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 我这个中国功夫怎么样?”汤姆不停的扭着屁股,上下左右,练的一本正经。
    “可以强身健体, 很不错, 不过你们早晨有学校里没有练过吗?”苏樱桃觉得很纳闷, 这孩子已经上小学了,按理说头一天就该出操的呀, 他居然没学过广播体操?
    “学什么,今天我们在熟悉校园呢, 没干别的呀。”汤姆看起来很傻很天真。
    “没事,你明天早上就知道了。”苏樱桃忍着笑说。
    可怜的孩子, 明天一早,要知道这套中国功夫人人都会练,那他得多失望啊。
    ……
    不但张平安傻了,大伯一家子冒着酷寒挖了一冬天的宝,到现在刚刚才有那么点苗头,觉得可能自己能挖出点啥东西来了, 结果没想到,樱桃居然把密林农场有宝藏的事情给宣扬的人尽皆知了, 这下他们全家还怎么独霸农场, 疯狂挖宝?
    而更令张平安无地自容的地, 因为是苏前进告诉他们家的,他把这事儿给瞒了,没告诉保剑英。
    而保剑英呢, 目前就在领导层,但她野心勃勃,瞄准的可是厂长, 或者书记的位子,毕竟她这个年龄,大学毕业的女同志厂里几乎没有,能当一个大厂厂长的,不说秦州,就整个红岩省都没有。
    作为一个事业型的女性,她可谓雄心勃勃,目光也极为远大。
    这时候被自己最亲的人摆了一道,她能不生气吗?
    她气的连原来在大家面前能装出来的涵养都没了,声音都变的恶声恶气。
    “你可真是蠢到家了,有这种好消息你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现在你看看,苏樱桃一上任,一大片的拥护声,谁不说她好的?”保剑英家现在住的也是平房,打通两间的平房。
    但她不是没资格住小白楼,她是把自己的小白楼让给了别人,为的还是在厂里的好声誉。
    “对不起嫂子,我错了,但你放心,这厂里谁不拥护你,我也是最拥护你的。”张平安垂头丧气,忍着脚上冻起来的一片片红红的冻疮上刺骨的痒说。
    “赶紧去忙你的吧,我对你从现在开始没有任何期望了。”保剑英说着,看儿子想拿自己那支公爵牌的钢笔,啪一把就打在他手上了:“不准动我的笔。”
    张冬冬只好捡起自己的英雄牌钢笔,开始写作业了。
    等张平安那个不争气的走了,保大妈又不省事儿了,扛着把锄头,居然也要往外冲:“剑英,不是都说密林农场有宝吗,我下放,我给咱们挖宝去。”
    “您省省吧您,一天就知道拖我的后腿,我怎么就有你这个妈呀我?”保剑英忍不住的就是一声吼:“让您去邓博士家当保姆,你把孩子给人照顾成那样儿,弄的我在博士面前都丢尽了脸面,现在还想去挖宝,您也不动脑筋想一想,就算真有宝,哪是您能挖得出来的吗?”保剑英气的说。
    她真的足够优秀了,各方面没有一丁点差的,要说怎么就在厂里给苏樱桃盖了风头,还不是因为从她妈到张平安,再到苏小娇,人人都有私心,没有一个亲人真正对她贴心贴意好的缘故?
    张冬冬一直知道,那支公爵牌钢笔是邓博士送给他妈的,他妈特别的宝贝那支钢笔。不过今天,他妈轻轻的叹了口气,唉的一声,坐在床沿上,就好像特别伤心一样。
    张冬冬嘟了嘟嘴巴,孩子又不傻,他难道感觉不出来,他妈虽然在和张悦斋谈对象,但是对邓博士的观注度可比张悦斋多得多。
    汤姆的那本《中国功夫》就是张冬冬给的,而为什么张冬冬老喜欢捉弄汤姆,就是因为他妈整个人的喜怒哀乐几乎都跟邓博士有关。
    邓博士哪一天跟她多说一句话,她就高兴,对他也好。
    邓博士要是哪一天不怎么理他妈,他妈那一整天都甩甩打打,跟他和外婆发脾气,张冬冬是儿子,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妈妈的心理?
