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仙宗名门大派, 我等只是散修出身,未敢高攀,只是久闻其名, 此番与师弟游历天下,若离得近,正可过去拜会瞻仰一二。”
    云未思面不改色, 随口胡诌。
    听见他的话, 狗子不屑从鼻孔里喷出气来,心说想当年见血宗全盛时期, 万剑仙宗算什么,它和神霄仙府两个加起来, 其声势都不如见血宗一半,寻常修士听说见血宗,都是闻名而色变,避之唯恐不及,神霄仙府和万剑仙宗的招牌可没有这样的效果。
    想及热血沸腾处,它支棱一下站起就想仰天长啸, 旁边长明好巧不巧伸手往脑袋上一按, 直接将狗子的视线盖住。
    长啸到了嘴边变成嗷呜, 狗子浑身一颤,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一腔豪情无处可洒, 呜咽半声吞进喉咙, 恹恹趴下,不管少女作何古怪表情逗它,都不为所动。
    老何走南闯北,是个极通人情世故的商人, 听见云未思这样说,立时就笑道:“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卧虎藏龙,也不唯独非得出身名门大宗,方才有所成就,我看二位先生龙章凤姿,日后定成大器,今日你我有缘在此相遇,承蒙两位不弃,愿意屈尊与何某同乘,何某三生有幸,若非遇见两位先生,只怕我还得特地在此停留,看看有无高人路过,愿意搭上这车同行,才敢去那红萝镇过夜。”
    云未思:“听你语气,红萝镇很乱?”
    老何叹道:“红萝镇到商州一带都不太平,边将拥兵自重,朝廷听之任之,时日久了便难免有些波澜,地痞流氓,贼匪恶霸,还有官兵明目张胆索要钱财,若不是绕路得多走许多路,还得路过山谷,一样不太平,我真是宁可绕远些,也不愿意进红萝镇,过商州。”
    他一介商贾却带这么多护卫,也有了答案。
    他们突然来到一百多年前,九方长明没了记忆,云未思不能贸然找上万剑仙宗去。
    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摸清楚情况,最起码找到恢复修为的办法,否则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即便对上落梅,也完全没有胜算。
    更何况,一百多年前的落梅,此时是否已经与妖魔有所牵连,又是否产生灭世念头,一切犹未可知。
    云未思微微蹙眉。
    他忽然觉得,回到过去固然重新开始,所有事情也变得更加复杂了。
    “我们还去红萝镇吗?”
    边上有人轻声问道。
    对方虽然失去记忆,但潜意识里似乎对他并无设防,随着马车微微颠簸,肩膀自然而然挨过来,亲近流露,不掩天然。
    心忽然一下就柔软了。
    正因忘却所有,所有举动却成了最不设防的答案。
    不管他们能回来的契机是什么,云未思甚至有种不想去追查真相的念头,无论落梅灭世与否,那都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既然历史无法改变,他们起码还有随心所欲的一百多年。
    想法刚萌生,随即又被掐灭,这不是云未思的行事风格。
    他的师尊九方长明若恢复记忆,也绝不会以如此退缩逃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他只是经历过毁灭,所以格外珍惜当下。
    就连——
    “嗷呜……”
    狗子似乎自己调整好心态了,从长明的袖子里钻出来,开始在马车里溜达巡视,却特意避开少女能够碰到的范围内,少女噘起嘴想要去捞它,狗子身形异常灵巧,几次都没被捞着,车厢里足够宽敞,官道又不算太颠簸,足以让小姑娘跟小狗相互追逐。
    老何想必很疼爱女儿,捻须笑眯眯看着,也不加以阻拦。
    云未思的视线从狗子身上淡淡扫过,补完心里刚刚未竟的话。
    就连周可以,看起来也没那么碍眼了。
    “去红萝镇。”
    他回答刚刚长明的问题,也是给老何一个肯定的答复。
    老何肉眼可见松了口气,可见迫切希望他们同行。
    “何员外,红萝镇除了官匪勾结,还有什么事情发生?”长明问道。
    他醒来之后说话不多,特别遇上商队,基本听的多,说的少,这还是头一个主动提问的问题。
    “我这一路,的确听说不少,有说镇上闹鬼的,也有说妖邪作祟的,还有说这些都是贼匪故意放出的消息,真真假假,难以辨清,所以说,两位真是我的贵人……”
    老何话还未落音,马匹忽然高声嘶鸣,马车重重刹住,狗子和小姑娘没来得及反应,全部往前滚!
