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起眉头,这是苏合恢复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接着,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而来的疼痛冲撞着她的五脏六腑。
    五感按着形,声,闻,味,触的顺序,像一幅竖轴,将周遭的一切事物,渐渐展开。
    这是一间十尺见方,房梁低吊的土房,对着门的墙上,挖了个洞,糊着不知是纸还是绢的黄白色窗纱。月光就是从这里倾洒下来,外面静的可怕,时辰走的毫无章法。
    苏合手指艰难的动了动,她的手腕,脚腕被人用粗粝的麻绳绑着,已经麻软。
    她身下是些干枯的杂草,这间屋子潮湿但又充满灰尘,她嗓子干涩,鼻子生疼,太阳穴一抽一抽。
    可这并不妨碍她慢慢回想起白日的事情。
    她与何嬷嬷,小枣三人换到了两个嬷嬷的车上,先往林府走着。一路上小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车轮子骨碌碌越跑越不稳,等到发现古怪时,马像受了惊一样疯跑。坐在车里的人被颠的七荤八素。
    等到好容易停下了车,小枣气喘吁吁掀开帘子,就训斥小厮,借着光,却发现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路途更加荒芜。
    几人都下了车,问小厮,小厮支支吾吾,好久才说走错了路。
    然后几人在路边等着,一行人吵吵闹闹走来,带头的是个孔张有力的大汉,虬髯胡子,眼神狠厉,见了她们几人,跺了脚,又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苏合只觉得心跳加速,心惊胆颤,攥着何嬷嬷的手发白,都没有发现。
    她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这行人分明不是普通人,隐隐的血腥,还带着些酸的体汗。
    她屏息,在这群人走过的时候脑子里很乱,却不想扑通两声,何嬷嬷和小枣相继倒在地上,她视野模糊,将要昏厥时看见那汉子眼角嗜血的嘲讽。
    毫无疑问,她被莫名其妙的下了迷药,身上火辣辣的疼疼,眼睛极力睁开,只能看见袖角翻起来,蹭破的皮,然后是一片黑暗。惊恐不安全部消失了。
    侥幸的是,自己昏了过去,那群人是直接拖着她走的,将她拖到了这里。衣服是完好的,嘴巴上也没有塞什么奇怪的东西,那群人,只是将她绑起来,并没有做什么。
    何嬷嬷在哪里,小枣在哪里,有没有被一起抓起来?
    林府的人有没有发现不对劲儿,有没有人来寻她?
    他们是谁,这里是哪里,他们要对自己做什么,为了财?为了色?
    胡思乱想间,一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性,苏合一阵紧张,睁大眼睛在黑暗里摸索。
    她除了无意识的胡乱想着,便就是将这里来来回回看了不下数遍,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带给她的,是更加的恐惧。
    她于是咬着牙,将身子挪在墙根处,仿佛将要嵌上去一样。一挣扎,压到了硌人的东西,她一看,见是那根竹簪,静静的躺在杂草之下。
    苏合面色赤红,心跳加速,用力抻着脖子去用牙齿够那簪子,一次,又一次,她止不住心里发颤,牙根哆嗦,背在身后被禁锢的手用着使不上徒增的劲儿,终于,脸上蹭到了那冰凉的触感之上。
    她欣喜若狂。
    “老子就从没有这么憋屈过,太不爽了。”
    “受着一肚子鸟气,不光是你,哥几个都不爽。”
    “那让咱几个爽上一爽,这里面不是有个小娘皮嘛!”
    吵吵闹闹的粗话毫不顾忌的传过来,猥琐的笑声一下又一下刺激着苏合,刺激的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栗不止。
    门外开锁的哗啦声犹如催命的声音,苏合鸡皮疙瘩激了起来,汉子们聊天的声音还在继续。
    “还别说这小娘皮长得恁好看,那张皮子滑溜溜的,惹得老子心里痒痒。”
    “你成天见了女的就痒痒,我看再下去改明儿就该痒痒母猪。但你再痒痒也得忍住,咱老大都没吭声,最不行我后面才排你吧。”
    “什么话,一群东西!这是人林府正经姑娘,能和楼里姑娘一样吗?”
