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纯仁起身道:“我希望传王学士上堂作证。”
    赵抃立刻传王安石上堂。
    苏轼就起身坐到一旁休息。
    王安石曾发誓,再也不坐这证人席,太煎熬了,但这回他没有一丝怨气,因为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误所至,他必须承担这后果。
    范纯仁问道:“王大学士可还记得,这个初三的上午,你在干什么?”
    王安石道:“我在垂拱殿与官家议事。”
    “议论何事?”
    “关于是否禁止小报议论时政一事。”
    “不知在会议结束后,王大学士去哪里了?”范纯仁又问道。
    听到这里,张斐小声道:“他的确是有进步。”
    王安石道:“我去了正版书铺。”
    范纯仁问道:“不知王学士去正版书铺作甚?”
    王安石道:“我去将朝廷的决定告知张三,让停止发小报。”
    范纯仁道:“是关于禁止小报议论时政一事?”
    王安石点点头。
    范纯仁道:“王学士可否确保,张三在得知此事后,未有对外透露半句?”
    王安石摇摇头:“不能。”
    范纯仁道:“如果张三对外泄露此事,算不算是漏泄朝廷机密?”
    王安石摇摇头道:“当然不算。”
    范纯仁道:“我问完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探索未知
    在连续输给张斐后,范纯仁也真是痛定思痛,一直都在反思,自己到底哪方面不足,虽然他准备的文案是不及张斐多,但他对于《宋刑统》是可以说倒背如流的,以及看过的资料,也能够很快记下来,他并没有因为记忆错误而犯错,不能算是不足之处。
    这思来想去,他认为自己之前就只会纸上谈兵,而缺乏对案件过程的调查。
    这回他是吸取教训,派人将整件事都调查地清清楚楚,包括与此案有关的每个人,他都去查了一遍。
    如果他不知道王安石当天下午就去找过张斐,他现在就拿不出证据来反驳。
    其实张斐那么问,就想证明此事属于机密。
    但是在苏轼之前,你张斐一个屁民都知道这事,还能算是机密吗?
    之前他就是老是栽在这种细节上面,空有内力,但没有招式。
    “好!说得好!”
    “真是精彩!”
    ……
    门外的一些读书人,激动地双拳紧握。
    当然,也有些不太懂的人。
    “好什么?”
    “你方才没有听见么,王介甫自己都说这不算泄露机密,那么自然就谈不上漏泄大事罪。”
    “是呀!”
    ……
    虽然门前大家都在为范纯仁叫好,但是范纯仁却没有半分喜悦之色,因为他知道,这才只是热身。
    既然张斐告了这条罪名,就不可能轻易放过。
    许芷倩悄悄将一份文案,递给张斐。
    范纯仁进步不小,她也有很大的进步,许多时候,都已经不需要张斐张口。
    张斐瞧了眼那文案,然后站起身来,道:“我希望能够传司马光,司马大学士上堂作证。”
    赵抃偏头看向司马光,毕竟司马光可也是参知政事,得先征求他的意见。
    这臭小子,竟然要拉我下水。司马光点了点头。
    赵抃立刻传司马光上堂。
    王安石等着司马光过来后,才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你也来尝尝这不能还嘴的痛苦吧。”
    “托你的福。”司马光哼道。
    王安石呵呵两声:“这罪魁祸首可是你。”
    言下之意,要不是你们审刑院发生泄密事件,哪有后续那么多事。
    这言者无意,但听者有心,司马光心里咯噔一下,他还真是罪魁祸首。挥着手道:“去去去,快下去,别想影响我作证。”
    等到他们聊完天,司马光坐下之后,张斐才站起身来,道:“司马大学士,你可还记得上个月审刑院泄密一事。”
    司马光点点头道:“记得。”
    张斐道:“能不能劳烦司马大学士说一说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司马光道:“当时官家将修改佃租契法一事交给我,于是我在审刑院召开会议,商议该如何修订此法,哪知第二日突然冒出一份小报,其内容是断章取义,以偏概全,造谣污蔑许寺事。”
    张斐道:“司马大学士掌审刑院,应该熟知律法,那么司马大学士认为,这份小报是否违法?”
