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制城东三十里,南燕军营,深夜。
    寂静无声的军帐中,叔段已经沉沉睡去。无名躺在卧榻上,犹自醒着。
    虽然对孔胖子和叔段的实力充满着信心,但无名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尤其是明日起,自己就要北去押粮,这一走又有许多事照应不来。也不知这两人能否应付不期而至地变化。
    正在独自发愁之时,无名忽然听到身旁孔胖子在小声叫着自己。
    “先生,先生……”孔胖子怕吵醒叔段,是以声音极其微弱。
    无名转过身来,看向孔胖子,只见他神色有些紧张,不由得问道:“胖子,怎么了?”
    “先生……那个,明日你就要北去了……走之前,我还有件事跟你说。”孔胖子支支吾吾地,似有些犹豫不决。
    “胖子,你有话只管说就行,咱们二人无须那么生分。”无名开解孔胖子道。
    “嗯……我就是想说,若是此战我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孔门那里,还望先生为我寻一个好的接班人……”孔胖子语气低落地说道。
    “胖子,说什么呢?你孔门的事,你自己回去解决。别大半夜的没事干,说这些丧气话。”无名口气强硬,不容辩驳。在他心里,孔胖子绝不能死在这里。
    孔胖子却仍是愁眉不展,向无名说道:“先生,并非是我在说丧气话。而是我实在担心此事。毕竟,我已如此年纪,速度和气力已大不如从前了。我得为孔门考虑,不能辜负了先师的一生心血。”
    无名听罢,心中也生出一丝凄然。但为了激励孔胖子,无名还是决绝地说道:“不管。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对了,你可别忘了,老子把儿子都交给你,你得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听到没有?!”
    孔胖子见无名说得坚决,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长叹一声,回应道:“好吧,先生。我定然想办法让段贤侄平安归来。”
    “不,不对。是你们两人都要平安归来。”无名察觉到孔胖子言辞中的细小差异,立即纠正道。
    “嗯……”孔胖子抿着嘴,点点头。
    无名见他那委屈的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说道:“好了,快去睡吧。明日还得跟着军队一起出战呢,别误了时辰。”
    孔胖子又应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无名看着孔胖子宽大的背影,默默摇摇头,轻轻叹息后,也便再次陷入担忧。
    ……
    第二日清晨,军队集结,孔胖子和叔段作为先锋,今日便要上阵迎敌。而无名也要北上回卫国边城,押运粮草回来。
    临行之际,无名向叔段和孔胖子交代道:“郑军若是迂回作战只怕就在这几日,而且他们必然会选择从北制城而出。你二人尽量先尝试说服将军,若是他到底不听,便只有咱们一开始说好的法子了。”
    叔段和孔胖子二人连连答应,并叮嘱无名一切小心。无名点头应了,便随着押运粮草的兵将一同离去。
    这一日,郑卫交锋,不知是因为多了孔胖子和叔段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郑军惨败。
    素来强硬的郑国队伍竟然不断溃退,当天的对阵结束后,整个军队又后撤了十余里。
    入夜,南燕军回营之后,秉烛相庆,谈笑而歌。而那位南燕将军更是因为这场胜利骄傲不已。似乎以他现在的目光看来,整个郑国都已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而回应之后,叔段却是始终愁眉不展,忧容满面。
    原本因为大胜而兴奋不已的孔胖子见叔段这般模样,也感到一丝慌张,于是问道:“段贤侄,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叔段紧锁着眉头,答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些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孔胖子赶忙在叔段对面坐下,急切地问道。
    在军政之事上,孔胖子还是相信叔段的眼光的。毕竟叔段也是公子出身,而且还接受过无名的指点。
    叔段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孔胖子解释道:“今日对阵,郑军兵力似乎远没有咱们在兵士嘴里听到的那么多。粗略地算上车马,也不过万众。而且他们明显是消极应战,且战且退,似乎有意诱导我们再次深入。”
    “会不会是他们军心散了,无心再战?”孔胖子问道。
    叔段摇摇头,果断否定道:“不可能。孔门主不了解郑国军队。而我却是自小看着郑军是如何训练的。此时双方旗鼓相当,本来应该是郑军士气最旺的时候,不可能在此时军心涣散的。”
    “那若如贤侄所说,郑军为何会如此做?”孔胖子茫然问道。
    叔段神色更加凝重,缓缓说道:“我总感觉,应该是父亲预料的事情要发生了。”
    “你说他们要绕到咱们身后来打咱们?”孔胖子神色紧张地问道。
    叔段蹙眉答道:“我想应该是的。”
    “那咱们去找那将军去?”孔胖子说着,便已起身准备往帐外而去。
    叔段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站起身来,和孔胖子一同往中军帐行去。
    两人见了那南燕将军,把自己的猜测与分析都讲给了那将军。
    但见那南燕将军听了以后,想都没想,轻蔑地笑道:“才把那个小子打发去押粮,你们二人又来这里乱我军心。如今郑国军队明显是被我军打怕了,哪里还会像你们说得那般。还迂回作战?正面尚且战我们不过,迂回而来,又能如何?”