    不过今天保剑英握着那支钢笔握了很久,突然啪的一声,一把折断,放进自己的抽屉里锁起来了,然后面色惨白的,就那么傻呆呆的坐着。张冬冬记得张悦斋和爱人离婚之前,他妈曾一把折断了张悦斋爱人送给她的钢笔。
    这么说,博士是不是也快下放了?
    张冬冬吐了一下舌头,低头去写字儿了。
    ……
    篮球场上,苏樱桃还没去的时候,所有想要自我批评,下放的人员基本上已经到齐了,密密麻麻,黑鸦鸦的一大片。
    厂领导们谁见过这阵势?
    当然,现在,密林农场有宝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满厂上下,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知道那一片三十公里的荒林里有宝。
    但是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在哪儿,谁先挖到,不会给自己私藏一点儿?
    大家都觉得自己绝对不会私藏,但也怕别人要私藏啊,是不是。
    但是就算领导们,这话也不能明明白白的出口说出来,毕竟要真说出来,就怕满厂的人都不受管理,得往密林农场奔。
    要真的发生那种全员不服管教,不干工作去挖荒滩的事情,可就成丑闻了。
    而昨天晚上,保剑英就跟张悦斋谈过这件事情,就怕在人人都觉得有宝的情况下,苏樱桃这个女同志要控制不住大家,搞出轰动性的乱子来。
    “小苏……”
    “领导,您甭怕,让我来。”苏樱桃抱着抽签箱子就上台了,环视全场,这些人当中妇女同志们最多,但是男同志们很少,而厂里几乎所有的老太太们全来了,呆在厂里也是吃闲饭,到密林农场去挖红柳,多好的事儿。
    场面一度不受控制,这会儿下面有些老太太跟一些年青人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为了宝藏,大家看起来都要疯狂了。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的热情都份外澎湃,也知道大家特别想批评自己,并且努力的改正错误,但是……”苏樱桃顿了一下,突然看见方东宝在跟一个老太太扯架,立刻就是一声吼:“谁再敢动手,他一辈子都甭想下放,老死在厂里算啦!”
    这一声简直是河东狮吼。
    为了下放,方东宝立刻举起了双手,以示是那个老太太在打他,他是无辜的。
    老太太不服输,又在他头上搧了一巴掌,挤到了他前面。
    “咱们的下放也不像别的厂,目前不转档案,不调非农户口,每一队人员轮流三个月,谁挖红柳挖的最多,最积极,就可以有选择权,是选择留下来,还是回厂工作,但要谁不好好挖,今天这儿一个坑,明天那儿一个洞,给我吃闲饭,四处乱挖不好好干,对不起,同志们,你们将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我也会把你们的户口直接下放到劳改农场,一辈子都甭想再改回来。”苏樱桃于是又说。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原本只想挖个宝,现在他们突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的简单。
    而张悦斋,这一回没鼓掌,但是再抬头看苏樱桃,他从这个小女孩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深谋远滤。
    现在大家一门心思热下放,只是为了挖宝,像苏双成一家一样,这个挖个坑,那儿挖个洞,还动不动放个鼠夹子,那一大片密林,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改成良田?