    司马光别有深意地瞧了眼张斐一眼,冷冷笑道:“绝对违法,若是被抓着,我一定要将其严惩。”
    张斐心虚地低头瞧了眼文案,又抬起头问道:“据我所知,官家下令修改此律,也已经明确表示,税赋随地的方针,且许多人都知道,不知是否?”
    司马光点点头。
    张斐又道:“既然是人尽皆知之事,那么也就谈不上什么机密,岂有泄密一说。”
    司马光似乎进入了状态,抚须道:“首先,虽然已经明确税赋随地,但此事事关重大,且我朝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也是在告戒我们,颁布任何新法,都必须要考虑周全。
    而我们所考虑之事,本就是为防止不好的情况发生,如果事先就故意将我们的讨论泄露出去,自然会引起动荡,可属泄密之罪。”
    张斐点点头道:“司马大学士解释的非常清楚,正好司马大学士也参与了初三的那场会议,当时是否确定禁止小报议论时政的具体内容?”
    司马光摇摇头道:“未有。”
    张斐又问道:“中间是否还得经过讨论,才能够确定具体该怎么执行。”
    司马光点点头。
    张斐道:“那么二者相比,我是不是可以说,两条政令,其实都是处于一种讨论、商议具体内容的状态。亦或者说,其中还有不确定性的,并没有达到成文状态。”
    司马光想了想,点头道:“这么说也没错。”
    “那么司马大学士认为,苏轼、宋敏求等人的行为是否属于泄密。”
    话音未落,范纯仁就站起来。
    但张斐并没有给他反对的机会,道:“我问完了。”
    还冲着范纯仁歉意一笑。
    苏辙不禁沉眉滴咕道:“此人真是狡猾透顶,稍不留神,就会让他钻了空子。”
    以前他也见识过这招,但当时他是旁观者,而此事却与苏轼有关,那就是敌对关系,自然是非常厌恶张斐这种偷鸡的行为。
    他又向范纯仁小声道:“他这问话的技巧可真是高明,分明就是在偷梁换柱,但是司马学士也未察觉出来。”
    “我知道。”
    范纯仁站起身来,道:“敢问司马大学士,在商讨佃租契约法的那场会议上,你可有叮嘱过与会的官员,万不可透露半字。”
    司马光摇摇头。
    范纯仁道:“如果说其中一位官员,向自己的好友或者老师,寻求帮助,这算不算泄密?”
    司马光想了一会儿,“这应该不算。”
    范纯仁又道:“如果真发生这种事,司马大学士会不会治此人之罪。”
    张斐立刻站起身来,可是司马光已经摇头道:“不会。”
    这不需要考虑,如果说许仲途回家与张斐商量,肯定是不能治罪的,毕竟这不是什么高度机密,连家人都不能透露,要是这样也治罪的话,那谁还敢去开会。
    张斐郁闷地坐了下去,“进步真是不小啊!”
    许芷倩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解释道:“应该不算,语气并不坚定,换而言之,就是可能也算。主审官肯定会受此影响,一定要问出肯定的回答,否则的话,这问题就是减分的。”
    许芷倩轻轻点了下头,偏头瞧了眼范纯仁,内心稍稍有些沮丧。
    按理来说,她经验更加丰富,而且有张斐在旁教导,但是这些细节,她还是没有想到。
    天赋这东西,还是要认。
    又见范纯仁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方才司马大学士说泄密者违法。”
    司马光顿时一愣,是呀,如果只是随口一说,也不能说是违法。都怪张三那小子,方才把我给带偏了。
    可把一旁的王安石给乐坏了,心道,这老头上堂作证还不如我啊!
    司马光又立刻解释道:“我是指那小报上的言论,纯属断章取义,捏造事实,有意制造混乱,故发小报者,当属违法。”
    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
    许芷倩听得一乐,激动道:“看来他谏官的毛病,还是未完全改过来啊!”
    张斐却是摇头道:“这只能说他经验不足,关于此案,有着太多的未知,没有规矩可言,故此谁也不知道证人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许芷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司马叔父也不知道具体答案?”
    张斐点点头:“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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