    “动也是再讹一笔后动吧,还有用处,谁敢现在动她就是跟老子的命过不去。”
    “切,你的命就是狗屁,几两银子就打发的玩意儿。”
    门哐里哐当的开了,苏合趴在地上,紧紧贴着地面。来的人脚步乱杂,并没有掌着灯。
    苏合并不敢看,只见聊天儿劲头十足的汉子们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一道沉沉如同闷雷的男声响起。
    “林姑娘,你知道你的处境了吧。”
    她快速一扫,见是那虬髯胡子,他脸在暗处,背着光,一双眼明亮吓人。
    苏合瑟缩一下,惊慌的连连应是。
    或许她这副胆小懦弱的样子取悦了汉子,他哈哈大笑两声,走过来。
    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和蹲下来骨头上轻微的咯吱声音,汉子的压力逼迫苏合不得不仰起头。
    汉子开门见山,“我和兄弟们对林姑娘并没有恶意,只是借几个钱花花。”
    他用指头搓了搓,“你三个下人我们可没有动,就在那放着,只带了你一人过来。
    林姑娘要好好配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站起身来,有人抱着什么东西走过来,昏黄的烛光跳了跳,一张宣纸和一套笔墨就摆在她的眼前。
    “给林府消息,拿三千纹银不多不少,姑娘会写字吧?”
    就算在烛光下,汉子的脸在胡子下看不清楚,只是被火光映成了棕红色。
    苏合试着开口,示意她的手还被绑着。
    汉子也没怎么言语,一道瘦小的身子就扑了过来。
    她吓了大跳,见众人没有走开,那扑上来的人翻来覆去摸着她的手,再没有多余动作。
    但她还是觉得恶心,触感就像是蛇在手上蹭着。其余汉子看着笑话,低低嘲弄,她不敢动,也不敢露出别的表情,只是忍着恶心,让那人取了手上的绳。
    束缚取后,酸涩的感觉一波比一波明显,她开口,“我,你们先出去。”
    “呦小娘们矫情屁啊。”
    “咱哥几个还就不出了,你倒是写啊。”
    “啥没见啥你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都是无法无天的人,谁还能真的听苏合说话,苏合面色惨白。
    “出去。”
    又一声闷雷,虬髯胡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骂骂咧咧的汉子们这才出去了。
    苏合趁着他们往外走,飞快的将竹簪藏在自己能轻易够到的地方,然后照着汉子要求飞快写了信,印了拇指的章泥。
    虬髯胡子进来看了看,似是很满意,手一扬也不废话,收了笔墨。
    还是那个瘦弱的汉子进来给她绑了手,趁机又摸了几把。
    苏合全程咬着牙,垂着眼听汉子的诨话。只当他在放屁。
    门关了却没有落锁,想是她的乖巧取悦了绑她的几人。苏合轻轻调节着呼吸,她虽然还是不解这群人的来历,却感觉到他们的混不在意,或者是对她不屑。
    她以前只在话本子上看过绑人,还是翻的才子救佳人的本子。
    但怎么想都没用了,她只要逃,趁着汉子们对她的轻视逃出去。
    苏合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大胆想法,却快速的在她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
    外间隐隐约约听见嬉笑高歌的声音,风带着隐隐的酒气。
    她用牙齿咬出竹簪,够到手上,慢慢的割着绳子。
    不急不急,夜很长,她时间很多。
    苏合一边安慰,一遍吐息,她大脑白茫茫一片,放空了,僵硬的身子渐渐在自己的安抚下软了,轻微的声响,绳子,开了。
    她没有露出欣喜,而是静静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声音吵闹小了,鼾声渐起,看来,到了后半夜。
    脚一点点磨蹭,身子终于恢复了。
    长时间的绑着使她脚有些发胀,苏合狠心的掐了一把,满满的,扶着冰冷的墙朝门口走去。
    门没有关紧,从缝隙里她看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汉子,浓郁的酒香,快燃尽冒着烟的篝火。
    她不敢多想,咬着牙,将木门轻轻的往上提起,吱呀呀的声音微不可听,可她还是磨蹭,一丁点声音都使她胆战心惊。
    直到裸露在外的皮肤染上了夜色的寒气。
    她踮着脚尖,天知道怎么越过那群人,接着,发白的地面,空旷的地面,她使劲儿的跑动。
    鼾声四起,沉沉睡着,躺在地上的汉子猛地睁开眼,冰冷狠厉,全无一丝睡意。他盯着漆黑的天,隐在胡须下的,是一抹勾起便下不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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