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正门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
    司马光道:“定是张三那小子来了。”
    王安石呵呵道:“听见没有,得道者多助。”
    幸亏听得不清楚,否则的话,王安石将会被司马光狠狠打脸。
    确实是张斐来了,但那欢呼声令人是哭笑不得。
    只见张斐出得马车,手一扬,“别叫了别叫了,我尽量输好吧。”
    “多谢多谢!”
    “三郎,你能否输快一点,最好是上午就输了,我今儿中午可还等着那赌金去揭锅啊!”
    “靠!要点脸好么,真是岂有此理。”
    骂得一句,张斐无奈地跳下马车,又轻轻扶着许芷倩下得马车来。
    …,
    许芷倩紧紧抿着唇,憋着笑意。
    张斐小声叮嘱道:“憋住了,你这一笑,他们可能会误会咱们胸有成竹,到时得有多少人跳楼,不,跳河。”
    许芷倩剜了他一眼,但还真的硬生生地将笑意憋了回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来到府门前,只见李开站在门前。
    张斐赶紧上前,拱手一礼,“哎幼!小子何德何能,敢劳李通判亲自出门相迎。”
    李开呵呵道:“你张大耳笔任地威风,我要不出门相迎,怕会被百姓骂啊!请吧,大耳笔。许律师。”
    你叫大耳笔也就罢了,还加一句许律师,你丫是成心乱我心态吧。
    张斐内心一阵郁闷,但也没有办法,如今耳笔都快成了他的专用名词。
    来到院内,只见院中搭着两个非常简陋的木棚子,就一个顶盖和四根柱子,不过连接着左右两边的甬道,棚下放着两排长桌。
    饶是如此,张斐不禁都哇了一声,“李通判,这回省府可真是照顾咱们,还给弄两个这么豪华的棚子,小民真是感激万分。”
    许芷倩听到“豪华”二字,着实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开似乎并觉得有什么不妥,“你别忙着谢,这钱都是你们出。”
    “我……我们出?”张斐眨了眨眼。
    李开点点头道:“你们各支付五百贯,共一千贯。”
    “那个……”
    张斐咳得两声:“我方才说豪华,只是客套话而已!”
    李开道:“棚子倒是小事,关键你小子每回来,得给我们开封府增添多少麻烦,你看看,廊道上摆放着多少椅子,又准备多少茶水,这人力物力,不用钱吗?
    关键你小子此次诉讼费都达到一万贯,要你五百贯,可真是便宜你们了。”
    我那是靠本事,你们这纯属以公谋私啊!张斐讪讪道:“钱是小事,只是若开此先例,只怕会有人故意抬高诉讼费,剥削百姓。”
    李开立刻道:“放心,这只针对你张三,其余人一律不会变得。”
    张斐幽怨道:“欺负人不是。”
    “是欺负你。”李开道:“你倒是别来啊!”
    张斐道:“不来怎么赚那九千五百贯。”
    “少废话,去那待着吧。”
    李开手指向左边那棚子。
    张斐撇了下嘴,头一甩,“止倩,咱们走。”
    来到棚下,张斐看着拿着一块抹布的邱征文,“征文,你在干嘛?”
    邱征文道:“我看着桌子有些脏,就抹一下。”
    “什么?”
    张斐郁闷道:“五百贯就这待遇,真是最黑莫过于官府,人家抢钱违法,官府抢钱,咱还得自备驴车,方便他们运脏,真是欺人太甚。”
    许芷倩低声道:“你就少说几句吧,这边上可全都是官。”
    张斐斜目一瞥:“怕什么,我岳父也是。”
    第二百三十一章 都是当事人
    许芷倩懒得与张斐瞎掰,坐下之后,与邱征文一块准备起来。
    其实张斐压根就没想让马小义来帮忙,一早就安排邱征文过来协助他们,主要任务,还是做一些擦桌子、搬运文案,跑跑腿的苦力活。
    “张三,你看对面好多人呀!”
