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有毛巾吗?”
    羽沐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身上还都湿哒哒的。然后她像游魂一样从某个柜子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季凡。
    季凡看着羽沐递过来的毛巾,叹了口气。他一只手接过毛巾,另一只手把羽沐拽近了些,动手给羽沐擦起头发。
    “你——”羽沐狐疑地看他。
    “你刚才一直在打哆嗦,再不擦干点儿该感冒了。”
    羽沐抬眼,恰好一滴亮晶晶的水珠从季凡的发尖坠落,划过羽沐的眼帘,像是一颗烧着了的流星,直接坠到了她的心窝。
    “那我再去拿一条。”
    季凡阻止了羽沐转身的动作,继续拿毛巾蹭着她的头发。
    “我没事。”
    头发不再滴水,可衣服还是湿的。羽沐突如其来的喷嚏恰如其分地说明了这个问题。
    季凡捞起给小辙讲课前随意搭在旁边的外套,将羽沐罩了起来。
    羽沐抿抿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刚才我说话太过分了,跟你道歉。”
    季凡低头看到的是满脸写着“别扭”的小女人,无奈地暗道:总之,等她主动还是太难了。
    伸手将这团“别扭”拉到怀里:“这么生气不是因为我招惹了你妹妹,而是因为觉得被我玩弄了很伤心,因为看到我和别的女孩在一起吃醋了。”
    “我没有。”羽沐的声音从季凡的胸口出钻出来,闷闷的,带着执拗。
    “好,你没有。是我想要讨好小姨子,方法没用对,让你生气了。”
    “谁是你小姨子?”羽沐声音小小的,像是一只小手轻轻挠着季凡的情绪。
    季凡苦笑:“我连小姨子都搞定了,就是搞不定正主。还真是失败啊!”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没有失败过的人才觉得失败的滋味格外苦涩。”
    “没有失败过?你追别人都是一帆风顺的?”
    季凡知道她想歪了,宠溺道:“我说的失败不包括感情。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我不信。”
    “没关系,我心里清楚就好。”季凡拍拍羽沐的后脑,“所以,真的要让我好好尝尝失败的感觉吗?我可能会丢盔卸甲,一蹶不振的。你忍心?”
    “谁要你丢盔卸甲了?”羽沐气闷,“我又没有关闭城门。”
    “确定不是‘空城计’?”
    “你是司马懿吗?”
    季凡了然,笑道:“所以,你最近一直都答应和我出来,不是因为我的话让你无法拒绝,而是因为你就不想拒绝。”
    羽沐没有继续嘴硬,也没有回应。
    季凡继续说道:“所以,那天的问题可以回答我了吗?”
    “什么问题?”
    “告诉我,我也在你的心里吗?”
    静等了两分钟,胸口处传来了轻轻的声音:“嗯。”
    只有一声,却径直钻进了季凡的耳朵,在耳膜上敲打起来,振聋发聩。
    “我听见了,不许反悔了。”
    ————
    “司南,”羽沐趴在床上,把头埋进臂弯里,道:“我和季凡在一起了。”
    司南放下手里的书,用脚踢了踢羽沐的屁股。
    “那你应该跟我宣扬爱情的喜悦啊。怎么一副胆怯加羞涩的样子?知不知道你这样躺尸很欠扁?”
    “你不觉得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司南笑呵呵地跪到羽沐边上,拿手指戳戳她的脸,道:“同一个地球,你在哪个世界?笨女人!”
    “说我是笨女人?”羽沐翻身呵司南的痒,两个人扭成一团滚在地板上。
    司南搂着羽沐道:“好久没有这样闹了。你说我们以后会一直这样吗?”
    羽沐和她对视,觉得她的眼神和她的怀抱都好窝心。“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的愿望?”
    “你是说一起住的愿望?当然记得。等我们长大了,有钱了,结婚了,就买一栋别墅楼,一楼用来招待朋友,二楼住我家,三楼住你家,四楼是各种休闲室。还要有很大的草坪和游泳池,小型足球场和篮球场。是不是很贪心很无知的白日梦?”
    羽沐点点头,两个人哈哈乱笑着。司南突然又冒出来一句:“我们从来没把小辙算在内,对吗?”
    羽沐表情僵住,道:“一直以来,总是刻意让自己去记着,可有些时候还是莫名其妙就忘了。”
    “说实在的,你对小辙的关心一直都很过分。为什么?”
    “你不是从来都不问吗?”
    “不想说?别人没有问过你?”
