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就该翻页了,任何人都应该懂的道理。
    按例每个毕业班的教室都会有“愿望树”,班主任交给了宣传委员,何紫芸为此每天中午与下午都会花费不少时间在教室的后墙。不能为难清理,不能直接使用颜料在墙面绘画,而墙面斑驳掉灰,便利贴也粘不住,何紫芸选择了先在大幅白纸上绘画,黏树叶,再把完成的白纸贴在墙面,最后收集大家写了愿望的便利贴黏上去。
    何紫芸赶工了四天,愿望树堪堪完工。
    班长将空白便利贴发给每一位同学,限大家中午放学前上交,为了照顾大家的小心思,便利贴都直接装在袋子里,由何紫芸一人粘贴。
    林狄迪写好后,开开心心地,大方给同桌看,同桌友好唏嘘一声,林狄迪又给前面的路昙看。
    “路昙,你看——我的愿望棒吧!”
    路昙没看,手往后一掏,挠了林狄迪的脸,林狄迪立马躲好。
    孟柚纯埋头写好了,急忙用草稿本盖住,眼珠子转向右边,想瞥一眼路昙写了什么,可是那张绿色的便利贴还安然躺在路昙的书上面。
    中午,何紫芸粘贴的时候,大家都默契地没有上去围观。
    毕业照拍摄时间到,虽然拍摄老师的硬件与技术令几届学生同声吐槽,但同学们还是很期待毕业照,可以短暂地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机了。
    大课间时间过了,十班才被允许到田径场排队等候,大家默契穿着白色的衬衣,整洁朝气,还有一点严谨,毕竟他们都成年了,不能没有一点成长的痕迹,他们嘻嘻哈哈就要分散五湖四海,谈不上伤感,都默契地不当是一回事儿,他们向往明艳的未来,紧攥昨昔不是少年人的风格。
    等候在旁,几个女生还拿着小镜子照脸。
    “涂一点点就好啦!”“有气色多了!”“给我再照照,怎么感觉我晕出去了?”“我特意画了眉毛,应该不怪吧?”“晕出来了!别动,我帮你弄!”······女生在悄悄咪咪涂口红,素面朝天的她们,这种合影留念大场面,自然要用一点点心思。
    “陶薇小,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我想站路昙旁边。”秦巧俏声说话,上方的陶薇小看过来,点头了,两个人就顺利换了位置。
    有人领头换位置,就有人也要换位置。
    黄缘刚在队列里探出头,扫视两圈,朝左边下方说:“何紫芸,我俩换个位置呗!”
    男生都知道,黄缘刚想站在许时萌旁边,不免都用戏谑的目光打趣黄缘刚。
    何紫芸回头,貌似翻了个白眼,并未答应,她不想站在男生堆里。
    在队列旁边的班主任玩会手机,又扫视一番队列,然后不满地蹙眉,再看了一会儿,扬起手指,喊:“石义尧,下来两级,你脑袋都要挤到镜头外了!”
    石义尧下来,上面空了个位置,下面挤了。
    班主任继续喊:“包颂,你上去刚才那个位置!”
    咔嚓,拍摄相机快门静音,咔嚓了几次只有摄影老师自己知道。
    后面就欢快了,学生自己拍摄,班主任只要求最后一节课回教室。
    路昙躲到田径场角落里写资料,回教室可能也会被骚扰,她干脆在室外工作,还差一点收尾,她的一个方程就可以结束进行检验了。
    果然没有同学找上她,但是不久,一位路过的体育老师出声打断了她:
    “同学,怎么不回教室写啊?”
    路昙抬头,这位体育老师的皮肤黝黑,国字脸,一脸正义。
    “你是上体育课的,还是拍毕业照的啊?”
    路昙仰望着这位老师,并未起身。
    这位老师愣了一瞬,许是没遇见过这般呆的学生,旋即笑了,笑得爽朗,说:“在哪里做什么事儿,你应该清楚啊!蹲在这里算什么?”
    这下是路昙愣了。她怎么不清楚在哪里应该做什么事儿?她才思敏捷,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那么,她怎么在这里呢?
    拥堵的情绪忽然找到了出口,路昙嚯地起身,朝体育老师深深鞠躬,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但她觉得自己起码要对这位老师致谢。
    女生的举动突然而奇怪,这位体育老师愣住,还没回神,这位白白净净的女生就跑了。
    孤军奋战错了吗?沉默寡言错了吗?隐忍刻苦错了吗?没错,万川奔流向东,可是在川藏地区,有一条河流向西方,你又怎么能因为他与众不同而判定他的罪呢?厚雪覆万物,傲梅孤芳,你又怎么能说他不是花呢?无论什么方式,无论什么姿态,都没有对错可言,因为对错都只是评判者的角度所至,恢宏光年,那才是万物存在的框条规矩,那才是这亿亿万人类追逐的光明,时间对于世间万物是绝对公正的。
    路昙奔跑着,披着光,面上柔和而欣喜,像只小鹿,她淡漠了那么久,她沉默了那么久,面具突然被打破,她像逐浪的孩童,天真地奔跑,有得高兴或者无得高兴,压根不重要。
    林狄迪看见奔跑的路昙,想喊住她,却隐约看见路昙是笑着的,他迷惑得忘记了喊。
    秦巧看见奔跑的路昙,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亲近的人,可是路昙跑去的方向并没有特别的人,而路昙的表情是愉悦的,她以为路昙不会有表情变化,而今看来,路昙之前只是没被任何事物打动。
    在树荫下打游戏的李贸初抬头,只能看见路昙跑进了教学楼,以为路昙要赶回去学习,他并没有在意,低头继续专注游戏。
    教室里,班长在吃东西,杨八安拿着手机一直抓拍班长的吃相,班长挡着不让拍,但被自己弄笑了,根本没拦住杨八安。
    教室后方,几位男生靠着桌子仰望那棵“愿望树”,偶尔对着某张便利贴露出向往期许的目光。
    路昙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四望教室,很奇妙,此前的教室普通而混杂拥挤,现在,每种颜色都特别鲜艳,雨水冲刷,干净明透,她居然有一种尽情运动后的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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