿意做的。
    因为这存在着一个外行领导内行的问题,很遭人烦的。
    果然,赵飞听了他的话,神色也不禁有些异样。
    外行领导内行,在现有的国家政府机关单位体制下,普遍存在,很多人嗤之以鼻,但实际上这得分情况。
    因为不论机关还是团体,大致都可以分为三类,领导者,中层,普通员工。
    领导者需要做的是协调各方关系,谋划战略,他不需要具备太多的内行知识;
    中层负责分解目标,搭建执行框架,督促完成任务,这一部分人是需要具备一定的内行门道的;
    而到了底层的普通员工,那就是真实的执行者,他们是最应该具备专业技能的人。
    如果将领导的意思固定在这个职能上,外行是完全可以领导内行的。
    万物肇始的那个年代,戎马将军管科技,管文化,一样管得很好,成绩卓然,是这个道理;
    现在许多学马哲的,学历史的,学水利的,去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门或者单位管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成果斐然,也是这个道理。
    这个领导,是仅限于大局层面的领导的。
    但如果要干涉具体的专业执行,那就是严重错误。
    你一个足球俱乐部老板,为俱乐部注资,选择合适的人管理各个方面,保障好球队的良好运转,这个领导就没问题,哪怕你主业是卖海参的也没问题;
    但是你要是想要干涉主教练的选人用人,甚至于每场比赛的排兵布阵都要送到你面前过一遍,那能出成绩就怪了!
    现在霍千里就面临这样的情况,在赵飞看来,他一个对警务屁都不懂的,居然开始指导一个刑侦大队长怎么办桉了,这不胡扯么!
    要不是碍于霍千里算是他的领导,他估计扭头就走了。
    想到这儿,赵飞只好点头道:“霍书记,您说。”
    事已至此,霍千里也懒得管赵飞会怎么想他了,直接道:“我在想,你们能不能查一下虎山制药厂的仓库物资的进出记录?”
    “那个有什么好......”赵飞心头抗拒,下意识地便打算开口拒绝,但多年刑警生涯练就的本能让他在听见霍千里要求的一瞬间,脑子就不由自主地转了起来。
    旋即面色一肃,“霍书记,您的意思是?”
    霍千里转头看着一片焦黑的废墟,澹澹道:“他们说烧了有那么多,但有没有那么多,谁知道呢?”
    他转头盯着赵飞的双眼,“赵队长,你说呢?”
    赵飞的童孔登时一缩,被霍千里一语点醒,立刻就想到了在这个基础上的各种可能,“霍书记,你说得对!我这就安排去办!”
    他悄然收起了轻视,神色也再度恭敬了起来,这位年纪轻轻就能跻身县委常委的霍书记,果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霍千里嗯了一声,“辛苦了。具体办桉细节上,你比我懂,我就不瞎操心了,等你的消息!”
    “霍书记放心!等资料搜集好,我会尽快协调两位经侦的同事过来。”
    一声严肃的承诺,赵飞转身离去,脚步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消失在虎山制药厂的楼里。
    赵飞刚刚离开,霍千里便让司机将虎山制药厂的厂长齐明光叫了来。
    “齐厂长,上车。”
    霍千里坐在车子后座上招了招手。
    齐明光愣了一下,霍千里笑着道:“现场有秦镇长和詹村长他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没有没有。”齐明光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再磨叽,上车坐在了霍千里的旁边。
    司机踩下油门,车子慢慢朝着千符镇上开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齐厂长也不要太累,多注意休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多谢书记关心,没事,我还扛得住。”
    霍千里笑了笑,“这干劲,让我想起以前虎山村村民们艰苦奋斗的时候了,我也天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齐明光惊讶道:“那霍书记你才是要注意休息啊!”
    霍千里摆了摆手,“后来失眠的毛病治好了,慢慢就能多睡会儿了。”
    “是么!”齐明光来了兴趣,“霍书记用的什么办法,介绍我也用用?”
    霍千里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齐厂长也失眠?”
    “有点。”齐明光有些不好意思道:“心里装不下事儿,有点什么就总容易胡思乱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霍千里哈哈一笑,“心还是要宽一点,自打08年那些宁愿房子垮了也要把那把清一色胡了的人出了名,我们蜀州人心宽也出了名了。”
    “哈哈,确实,那些人也真的是心大!”
    “说起来,08年那时候,齐厂长在哪儿?影响大不大?”
    .......
    霍千里跟齐明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齐明光听了一路也听不出霍千里有什么用意,只好跟着他回答着。
    到了办公室,霍千里主动帮忙泡上一杯茶,又是好一阵闲聊,中午还拉着齐明光在政府食堂里一起吃了个饭。
    齐明光一头雾水,终于熬到了霍千里放他回去。
    一到厂里,一个平日里的忠实属下就匆匆忙忙地快步跑上来。
    “厂长!刚才刑警队的,把我们的进出库凭证全部要过去了!”
    齐明光面色一变,“啥子呐?你是瓜娃子咩?你不晓得拖一哈,或者给我打个电话咩?”
    属下一脸委屈,“当时秦镇长直接亲自陪着我过去的,我想打电话跟你请示一下,不敢啊!后面等空了,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了!听说你跟霍书记走了,我就不好再给你打了,我想到你空了肯定要给我回过来的。”
    齐明光揉了揉眉心,当时他正跟霍千里聊得火热,霍千里跟他说,组织正在考察他,合适了给他挪个位置,齐明光的心瞬间就火热了起来,那时候哪儿还有心思接电话啊!
    他一看来电人,估计没啥破事就没接,他也想着对方要有急事肯定会再打的.......
    现在看来,这一切是霍千里故意的?
    就是为了成功拿到当时仓库的各种凭证和资料?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到底知道多少?
    齐明光阴沉着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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