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石碏的病自从去了一趟孔门之后,便彻底好了。
    此事渐渐在整个朝歌城传开,因老门主逝世后,而衰落了许久的孔门,再次名声大振。孔胖子也因此,成了卫国的风云人物。
    待得风波静,花开人安定。无名便陪着叔段在卫都朝歌安顿下来。
    老儿子和少父亲,这么一对奇怪的父子,也终于在某件事后,解开了心中的芥蒂。
    没了争权夺利的烦恼,也没了手足相残的隐忧,日子反而过得比昔日在京城时更加惬意舒心。
    自州吁死后,石碏从郉国迎回出逃在外的公子晋。因为无名参与了这次惩奸除恶的大事,他也被封赏为士。如此一来,生活之上,便也宽裕了很多。
    另外,孔门那边,孔胖子时不时也会邀请二人前去做客,吃喝之上更是不会委屈。
    这般暑往寒来,转过年,又是一个夏天。
    四月初夏,暑气未生,偶有些春花零落。
    这一日,无名又带着叔段到孔门蹭吃蹭喝。
    这对父子每次到孔门中去,孔胖子定然会把他们请到“老地方”吃些好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父子俩跟着孔胖子进到那小房间内,孔胖子便神秘地说道:“先生,这次你们二人可是来着了,我前日在一位高人那里买了几种好酒,还没开封,咱们一起尝尝。”
    “哦?孔门主,这我和父亲可是要好好品鉴品鉴,我二人在京地时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美酒。却不知您这儿的这些好酒到底是什么味道。”叔段笑着应道。
    近一年的相处,他已和孔胖子十分熟稔,偶尔也会开几句玩笑。孔胖子为人心宽,倒也不甚在意。
    此时,孔胖子听了叔段的话,兴奋地说道:“那肯定是你没喝过的味道,今天便让你们开开眼界。”
    说着,孔胖子从角落里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了好几个形状各异的酒壶。一个一个在桌上摆好之后,无名二人看去,共是五个酒壶。
    无名看着那些造型独特的酒壶,蹙眉向孔胖子问道:“我说胖子,这花里胡哨的什么玩意儿啊?是好酒吗?”
    孔胖子闻声,赶快凑上前来,将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示意二人不要声张。这才又小声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要惊讶,这些啊,都是我在一位制酒世家的手里买来的。听说啊,他从来可都是只为大周王室制酒的。”
    无名闻声,忽然想起一人来,看向叔段。叔段此时也看向了无名。父子俩见想到了一起,便相视而笑。
    孔胖子见他二人不惊反笑,心中有些不安,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又看向二人问道:“你们这一对儿父子,真没礼貌。我好心请你们喝酒,你俩居然还嘲笑我。”
    叔段连忙解释道:“孔门主误会了。只是在下和父亲昔时也曾共同饮过一个王室制酒人酿的美酒,此时不免想起旧事,所以才会不禁发笑。”
    孔胖子听罢叔段的话,这才消了气,对无名两人说道:“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你们倒是说说,你们认识的那位酒师唤作什么?以我的见识,一听便知是真是假。”
    叔段笑道:“杜氏少康,孔门主可知?”
    “啊?真的是他?!”孔胖子大吃一惊道。
    “怎么,孔门主所见之人也是他吗?”叔段问道。
    孔胖子沮丧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本来还想着你们未曾饮过,让你们见识一下,也算我有些面子。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早就饮过了。唉……失策,失策啊……”
    叔段安慰孔胖子道:“听说少康素善酿酒,孔门主这儿的也不见得我们都饮过,倒不如一起尝尝,再说别的。”
    “对对对,这几种你们未必饮过……”孔胖子说着,已开始准备起酒杯来。
    酒杯摆上桌子,一共十五个。整齐地放好后,孔胖子忽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父子二人,问道:“你们当时饮了几种啊?”
    这下子倒把叔段问得有些失措,他怕实话实说会让孔胖子下不来台,便转脸看向无名。
    无名感受到叔段投来的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板着脸对孔胖子说道:“问那么多干嘛,请个客还磨磨唧唧的。让不让喝,不让喝我们可走了?”
