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三元里的牛栏岗,能有着那么多乡亲参与,可以说他何玉成出面帮忙奔走、联络,起到了一个相当关键的原因。
    其实昨日与这些阴人初战的时候,何玉成心中也是没底。
    毕竟这些阴人船坚炮利,火枪比起了他们手里不多的鸟枪端是犀利了太多;朝廷数万大军,在靖逆将军的指挥下,都是被打得大败。
    只是阴人已经在家乡无恶不作,岂能就此坐视?硬着头皮打呗。
    好在天公作美,在关键时刻天降大雨,将阴人的火药全部打湿,犀利的火枪变得比烧火棍也好不了多少。
    最终一共打死了阴人洋鬼子五十三人,打伤更是不知道多少。
    至于到了今日,面对着更多的阴人?何玉成心中的信心反而更足。
    因为如今他站在了一个小土丘后,能够看到这样的一个场面:
    一千八九百阴人,将四方炮台死死围住;外面起码十万百姓和团练,又将这些阴人围了一个风雨不透。
    一门门土炮被架起,各种款式的鸟枪也装好了铅弹、铁砂等。
    哪怕到了今日,天上又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日头,阴人手中的犀利枪炮又能使用。
    可是面对着四周乌泱泱的一大圈百姓,阴军却是根本就不敢有着丝毫开枪、放炮的打算,生怕惹怒了他们后,这么多人一拥而上。
    当然了,何玉成等人也没有打算让乡亲们一拥而上。
    因为这些阴人的枪炮确实厉害,真要冲上去想必也能打赢,但是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才能做到。
    所以他们已经是商量好了,就这么将这些阴人围着,围上十天半个月,生生地饿死、困死他们。
    想到了这样一点后,何玉成不仅是意气风发,更是有着一个说不出的期待。
    朝廷数万大军,耗费了无数钱粮、死伤惨重之下,却眼见着连羊城都要被阴人打了下来。
    在如此危机之下,自己领着一众父老大败阴人,那一个惊天的功劳岂不是能直抵御前,今后自己就能简在帝心,封侯拜相也不再是奢望?
    不过在何玉成意气风发的时候,也不是一点烦恼都没有。
    尤其是在转动眼神间,不经意看到了蟠龙岗上的四方炮台,想到了上面那些自称是种花家子孙,绝对不是青人的玄戈营众人。
    不同于众多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间百姓,何玉成自幼喜欢读书,而且读了很多禁书。
    自然也是知道,昔日汉唐、甚至是在大明时期,这一块土地上的国度是多么的强大和富饶、辉煌。
    他们那一种的盛世,才是真正的盛世。
    而不是康乾时期,靠着外来的地瓜这样一些高产作物,没饿死太多人的盛世。
    毕竟就连大明一朝,在大青各种抹黑之下,依然不能掩盖那些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永不割地求和、不和亲的事实。
    还有大青入关前后,死在他们刀下的同胞,又何止二百多万?
    所以对于四方炮台上,玄戈营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们,何玉成感到了一种本能的亲近和佩服。
    问题在当前的大环境下,他又能怎样?
    他敢带着乡亲们打青人洋鬼子,却是不敢反了大青,甚至还想将一身的本事,卖给爱新觉罗的帝王家。
    “哎!汉唐、大明,汉家正朔这些休要再乱想。
    说白了,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只要当今圣上圣明,朝廷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其实满汉也无甚紧要。”
    最终,何玉成用这样的一个理由,勉强地说服了自己。
    说是勉强,那是他其实知道,那一位皇帝陛下实在说不上圣明,这样一个有着数百万吃着铁杆庄稼的朝廷,更说不上什么一视同仁。
    只是为了个人、家族的命运,让他不往这方面去想罢了。
    而有着这样想法的人,在如今羊城外的人群中,绝对不止只有何玉成一人……
    ……
    阴军因为恐惧着对方那一个惊人的数量,百姓们因为畏惧于阴人的枪炮犀利,双方就此进入了僵持之中。
    这样的情况若是发展下去,自然有利于百姓一方。
    可偏偏这一个时候,大青在羊城的皇亲国戚,还有高官们的骚操作来了。
    当时间到了子时出头,何玉成正在远远打量着当前正躲在大营中,根本就是不敢出来的阴人一方动静时。
    耳边忽然有人,轻轻叫着他的号:“琢石老弟、琢石老弟~”
    在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下,何玉成本能就是扭头看了一眼。
    发现居然是羊城知府余保纯,这一位平时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四品老爷,换上了一身便装后,正一脸亲切地在十来步外招呼自己。
    一看对方没有穿官服,何玉成就反应了过来,对方怕是有意在隐瞒身份。
    当即之下,就是招呼对方过来后,又是挥退了身边的众人。
    这才是压低了声音,开口招呼了起来:“余大人轻装到此,不知道有何事?”