    而且,他们这样,民兵队都很难去管理他们,估计将有没完没了的冲突。
    而张悦斋再转念一想,突然就对现在一直在跟自己谈对象的保剑英,产生了一点不太好的想法。
    因为保剑英看似忧心忡忡,但实质上极度的不相信苏樱桃。
    她的不相信,让张悦斋一直在怀疑苏樱桃,但是,苏樱桃用她每一步的踏实和扎实,印证了一件事情:她是真正有能力当这个g委会的副主任的。
    “小苏同志,既然你这儿工作的特别好,我到市里去开个会,这儿我就交给你啦。”张悦斋于是说。
    “领导您就放心吧,机械厂是个一个团结、和谐、奋进的大厂,大家的觉悟肯定比我一个十八的小女孩子高得多,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服从管理,不会吵吵闹闹,我说的对吗大家?”苏樱桃握上张悦斋的手说。
    人群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响应的。
    毕竟大家突然发现,他们不仅仅是去寻宝,淘金,还得认认真真的干活儿,大家这会儿已经是一头的冷水了,也响应不起来。
    张悦斋可是当过兵的,当然是爆脾气,此刻对于樱桃的认可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一百,都快爆表了。
    “我管你是家属还是工人,看看你们现在那丑恶的嘴脸,要叫我知道谁不服副主任的管理,从明天开始扣工资、除岗,一辈子下放,我说到做到,谁不服,上来咱们打一场!”这一声,吓的有几个还想刺头的年青人缩了一下,毕竟谁打得过张政委啊。
    ……
    “同志们,慢点,抽签,哟,恭喜您摸到了有字儿的,您被选中了,成为一名光荣的劳改犯吧。”苏樱桃坐在上面,笑着说。
    “大妈实在对不起,您还是先回家吧,多锻炼身体,不定下回您就抽中了呢?”对一个大妈,她又说。
    一个大箱子,里面两只乒乓球,一个上面有记号,另一个上面则是空的,抽到有记号的就下放,空的就回岗。
    秩序多么的井然又和谐,抽到抽不到全凭运气,抢什么呀,是不是?
    半天的功夫搞完这些,苏樱桃还赶得及中午在g委会的小炉子上,给自己烤饼子吃呢。
    保医生安插进来的,那只白白的小米虫保琴琴倒是一个好打杂的,给苏樱桃泡好了茶,还把她的馍也烤到了炉子上,给她把两面都烤的焦焦的,而且因为自己的表姐死了,苏樱桃又嫁了博士,自发的把苏樱桃当姐姐:“姐,今天下放的居然都是些年青大小伙子,他们的手可真幸运,一抽就抽到了下放。”
    那当然。
    苏樱桃的纸箱子里可是有机关的,青壮年的小伙子们来,她就放两颗都有字儿的,但是轮到那些一看就干不动,还想往上夯的家属和老太太们,她就放两个都没字儿的。
    挑的都是青壮年,而且还都是在厂里懒得干工作,想投机取巧的懒汉们,就为让他们下放,好好劳动。
    “姐,咱们这个月的任务算是超额达标了吧,这一个月咱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稳稳的坐着就行了,是不是?”保琴琴又说。
    苏樱桃叹了口气:“每一个部门,按理来说都该有个人下放,咱们g委会也该有个人下放才对,但是让小孙下放吧,你是邓博士的家属,还是跟我一起呆着吧,咱不需要争先进,对不对?”
    “别呀,咱们g委会要有一个必须下放,那肯定得是我,姐,你怎么着都得选。”保琴琴说着,又给苏樱桃添了一杯茶。
    “那你就作为博士的家属下放吧,我给你个面子,这个机会留给你。”苏樱桃笑着说。
    自认只需要做个米虫,在厂里白吃白喝,白拿工资的保琴琴。
    就这样,热血伴着挖到宝藏的期待,签上自己的名字,兴致勃勃的下放去了。
    当然,苏樱桃也认认真真,把她的名字写到了博士的家属那一栏里。
    这年月,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个人下放,苏樱桃作为博士家属,哪怕能让博士不下放,她自己也免不了被劳动一段时间,那属于政策上的硬关卡,每家必须有一个下放。
    这不挺好,博士的家属里有一个有下放经历,她不就不需要被下放了?