    车门因巨大冲力被撞开,一人一狗眼看就要滚出车外,小孩子脖颈柔弱,这一跌出去,怕是性命都堪忧。
    老何大惊失色,奈何身体跟不上脑子反应,脑海刚浮现救人的念头,过了片刻手才伸出去。
    完了,他的女儿!
    两只手,一只揪住小姑娘后颈衣裳,一只拎住狗子皮毛,稳稳抓住,又将人和狗都收回来,放回马车里。
    小姑娘惊魂未定,脸色呆滞,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连狗子也呆在原地,似乎没想到自己竟还会在昔日仇人面前如此丢脸。
    老何心疼不已,正要安抚女儿,马车外当先响起责问。
    “你们这车队,将路都占了一半,让别人怎么走?!”
    清清亮亮的少年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很不中听。
    带队的护卫趋上前,似乎与对方争执起来。
    出门在外以和为贵,老何虽然老大不高兴,但还是跳下马车,准备能安抚就安抚,免得还未去红萝镇就闹出什么事来。
    待他绕到车队前面,才发现对方也是个车队,一行十几人,看样子是富贵人家出行,出言争执的少年人身后还背着剑,连马都没下,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主人,这些人从后面赶超,想越过我们,结果他们的马不知道踩着什么,受了惊差点失控,害咱们也差点跟着翻车。”自家护卫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
    老何的马车居中,前边还有几个带队的护卫,对方马车受惊急刹,离得又近,他们这边直接就受了池鱼之殃,但老何知道,以对方的架势,自家护卫这么说,对方肯定不高兴。
    果不其然,那少年人耳朵尖得很,闻言就拉下脸。
    “什么叫害你们翻车?路是你们家开的,别人走不得?自己挡了别人的道,还不长眼睛,能怪谁?!好啊你们,还有脸倒打一耙,看来是想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随着那少年人话语一出,对方两辆马车前后的护卫都迎过来,摆出虎视眈眈准备动手的姿态。
    老何忙笑道:“郎君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既然双方都平安无事,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们先请,我们跟在后面便是……”
    “算了?谁跟你说算了?”少年打断他,“你算老几,敢反客为主?”
    老何忍气道:“那郎君想怎样?”
    少年人:“身后马车里,坐的是我母亲和妹妹,他们现在受惊了,你过来赔礼道歉,等我们马车驶出十里开外,你们方可启程。”
    赔礼道歉也就算了,距离十里委实过分,这样他们天黑前未必还能进红萝镇。
    就算赶得上入镇,这么多人也未必能有刚好的客栈厢房了。
    老何当即就拒绝了:“郎君,我这马车里也是妇孺,方才你们马车串道急停,差点害我爱女重伤,我不想计较,愿意赔礼道歉息事宁人,但这十里前后的距离,恕难从命,乾坤朗朗,这世道不是你说了算的,上车,启程!”
    他看也不看少年一眼,挥手转身,就要上车。
    “慢着!”
    “主人!”
    寒风与惊叫同时响起!
    老何只觉后脑勺一凉,正要回头,眼前掠过一道影子。
    下一刻,伴随惨叫声,少年人从马上摔下来,被后来赶上的中年人扶住,后者让少年站稳,伸手朝老何抓来。
    老何吓得下意识往后趔趄,定睛一看才更是后怕。
    原来方才少年一气之下直接御剑想要刺他,旁边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幸而云未思出手接下那把剑,又反手甩向少年人。
    剑与少年的脸颊擦身而过,留下长长一道血痕之后,直接钉在后面马车上。
    随后赶来的中年人将少年往后一推,抓向他们。
    对方的目标不是老何,而是原本在老何身后的云未思!
    不用等对方近身,云未思已经出手了。
    中年人自负身手,这些年在张家为客卿,被奉为上宾,来往达官贵人,不乏宗师高手,他也并未荒废修为,可眼前此人,修为看似只有高阶左右的水准,又是赤手空拳,竟会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势若高山,摇摇欲坠,危如玉碎倾塌,又似狂风巨浪,龙卷滔天,压面而来,令人惊骇。
    中年人手掌一翻,手中烧火棍似的短杖浮现紫光,霎时化为灵力屏障,挡住来势,他顺势跃起,将短杖抽向云未思!