    叔段实是没有想到无名会如此生猛地回应孔胖子,正要打圆场说些好话,却不料孔胖子已然委屈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地开始为三人倒酒。
    “不说就不说嘛,那么凶干什么?”孔胖子碎碎念道。
    无名也不理他,盯着那些一杯一杯被到出的酒来,果然见到有三种确实似曾相识。
    而另一边,孔胖子已经开始为无名和叔段把第一杯酒端到面前。
    杯中酒清可见底,气味冲淡平和,无名和叔段接过酒杯,都不由得暗暗发笑。原来,这便是曾经饮过的“浮萍聚”。
    然而,孔胖子却并不知晓此事,仍自热情地给两人介绍道:“这第一杯,唤作‘浮萍聚’,取得是‘人生聚散如浮萍’之意。我还尚未品尝,据说味道相对清淡,你俩先感受感受?!”
    叔段强忍住笑意,装作十分新奇地模样,小口饮着第一杯酒。饮完一口,他便竖起大拇指来,对杯中酒赞不绝口。
    孔胖子得到如此反馈后,十分满意,转脸看向无名。
    但无名却是太不争气,尽管已经极为努力地克制自己,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看到无名的模样,孔胖子便即明白了一切。
    他一脸郁闷地说道:“我就说你们定是已经尝过了。如此一来,当真无趣。”
    叔段连忙劝道:“孔门主,这酒自是好酒,即便饮过了,再饮一遍也是极好的。再说,酒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不是吗?”
    听罢叔段的安慰,孔胖子这才心情好些,又说道:“还是段贤侄会说话。不过感情固然着重要,酒却也是非常重要的。你们且说,这五种酒里,你们饮过几种?”
    叔段略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三根手指,来答复孔胖子的问题。
    “啊?你们都喝过三种了?唉......”孔胖子听到这个答案后,更加垂头丧气。
    “胖子,这几种酒可都是世间绝品。莫说是有两种我们没有饮过,即便我们都曾饮过,今日再饮也有另一般滋味。为此,我父子二人也要感激你的款待。”无名终于开口劝说孔胖子道。
    孔胖子素来愿意听无名的话。见他已经如此宽慰自己,便也不再苦恼。冲着两人问道:“还有哪两种是饮过的?咱们暂且放着,先从新鲜的来。”
    闻言,叔段指着其中一杯金黄色和一杯乌青色的酒水说道:“我也不知这两杯是否与曾经饮过的一样。当时那两杯唤作‘齐彭殇’与‘等生死’,是要交替着饮得。”
    孔胖子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被叔段说中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叔段的话,而是直接把另外两杯推到了无名和叔段面前。接着,孔胖子低下头,揣着手,撅起嘴,嘟囔道:“这两杯没喝过的,尝尝吧。”
    虽然说话时一脸的不高兴,可当那父子俩再次端起酒杯时,孔胖子还是悄悄抬起头来,满怀期待地偷眼看去。
    无名和叔段选了同一种酒,各自一杯,拿在手里。
    这杯酒泛着微微地淡红之色,闻起来气味浓烈。无名呷了一小口,只觉得火辣之中,还带着些淡淡地血腥之气。
    烈酒奔入咽喉,闯入胃脘,顿时如同爆炸一般,引燃了全身血液。一时间,无名只感觉心头火热、铁血沸腾。胸膈之中,激荡着一股豪情壮志。似乎用一种建功立业的雄心被催生而起。
    这种神奇的感觉,比之昔时饮酒之时的那些缠绵悱恻,让人更加畅快。
    回过神来,无名看向叔段,见他也是如自己一般,沉醉那种男儿的豪情之中。
    此时,孔胖子也正好问两人道:“怎么样,是好酒否?”
    无名看向孔胖子,一脸震撼地点点头,说道:“你也尝尝,当真过瘾。”
    孔胖子闻言,便也饮了一口。
    没想到这一口下去,直激得孔胖子打了个寒战。接着,丰润的胖脸便罩上了一层血红之色。
    孔胖子脑袋微微一晃,终于醒过神来,拍手叫道:“秒啊,秒啊,这杯‘男儿血’当真是妙极了。”
    听到孔胖子这么一说,无名才知晓这杯酒唤作“男儿血”。
    不过,这个名字,倒是当之无愧。
    “再尝尝另一杯?”孔胖子看着父子俩问道。
    有了上一杯的惊艳,孔胖子对这最后一杯更加期待起来。
    无名和叔段应声端起另一杯来,先观后闻,接着再一次小口品尝起来。
    一口下去,无名和叔段都是一阵茫然。两人面面相觑,又各自再饮了一口。
    再抬起头来,还是一脸的迷惑。
    “怎么了?”孔胖子见状,担心地问道。
    叔段瞅了一眼孔胖子,不知如何答复,便看向无名等着他开口。
    无名见状,于是摇摇头,对孔胖子说道:“你自己尝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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