    真可谓生活处处有惊喜哈。
    烤了会儿炉子,把名单列好,让小孙交到密林农场的民兵组织部,苏樱桃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今天汤姆第一个赶到g委会的办公室,而且看起来很不高兴,一进门就说:“婶婶,我再也不爱这个国家了,张冬冬说要跟我做好朋友,其实是骗我的,我今天才知道那个压根儿就不是中国功夫,他还骗走了我三块饼干。”
    这个m国来的冤大头,但凡开心的时候就爱华国,不开心的时候爱的就是m国,而且一伤心立马就要移民,爱来的实在太轻飘飘了一点。
    而能从他这儿骗走三块饼干,可见他是真心实意想跟张冬冬做朋友的,可惜又上当了,好容易苏樱桃才慢慢熏陶来的,他的爱国心,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
    “这样,早晚咱们也骗他一回,好不好?”苏樱桃牵起跟在他身后的,珍妮的手,说:“走,咱们上一趟办公楼。”
    其实不远,而邓博士呢,只要不是工作特别忙,每天下午五点半照例要在这儿开个会,当然,他的脾气,就连领导们都要咂舌头。
    而按理来说,领导开会苏樱桃是不能旁听的,不过今天不比往日,厂里要足足下放30个人,苏樱桃看了一下档案,邓昆仑那儿要抽两个人出来,所以她必须上楼一趟。
    他带的学生本身就不多,而这俩还是自主下放的,走一个萝卜少一个坑,就得剩下的人加班把工作干完,像吴晓歌那种有能力的,工资拿的一样高,经常连轴转,这两人一走,邓昆仑自己就得多干不知道多少工作。
    苏樱桃卡的就是他要来开会的时间,上楼的时候路过保剑英的办公室,还看见她稳稳的坐在里面,手里抱着一个暖水袋,端着一杯茶正在看报纸。
    “博士,我是真跟不上您的工作节奏,我太累了,相比之下我更想下放,在广阔的天地间锻炼一下我自己,您就签了这个字吧!”就在会议室里,这时候领导们还没来,果然,两个男同志围着邓昆仑,而他的脸色,一阵阵的发青,发白。
    苏樱桃到了会议室门口,刚要敲门,邓昆仑刷的签了字,只吐了一个字出来:“滚!”
    两个学生如释重负,从会议室溜出来,跑了。
    事实上在苏樱桃的梦里,邓昆仑曾讲过,说自己年青的时候很不屑于东方式的人际关系,手下好几个学生,他手把手的教,熬心沥血的教,但最终却背叛了他,而且还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
    这倒没什么,这个年头谁不下放啊,对于下放,他没有任何怨言。
    但是就这两个人,曾经害秦工丢了一大批要送往首都的金芯电缆,而金芯电缆因其稳定性和导电性能的卓越性,是卫星研发上最重要的一环,国家的卫星发射因此被耽误了很多年。
    当然,将来的博士将变的极为圆滑,在信里,甚至会教她如何在监狱里跟那些刺儿头的狱友们如何周旋,但现在的博士,显然是个随时都可能跳坑的愣头青。
    面他此刻要敢抱怨一句时政,政策,骂一句下放不对,立刻就会有人打小报告到组织部,总理都保不了他。
    “你们怎么来了?”邓昆仑看苏樱桃在门外,站起来问。
    “不错嘛,你今天没骂人。”苏樱桃说
    。他是能在大型相亲会上,甩下讲话稿就走的人。
    邓昆仑还得去加班,扬起手里的《毛选》说:“因为你的《圣经》里,那位说,我们提倡要像海瑞一样讲真话,但是同志们,真出了海瑞,我可能也受不了。这是他在1958年成都会议上讲的话,他还说,那些反魏忠贤的人,不讲策略,不讨皇帝喜欢,这是他们被消灭的原因。当然,他的卓识与远见,远远不止于此。”
    他转身就要走:“这是一本很伟大的书,小苏同志,谢谢你把它推荐给我……保剑英同志,你在这儿干嘛,你在记录什么?”博士突然就要翻脸。
    “博士,您今天不开会了吗?我没记录什么,就是一点会议纲要。”保剑英说着,撕了一张纸,快速的把它揉进兜里了,扶额苦笑:“被您一吓,写错了。”
    这位别不是在记录些什么,想下放博士吧?
    苏樱桃又不是个傻的,这年头打小抄,写小报告的可没好人。
    保大姐,她怎么觉得自己该专攻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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