    短杖过去,紫光落下,云未思抓起老何与护卫往旁边闪避,紫光在地面抽出一道裂缝,马车在旁边受惊,嘶鸣着想要往前蹿,一时间被这两匹马影响,其它马也都躁动起来,场面眼看就要失控,又一个人从马车内掠出,落在发狂的马匹前,伸手拉住缰绳,按住马首。
    马很快安静下来,那头中年人也飞退两步,好悬站定,没失了风度。
    他不露声色,内心已是波涛汹涌,暗生震惊。
    再看后面出现的这人,长发近半染霜,乍看似乎上了年纪,面容却年轻俊秀得很,目光清澈明亮,根本无法辨清年纪。
    “师叔!”少年出声打断他的思考。
    “不知道友尊姓大名,是哪门哪派的高人?在下贺柏,方才师侄鲁莽,冲撞了道友,还望见谅。”
    中年人再开口,语气跟先前立时不一样了。
    云未思:“云未思,散修而已。”
    回到一百多年前有个好处,云未思和九方长明这个名字,无论如何也不会引起旁人惊骇的反应。
    他们大可继续低调进行自己想做的事情。
    贺柏将手从胸口放下,他不肯在师侄承认失败,但态度的明显改变,足以让师侄孙无瑕明白点子有多扎手。
    听见对方是散修,贺柏脸色不变,依旧笑道:“既然是修士,那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而已,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云道友,你们先行一步吧,我们在后面跟着就是!”
    老何何等人精,一听对方这语气,就知道这个贺柏虽然十分厉害,却根本不是自己同行云郎君的对手,他看了看云未思,见对方没异议,就朝贺柏淡淡一点头,也没什么兴趣多寒暄,转身与云未思长明一道回了马车,让护卫重新开路启程。
    车队从贺柏一行人身边辘辘驶过。
    孙无瑕很不服气,奈何被师叔按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他摸上自己侧面,看见手指染红,怒火更是上涌。
    “他们破了我的相!师叔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就把他们放走了!”
    这名师侄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又因天资在门内备受宠爱,竟是养得这一派骄纵脾气,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贺柏暗自叹息,面上只道:“你那点小伤,用本门冰灵膏一抹便好了,这两人修为不低,方才动手这人,实力隐而未发,兴许在我之上,没想到对方小小一个商队,竟也有这等高人坐镇。”
    孙无瑕不解:“我看那人至多不过高阶修士左右的水准,师叔你都是宗师入门了,不日便能登堂入室,得成正果,何必忌惮他们?”
    贺柏沉吟:“方才交手时,我竟看不透他的真实水平,总觉得对方在藏拙。云未思,这个名号你可曾听过?”
    孙无瑕摇头:“他不是说自己是散修么?”
    贺柏暗道行走江湖,多的是真真假假,对方说什么便信什么,那死的会比谁都快。
    不过这师侄素来心高气傲,他也不想说教,后面马车探出一只纤纤素手。
    “二位道友,他们可是也要往红萝镇去的?”
    随着这句话,一张清丽容颜也跟着展露二人面前。
    孙无瑕对少女想必有几分好感,转身时就收敛了自己方才脸上的不忿。
    而贺柏也显得客气许多。
    “前方能过夜歇脚的只有红萝镇,他们应该是急着找客栈入住的。”
    少女点点头,身体一缩,又回车厢里了。
    孙无瑕见状忙叫住她:“迟道友!”
    少女却不肯再露面了,只隔着帘子问:“孙道友还有何事吗?”
    孙无瑕讷讷:“无事了。”
    他们车队也重新启程,师叔侄二人骑马在前,贺柏低声提醒师侄:“不要去招惹她。”
    孙无瑕不以为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家父与车中主人长宁郡主乃表兄妹,她又是长宁郡主的娇客,我等身份相当,又是同道中人,岂非天定缘分?”
    贺柏见劝不动,也就不去管他了。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他还在琢磨方才那两人的路数。
    如此强横的修为和气势,怎么可能是散修?
    后边那半白头发的也就罢了,前面那个云未思,他怎么就从未听过?
    除非对方报的是假名。
    但云未思实力既然在他之上,有什么报假名的必要?
    这芸芸江湖,强手如林,何时又出了个云未思?
    若对方也是冲着千林会而去,今年他师侄孙无瑕恐难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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