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走!”
    苏合歇斯底地,她喊着,大声喊着,又冲进雨里。脚下被绊倒了,她趴在泥地里。叫着娘,叫着姐,哭着却也笑了。
    雨更大了,像是从天上往下倒一样。
    六姑娘疯了。
    周围的人都这般想,却没有说出来,她们怯怯的,缩在角落里,捂着口鼻,尽量,尽量离她远一点。
    “啊快抓她!”
    却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喊着,苏合一愣,见是缩在几个丫鬟身后的林佳茵。
    原来,五妹妹也来了啊。
    她支起身子愣愣的看着她。
    林佳茵见苏合不哭也不闹了,直直的盯着她,又啊的叫了一声,掐着身前的丫鬟,“快,快挡住她!”
    两个丫鬟腿脚发软,打着的伞七倒八歪,却喊着姑娘饶了我吧,我不敢啊。
    苏合又想笑了,她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淋着雨,不在寻找着温氏,也不在看林佳芷,而是爬了起来,一步,又一步的往林佳茵身边走。
    林佳茵又尖叫,又哇哇大哭,“怎么办啊,她来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她连跑得力气也没有了。
    算了,就这样吧。
    苏合觉得索然无味了,她望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望着火把映照下长白的雨水。
    多活了好几个月呢,也赚到了。
    她蹲了下来,雨水砸的她脑门疼。她头缩在胸前,又觉得晕晕的。她索性坐在泥地里。
    轰!
    又一声雷响,她的头顶却出现了一把伞。
    苏合愣愣的抬头,周清让打着伞,安静的看她。
    “林姑娘。”
    他说,“进去吧。”
    苏合眼前被泪水糊满了。
    …
    温氏对来人行礼,叫了声周太医。
    周太医本名周生,是太医院院史,此次被林老夫人请来,所为苏合请诊一事。
    当下也不多说,几人便进了内屋。
    苏合坐在床沿边,她潮湿的衣服还贴在身上,水滴滴答答流下来。没有人敢上前来给她换衣服,没有人敢给她擦去头上身上的雨水。
    她望着这和周清让面容相仿的中年儒雅男子,身子微微颤抖。
    她本以为会是周请让,却没想是他的父亲,周生作为太医院院使,为人严谨公正,极其认真,医术又为高明,此番想毕,她已经是绝人之境了。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除过雨声,便是她衣服滴答的水声,渗了床褥,蜿蜒又流下去。
    苏合将手腕轻轻的放在脉诊上,见周生微颌着眼,止不住又一哆嗦,心跳如鼓阵阵。
    “姑娘且放心。”
    周生轻轻抬了眉头,说道。
    苏合便一动不敢动。
    “可有发热,盗汗的症状?”
    “近期体重可有下降?”
    “可曾咯过血?”
    周生问,苏合逐一应答。
    周生便收了脉诊,面上无多余情绪。
    “敢问周太医,小女所得为何疾?”
    温氏便问道。
    “《素问缪刺论》中有语,邪客于阳明之络,令人气满胸中喘息…”
    “是不是肺痨?”
    林佳茵听得云里雾里,急声就问。
    周太医将她看了一眼,“《素问厥论》又曾说道,阳明厥逆,喘咳身热,善惊…呕血,肺病者喘咳逆气,但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
    那就不是肺痨了?
    林佳茵啊了一声,瞪大眼睛。
    “是为哮喘!”
    周太医看了眼众人,下了结论。
    哮喘啊,仅仅是哮喘。
    不是什么死后复传之旁人,乃至灭门的痨病啊!
    听的人皆一愣,随即气氛便古怪起来。
    林佳茵还在大声喊叫着,苏合却不知道云里雾里。她望着这位德高望重的周太医,脑子里恍惚。
    明明,明明就是那病,周太医为何?
    旋即,又想起之前周清让也没有说出她的病症。
    难道?真的不是痨病?
    苏合一阵心热,待看见周清让进来,静静的立在一旁。
    她之前便是被周清让辨症的痨病,周太医又如何看不出来。
    “太医,是否还要严谨些,妹妹她…”
    一直不曾出声的林佳芷却问了,她咬着嘴唇,担忧的看着苏合,“若有了差池,妹妹以后可怎么办呢?”
    “你在怀疑老朽?”
    周太医却冷哼一声,甩了袖子:“想我周生断诊几十余年,何曾犯过这等错误?”
    温氏忙上前陪着不是,林佳芷眼睛红红,眼泪在其中打着转转。
    却没想周太医忽然生了脾气,拧身便走,周清让出来抱歉的对温氏行了一礼,“家父所说属实,小辈也曾给六姑娘把过枕,却是先天不足之症。”
    “请为六姑娘更衣吧,她身子虚。”便急急追上去走了。
    竟然,也是护她!
    苏合却不想追究为何,她只是知道,还有人,愿意护她。
    她便开始哭泣,嚎啕大哭。
    “哭什么哭,吵死人了!”
    见苏合只是先天不足,不是什么吓人的病,林佳茵缓过劲儿来,她尖叫一声,捂着耳朵便朝门外走去,两个丫鬟只得拿了伞匆匆跟上。
    “安妈妈稍等!”,
    见安嬷嬷也要走,温氏忙叫了一声,“六丫头的病我实在担心不过,尽管周太医已经辨了,还要请其他人看看也是稳妥,妈妈说是吗?”
    安嬷嬷一愣,随即便笑了:“夫人这样是极好,便依着夫人的意思吧,只天黑了我要回去给老夫人回话的,不能先等了。”
    “我也只是有这个意思,夜色的确不早了。”温氏又笑,和安嬷嬷也走了。
    剩下苏合一人呆呆坐在床沿。
    她明日还要接受另外的大夫诊治,故此今夜只能睡在这里。没人给她更衣,她还是潮湿的穿着衣衫。
    听到门外又落了锁,苏合如坠冰窖。
    她有多侥幸,便有多沮丧。
    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啊。
    苏合静静坐在床上,头一阵阵的发晕,直到了三更。
    “快,乖乖张嘴!”
    忽然,她听见耳边阴涔涔的笑声,那声音如同从地狱里来的古怪又诡异,苏合吓了一身冷汗。
    谁!
    她瞪大眼睛望着四周,可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
    啪!
    一张皱拉的脸伸到她面前,苏合一吓就晕了过去。
    “怎么又晕了?”
    那人伸手揉揉自己的脸,愤愤不平,“我哪里有这么恐怖。”
    接着,从衣服里掏出三颗丸子大小的圆丸,塞进了苏合的嘴里。然后用手托着腮帮子,又胡乱将被褥卷到苏合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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