    “将军,不可轻敌啊……”孔胖子仍不甘心地劝说道。
    谁知那南燕将军不屑地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好啊,本将军听你们二人的,不轻敌。这样,明日一早,便由你们两人前去打探。若郑军真的迂回而来,再来回报给我。”
    “将军……”
    “不必再说了,我的命令还不够明白吗?”
    “明白了……”孔胖子无奈地应道。
    两人挨了一顿讽刺挖苦,灰头土脸地回了营帐,坐下来重又商议起接下来的计划。
    “孔门主,如今我们怎么办?”叔段问道。
    孔胖子叹息道:“咱们只好按照无名先生的安排,自己去了。大不了来一场暗杀,了结此事。”
    “好。那我们明日一早出发?”叔段征询着孔胖子的意见。
    孔胖子想了一下,点点头,答道:“嗯,就明早出发吧。”
    ……
    又一个清晨,南燕军开始拔营起寨,往郑国深部推进。而此时,叔段也跟随孔胖子一起,踏上往北制城去的路。
    傍晚,两人来到北制城下,果然看见城门打开,不断有兵马进出调动,似在集结。
    看样子,是要趁着夜色赶路,然后在明日一早突然出现在南燕军身后,准备来一个出其不意。
    “果然被父亲说中了……”叔段看着北制城下的军队,面有忧色道。
    “来者不惧。段贤侄,咱们闯一闯?”孔胖子看着那数以万计的兵马,竟然生出一股豪气,似乎已准备好了大战一场。
    而叔段看着那些郑国军队,似乎又回到了昔日率联军围城的时候,胸中也翻腾起一股热血。他目光灼灼,说道:“孔门主,咱们今日便再比一比谁的功夫高。请吧。”
    一声“请吧”过后,两人开始准备好一切,以方便暗中行动。随后,便一起趁着夜色,往北制城外的军营摸去。
    因军队集结,军营尚自有些混乱不堪。值守、岗哨都未来得及安排。
    所以,叔段和孔胖子二人非常轻松地便混进了营中。
    两人在营中探寻片刻,见有两座帐外守备森严,想必正有统军之将休息着,便决定分头行动,一人解决一座营帐中的郑军将领。
    叔段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靠近自己选择的营帐。迅速解决了几名守卫后,叔段小心翼翼地将尸身藏好,随后悄悄探入帐中。
    帐内燃着几支烛火,暗淡的烛光里,能看到一人正在专心地伏案看着什么,另一人则已趴在案上酣然入睡。
    叔段有些吃惊,显是也没想到帐中人还有醒着的。但好在那人全神贯注,并没有察觉叔段入帐。
    为了避免惊动帐外士兵,叔段决定先解决醒着的那人。
    悄无声息地靠近案几之后,叔段一剑刺出。
    剑气带起微风,晃了烛火一阵。
    那看书卷的青年抬起头来。
    “叔父!”青年惊叫。
    叔段剑止。
    原来,叔段要刺杀的这名青年便是寤生的次子,公子突。
    “叔父,你这是要干嘛?!”公子突看着叔段指向自己的剑尖,惊慌地问道。
    叔段本来并没打算停手,但公子突那几声“叔父”却让他犹豫了。
    在寤生的几个孩子里,只有公子突和他最是亲近。虽然公子突幼时,叔段已经被封京地。但有时回宫探望姜夫人事,叔段也曾见姜夫人抱着公子突玩耍,所以对他印象极好。
    一时间,叔段心乱如麻,下不了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至于,身旁发生的一切,他也未曾察觉。
    正在叔段茫然无措之时,孔胖子那边已经解决了帐中将领。他见叔段还未出来,便到帐中寻他。
    进得帐内,孔胖子只见叔段正剑指一名青年,却迟迟不肯下手。
    “段贤侄,你这是干嘛!”孔胖子见叔段愣在那里,心下担心,当即上前拉开他,一剑向公子突刺去。
    孔胖子剑势迅猛,公子突根本躲不开。
    可偏在此时,叔段一剑拦下了孔胖子的剑招,说道:“孔门主,别杀他,我们走吧。”
    “可……”孔胖子话没有说完,外面却想起了混乱的脚步声。
    “想走?看你们往哪走?”
    话音刚落,一名青年从帐外进来,身后浪潮般涌入数十名持械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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