    “欧阳问过。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
    司南握了握羽沐开始发凉的手,道:“那就别说了。”
    也许是司南的温暖让羽沐的心定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道:“那个时候爸和静姨刚结婚。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根本不喜欢小辙那样的乖乖女,所以对她一直很冷漠。”
    “平时小辙一直都喜欢围着我转,有一天我想出去散心,经过小区游泳池的时候她抓住我想跟我一起出去,我看着她穿着粉色的泳衣很反感便甩开了她。我听到背后的水声,知道她打了踉跄掉了下去,但我没有回头。”
    司南感觉到羽沐的肩膀有些颤,揽着她的手又紧了点。
    “我以为她会游泳。她天天穿着小泳衣自己在池边玩,我以为她经常下水。后来我到家之后才知道她几乎被淹死,捞了起来后发了好几天高烧。”羽沐望着天花板有些郁气难舒。“她醒来后,爸问她怎么会掉进水里,她居然说追蝴蝶的时候脚滑。”
    “我明白了。”司南爬起来坐回沙发道,“你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理。”
    “我一直都放不下,尤其每次看着小辙清纯的眼睛,都觉得自己应该对她更好,绝对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司南踢了踢羽沐,示意她起来。
    “她长大了,需要的不是你的罪恶感。”
    羽沐笑了笑,也爬了起来,道:“给我点时间吧。”
    “你的时间确定够用?不是要去谈恋爱?”
    司南打趣着,两个人又滚做了一团。
    ————
    羽沐爬上副驾驶,看着一脸笑意的季凡。
    “去哪儿?”
    “一会儿就知道了。怎么样?没有感冒吧?”
    羽沐摇摇头。
    昨晚季凡送她回来的时候还拐了一个大弯,去找了家药店买了预防感冒的药。
    季凡选择的路方向很熟悉,但杂乱生长的树叶让她还是认为这是通往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夕阳西斜,地表的余温依旧微烫。枝头的叶子纹丝不动,即便是绿色也没办法给人清凉的感受。
    车停在一个荒凉的栅栏门前。羽沐下了车,心潮翻涌地推开门。这是圣爱,她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的圣爱。
    抚着锈迹斑斑的秋千,斜着望去,还能望见停留在她记忆里的那扇窗,唯一不同的是它不再敞开着,不再有洁白的纸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季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顺着她刚才凝视的方向看去。“这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吗?”
    “你怎么知道这里?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季凡没有说话,径自拉着她来到了那扇窗户下,然后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只盒子。
    “什么?礼物?”
    “这是个旧盒子,装的不是我给你的礼物,而是你给我的。”说着话,季凡打开了盒子,只见十只有些泛黄的纸飞机静静躺在那里。他看着羽沐开始要走神的眼睛,继续说道:“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我不相信你已经忘了它们,我不相信你已经忘了自己把它们飞到我窗户的日子。”
    “你?”羽沐的心狂跳起来,他,竟是“他”吗?
    季凡柔情地看着她,道:“十年了,你一直在我心里。即使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即使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就是装在心里了,始终也挪不开。”
    羽沐顺从地被他拥在怀中,呼吸着他怀抱里的气息,似乎还残存着十年前山顶上风的味道。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说?”
    “我希望你选择我只是因为我是我。”
    羽沐从季凡怀里钻出来,小心翼翼接过那只盒子。她忽然有些恼恨自己一直以来的闪躲。
    “把它放到车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个人爬到山顶的时候,夕阳正在缓缓下落。余晖笼着视野,恬静而美好。
    “漂亮吗?”
    “漂亮。我以前也来这个山顶画画,就在我们现在站的位置。”
    “我知道。”
    季凡看着眼眸中闪着狡黠的羽沐,心里骤然被填满。
    “你在?”
    羽沐本来就被那十只纸飞机和那被装在心里的十年感动到一塌糊涂,所以,只想把真实的自己端到季凡面前。
    她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我就在那儿。”
    然后,眼神撤回来看着季凡:“一直看着你。”
    “嗯。”季凡点点头,“原来我小时候这么有魅力。”
    “谁看你了。我是觉得你画得还不错。”
    提到画,季凡的脸上闪过一瞬厌恶。但也只是一瞬,羽沐根本没有捕捉到那不合时宜的表情。
    季凡突然想到什么:“有一次,我把画画的所有工具都丢在这儿走了。等我回来找的时候,东西都在,画却没了。”
    羽沐心虚地转过身子,假装看远处的夕阳。
    “所以,是你偷了我的画?”
    “谁偷你的画了?”羽沐欲盖弥彰,“山顶上风这么大,谁知道你的画吹到哪儿去了?你不能因为我看见了,就说是我偷的。”
    季凡从背后揽住羽沐的腰,宠溺道:“坦白从宽吧,偷画贼。”
    羽沐“噗嗤”笑道:“我是怕你回头又把它团成纸团扔了,扔到山下还挺污染环境的。”
    “我女朋友真是保护环境热爱大自然。从小就是这么三观端正,怪不得能在我心里落地生根。”
    “嗯,所以你要好好珍惜。”
    “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挪都挪不走。”
    “你还想挪走?”
    “当然不。十年的心血,谁都别想。”
    “嘴怎么越来越甜?”
    “心里的甜溢出来的。”
    季凡低下头,含住那柔软的颜色。两人唇齿间顿时也满是对方的气息,满是从心里溢出来的甜腻。
    “我的画还健在吗?”
    “和我送你的纸飞机一样。”
    一样趴在珍藏的位置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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