    许芷倩突然侧过身去,小声向张斐说道。
    张斐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棚子下,坐着有七八人之多,而坐在最前面的是李家书铺的耳笔李磊,而他的身边都是李国忠、费明这等大有名气的茶食人。
    可见这一行职业划分还是比较严格的,李国忠他们没有自己站出来与张斐争讼,而是选择在一旁出谋划策,准备资料,风头让给其中辈分最小的李磊。
    这就是因为茶食人只擅长写状纸,擅长找出对方的漏洞,出谋划策,但并不擅于嘴辩。
    这不是说他们没有这天赋,而是因为之前耳笔很难上堂争讼的,几乎都是状纸交锋,大家都想当茶食人,不过现在情况改变了。
    耳笔这个职业,已经渐渐反超茶食人,成为争讼中的关键人物。
    “也许那五百贯花得也并不冤枉啊。”
    看到这一幕的张斐,是倍感欣慰,似乎已经看到争讼专业化的前景。
    专业化的一种重要指标,就是团队合作和分工明确。
    这一比较起来,他这边反而显得不太专业,全都是他和许芷倩负责,哪像对面,每一个被告人,都有一个专门的茶食人负责为耳笔出谋划策。
    许芷倩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小声道:“张三,咱们要不也多叫一些人来,也好让他们学习一下。”
    张斐点点头:“与我想得一样,等这场结束之后,我去找范员外说一声。”
    说着,他又微微偏头,向身后的邱征文问道:“征文,你认为他们会怎么打这官司?”
    邱征文认真想了一会儿,又很是忐忑地回答道:“我……我以为他们会以佃农来为自己开脱罪名。”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邱征文憋了半天,回答道:“我不……不知道。”
    张斐似不觉意外,又问道:“你可知道我们是在帮谁打官司吗?”
    邱征文道:“王学士。”
    张斐回过头去,双目直盯盯地看着邱征文。
    邱征文眨了眨眼,“制置二府条例司。”
    “是朝廷。”
    张斐郁闷道:“我们追讨的是税收,唯有朝廷才有收税的权力,你到底有没有将那些税法条例记清楚啊?”
    邱征文脸上堆满了尴尬的笑容。
    张斐又解释道:“对于朝廷而言,他们都是民,都有纳税的义务,故此在我们看来,他们就是一个整体,而这就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邱征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我记住了。”
    而就在他们准备之时,官员们也陆陆续续来到廊道上,这场官司吸引的官员尤其多。
    …,
    但与以往不同,这些官员坐下之后,相对都比较安静,没有太多议论声,大多数官员都是静静坐在椅子上,看得出他们都很紧张。
    也许他们并不是旁观者,也不是参与者,而是当事人。
    这场官司牵扯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利益,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
    又过得一会儿,韩琦、富弼、文彦博悄无声息地来到廊道上。
    “这么多人啊!”
    韩琦见廊道已经挤得不行,就连廊道前面的泥地里面都坐满了人。
    文彦博笑道:“他们这回可不是来观审的。”
    韩琦呵呵一笑:“我们也不是啊!”
    说着,他又伸手向富弼:“富公请。”
    “请。”
    三人坐下之后。
    韩琦又低声向富弼问道:“富公以为这场官司,真的能够解决问题吗?”
    “我看不能。”
    富弼摇摇头,“所以我很好奇,张三会怎么打这场官司,又想达到怎样的目的。”
    “是吗?”韩琦叹道:“我也没有想明白。”
    其实他们两个都不太赞成打这场官司,哪怕撇开士大夫的阶级不说,光说对于皇帝统治,这场官司也是风险太大,收益太小。
    因为这场官司是不可能解决偷税漏税的问题,反而可能会令事情变得复杂化,甚至于出现朝中对立的局势。
    相较起来,王安石变法都比这要靠谱多了,他们不赞成王安石变法,只是不赞成王安石的理念,但变法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司法是不可能解决社会问题,只有立法才行。
    ……
    过得一会儿,吕公着与李开、黄贵,以及岑元礼、余在深等六名判官、推官,一同来到堂上。
    这绝对也是开封府的全明星阵容。
    没有办法,对方诉讼的人太多了,开封府也得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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