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愿意多讲一点,你干什么,我们都没有意见,就怕你说到一半然后就下课。
    谁也不敢说不准。
    你不准,口干就下课。
    “多谢各位的谅解。”
    张斐连连拱手。
    李四、龙五抬着一张小茶桌放在里面的角落里面,又置上一个小火盆,许芷倩低头匆匆过去,跟个女婢似得,开始忙活起来。
    而随着张斐来到讲台上,便再也没有人关注她,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斐身上。
    美女?
    在法制之法面前,美女就是个屁。
    在这个教室里面,最迷人的无疑是张斐,虽然大家都是男人。
    张斐站在讲台上翻开自己的小本本看了看,抬起头来道:“上节课我们已经清楚的阐述法制之法、儒家之法、法家之法三者的关系和区别,以及为什么大家要以法家之法为戒,因为在法家之法下,是不存在的法制之法的,这节课咱们就拿一些具体案例来分析。”
    “老师!”
    蔡卞突然开口道。
    张斐瞧他一眼,“什么?”
    蔡卞是忐忑不安地问道:“其实,其实上堂课我们还有一些问题未弄明白。”
    张斐的吐槽,无形之间,已经给他们留下阴影。
    关于谁提出这个问题,他们私下都还抽过签,最终抽到是蔡卞。
    张斐听得眉头一皱。
    蔡卞顿时慌得一批,“学生愚钝,老师见谅。”
    他们现在已经产生自我怀疑,他们真的不知道张斐到底有没有解释这一点,还是说他们自己蠢,无法理解。
    张斐问道:“什么问题?”
    蔡卞立刻道:“就是关于正当权益,上堂课,老师说儒家之法遇到法制之法,应当以法制之法为先,可自古以来,朝廷与百姓的矛盾,往往都出现在税收上面,若依老师之言,在很多情况下,比如说横征暴敛,百姓不交税,应该也算是捍卫个人正当权益吧。”
    这一上来就扔重磅炸弹。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张斐,这几天,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他们。
    法制之法怎么去解释税收问题。
    这才是矛盾的根源所在啊!
    张斐又来到讲台边上,斜靠在讲台边,双手抱胸,摆出自己的招牌动作,沉吟半响,突然开口道:“要说清楚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应该先探讨,我朝存在法制之法吗?”
    大家先是一愣,然后纷纷点头。
    “嗯?”
    张斐看着他们。
    大家又不太确定地摇摇头。
    张斐不满道:“你们在干什么,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前面两堂课说了那么多,你们连这个都分不清吗?”
    上官均突然道:“当然存在啊。”
    张斐问道:“比如说。”
    上官均道:“关于这一点,老师在第一堂课就已经说过,如偷盗抢杀,都是属于人们捍卫个人正当权益的一种共识,是属于法制之法,这些罪名也列入宋刑统中。”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这当然存在,你问这个作甚。
    张斐笑问道:“你读过宋刑统吗?”
    上官均立刻道:“学生读过。”
    张斐又问道:“关于盗律、贼律的一些大概律例你都记得吗?”
    上官均羞涩道:“学生可以全文背诵。”
    “真的假的?”张斐惊讶道。
    “真真的。”
    上官均红着脸道。
    张斐点点头道:“那你真是厉害,我连第一页都背不全。”
    此话一出,大家很是惊讶。
    你一个律学老师,竟然连第一页都背不全?
    蔡京谄媚道:“老师谦虚了。”
    张斐摇摇头道:“没有谦虚,打官司可以看书的,我为什么要去背。”
    大家是恍然大悟。
    难怪这小子打官司,带的文案比谁都多,原来是记性不好啊!
    “这些先别说了。”张斐咳得一声,又向上官均道:“那行,我考考你,盗取三匹布以上,怎么判?”
    “死刑。”上官均答道。
    张斐点点头道:“然后了?”
    上官均错愕道:“什么然后?”
    张斐道:“还有没有其它惩罚?”
    上官均愣了愣,道:“这都已经判死刑了,还需其它惩罚吗?”
    张斐又问道:“那你觉得是否合理?”
    上官均谨慎地回答道:“我朝宋刑统多半是承唐律,若依唐律,是依持杖与否,得脏多少,来量刑,但由于我朝贼盗过多,故而刑罚较重,但是许多官员在审判的时候,还是会酌情考虑的。”
    蔡京立刻道:“我主圣明,去年就曾发布赦令,减免关于贼讼的一些罪行。”
    其实宋朝在立国之初,就还是采取重典治世,但是从真宗开始,朝中大臣就觉得天下安定,不能再用重典,得慎刑、少刑,这二三十年来,宋朝刑罚多半还是往这个方向发展。
    张斐瞧了眼蔡京,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你们认为,这是属于法制之法吗?”
    上官均道:“当然属于。”
    张斐问道:“什么是法制之法?”
    上官均立刻道:“捍卫个人正当权益的一种共识。”
    张斐道:“你去偷盗,自然是有受害人,那么在这条律例中,可有提过受害人?”
    上官均眨了眨眼,又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有。”
    张斐又问道:“那么这是捍卫谁的利益?”
    上官均眨了眨眼,“虽然没有提受害者,但也是扬善惩恶啊!”
    张斐道:“假如你是受害者,你被盗了三匹布,你最渴望的是什么?”
    上官均想了半天,道:“我我应该,应该是渴望要回我的布。”
    张斐道:“难道不是杀了偷盗之人吗?”
    上官均赶忙道:“如果只是三匹布,又未有伤及我的亲人,倒不至于让我想杀了对方。”
    张斐点点头道:“如果基于法制之法,捍卫个人权益,那是应该以什么为先?”
    这个问题一出,王安石、司马光、富弼他们纷纷陷入沉思中。
    赵顼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还在左右看了看。
    上官均又思索好一会儿,不太确定地答道:“应该以偿还我的布为先。”
    张斐道:“但是这条律例中,对此是只字未提。”
    蔡卞立刻道:“但在贼盗律中,有不少疏议,提过官府要归还失物,而通常情况下,官府也会将赃物归还给受害者。”
    张斐又问道:“如果赃物被花了,又该怎么办?”
    蔡卞讪讪道:“那那就没办法了,但是他都已经偿命了,这三匹布又算得了什么。”
    张斐道:“如果你这三匹布是拿去给父亲救命的呢?”
    “!”
    蔡卞不做声了。
    这是杠精啊!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啊!
    张斐目光一扫。
    众人皆是不语。
    那能怎么办?
    认栽呗。
    在律例中,就没有赔偿条例。
    张斐道:“我问你们,在此案的过程中,你利益的是不是有损失?”
    “是。”
    “那么有没有赔偿你?”
    “没有。”
    “那么朝廷杀他的目的是以你个人的利益为先,还是国家利益为先?”
    “国家。”
    “那这是属于法家之法,还是法制之法?”
    “法家之法。”
    “那么问题来了,在宋刑统中,有哪条律法是属于法制之法?”张斐快速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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