    “当然是好事了,奕山、杨芳、隆文等三位大人,闻得你们昨日大败了阴人,可是在大喜之下联名向朝廷保奏,要赏你一个六品军功了。”
    那余保纯,嘴里笑嘻嘻地说了起来。
    听到了这样一个说法,何玉成心中顿时狂喜。
    只是不待他嘴里说上一串‘全奈奕山、杨芳、隆文等大人谋划得力,余知府指挥若定,才侥幸赢了一场’这样的场面话。
    那余保纯嘴里,又是说了起来:
    “不过我这次过来,还是带了几位大人的一些命令。
    琢石老弟你先带着一众乡亲退走,等到阴人将四方炮台上的逆贼,全部灭了之后,再重新回来围住他们如何?”
    听到了这样一句,何玉成连忙就拒绝起来: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啊。”
    他虽然是一介书生,对于军伍一途的了解确实相当有限;也是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现在带着乡亲们退走,人心就散了,日后还能聚集得起来?
    再说了阴人也不是傻子,吃了一次大亏之后,哪里还有再有这样被他们围困的机会?
    然而到了此刻,余保纯终于是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目,脸上虽然还满是笑意,嘴里的语气却是阴恻恻地利害:
    “何玉成,你想清楚了。
    朝廷既然能给你功名,自然也能够收走;若是惹恼了奕山大人他们,天下虽大你们何家那么一家子人,还能去哪里?”
    在这一刻,余保纯将老子对付不了阴人,还对付不了你的嘴脸,无比清晰的表现了出来。
    在这一刻,何玉成心中悲愤莫名。
    只是他也只知道,终究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此事再怎么憋屈,怕还是要按照这些大人的想法带人撤走。
    幸运的是,以上的种种胡彪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并且有着相应的计划……
    第八百五十章 怒吼
    二十几分钟之后,在羊城外一处临时搭建的窝棚里。
    何玉成对着身前一群同样属于羊城地区,十里八乡算是实力派的乡绅、地主、族长们,在嘴里很是无奈地将事情大概介绍了一次后。
    接着,嘴里叹息着说了起来:
    “诸位叔公、老爷、同年,事情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反正官府要求我等立刻带人撤走,不得继续围在这里。
    否则这些阴人终究会是离开,羊城也终究是大青的天下,日后官府来找麻烦谁都躲不开。
    所以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劝着乡亲们回去才是;因为现在余知府,还在外面等我们的消息了。”
    听到了这样一句,在场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脸上纷纷露出了强烈不甘之意。
    嘴里‘痴线’、‘冚家铲’、‘死蠢’等具有粤东气地区特色的问候,就是从在场的众人嘴里嚷嚷了出来,显得情绪很是激动。
    可惜的是,他们这样的问候没有任何作用。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他们绝对会在这里一直围下去,直到将这些阴人洋鬼子围困到死为止。
    可是正如何玉成,嘴里所说的顾虑一样,他们这些人的胳膊,终究拗不过大青这样一条大腿。
    就算心中有着万分不甘心,也只能是如同一切作罢,准备商量一下如何开始撤离。
    就在这个时候,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前一秒时间里,在场还是七嘴八舌骂街的所有人,下一秒后就忽然就纷纷闭上了嘴巴,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因为从蟠龙岗的四方炮台上,有着这样一段听起来之后,腔调很是古怪的歌声传入耳朵里。
    歌声的主人是一个女子,其中歌词的内容那一些完全是大白话,一点也不够文雅。
    可就是这样大白话一样的歌词,却是拥有着无比神奇的法力一般,直接唱进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歌词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就是美丽的种花,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其实又何止何以成等这些士绅,觉得这些大白话一般的歌词,生生唱到了他们心里去了;在场是十余万百姓,皆是觉得山岗上的女子,这是在唱着他们的故事。
    一条大河,说的不就是羊城边上这样一条珠江么?千百年来,他们祖祖辈辈就是靠着这样一条母亲河繁衍生息,开枝散叶。
    而豺狼,说的不就是这些不请自来的阴人洋鬼子么
    话说!什么最为打动人?当然是真诚了。
    在这样一些充满了真诚的歌声中,这些百姓们在极短的时间里,纷纷都很是有些感同身受了起来。
    原本大人叫、小孩闹、对着阴人大营一方骂骂咧咧,如同赶集一样的现场中,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那是每一个人,都停下了原本正在进行的动作,竖起了耳朵默默地倾听着。
    这样的一个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的一些时间。
    因为这一首改编于现代位面,上一个世纪的五十年代,郭兰英老师经典作品《我的zu国》的歌曲。
    在旋律非常朗朗上口,歌词也是非常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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