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平淡而温馨,转眼也过了初十,这天路陈氏带着路昙在小阁楼给春衣绣花,路潮在房前的空地用旧木板重钉一个置物架,小家庭平静宁和,而一辆突突而来的摩托却打破了这场平静。
    路潮放下电钻枪,看着停在香樟边的摩托,上面的三个人都是熟人,虽然疑惑,他还是搓搓手起身相迎。
    “新年好!路二叔!”皮笋笑得油光满面,一张脸像是被抓皱的面团,身上的褐色夹克是新的,他上来握住路潮的手,眼里是激动与狡黠,路潮也笑着说:“新年好!大家好!”
    后面走来两个婆娘,面上都堆着笑,挎着红艳艳的布袋。
    “蛋七婶,你也来啦!”路潮认识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婆娘,高兴地响声问候,蛋七婶的神情和蔼,眼睛里却有别样的光在转,走近拍了一下路潮的手臂,半怨道:“蛋七婶来了,还不请我进去饮茶?”
    路潮赔笑,忙引三位来客进客厅里坐。
    路潮忙拿烧水壶去接水,从厨房出来,差点撞到皮笋,他脱口嗔道:“你个崽子,站这儿干嘛?”皮笋嬉皮笑脸的,问:“你那个女儿呢?”路潮走去把水烧上,随口便说:“和她妈妈在楼上整理衣服!”皮笋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上挂着贱兮兮的笑,旋即眼睛去找楼梯。
    两个婆娘坐着,欲言又止,看着坐在对面的路潮,桌面烧水壶发出咕咕的响,她们苍老的皮囊下跳动妄想。
    “蛋七婶,这位阿婶我怎么叫才好?”路潮的表情轻松,家里今天有客,他的心里是愉快的。
    蛋七婶咂咂干瘪的嘴,涩着嗓说:“皮笋屋后面那个六公的二儿媳妇,你叫小四婶就可以了!”
    “哦~~原来是那个小四婶呐!我说怎么面熟得紧!”路潮憨笑,瞥到壁龛放的糯米糍粑,起身去拿来,“蛋七婶、小四婶,你们尝尝这个,昙昙买的,不腻又不黏牙!”
    两位婆娘配合地接过糍粑,用着她们的烤瓷牙咬。
    皮笋站在楼梯下,望着上面的一抹天光,他的心跳忽然加速,一股喜悦从脚底板蹿向脑子,他狂想,只要上去了就可以得到他日思夜想的东西。
    小四婶吞了糍粑,苍冷的眼神落在路潮的脸上,腐朽而阴险,问:“你家里只供一个嗣读书,没有那么辛苦吧?不过以后谁养你们老呢?”
    路潮的眼角抽动,豪迈道:“我有这个阿妹就得了,要谁养我们老?说到老,还要再二十年我才老呐!”
    小四婶面无波澜,但那双老鼠眼睛般的小眼睛里都是鄙夷轻蔑。
    路潮看向蛋七婶,问:“今天怎么想来我这儿饮茶呢?”
    蛋七婶的面色微变,眼神不自然而心虚,张嘴了却没说话,旁边小四婶笑着说:“今天日子好,我们两个老家伙,是来帮你家阿妹说媒的!”
    “哦哟!我的阿妹才多大,就来说媒?说出去村里人都笑掉大牙喔!”
    小四婶嗔一声,挪身凑近路潮,切切道:“我们就来牵条线,为你好!你们不看着点儿,以后阿妹跟了山东四川的,有你难受的!”
    路潮的脸颊肌肉抽动,觉得这小四婶说的话刺耳难听,当即说:“我的阿妹我有数,还不用两个阿婶来操这八九十年远的心!”
    小四婶剜了眼路潮,搡了一把旁边不动的蛋七婶,蛋七婶尴尬笑着,说:“阿弟先听我们说——我想你两口子也是想以后阿妹嫁的近点儿,现在有家好的,那家男的也看得上阿妹,我们就想来与你说说!”
    路潮板着脸,语气不悦:“两个阿婶想饮茶,这儿茶水管够,但是说媒——不用再说了!”
    哐——咚!
    楼梯那里传来了不好的声响。
    路潮霍地起身,大步冲向楼梯口,边走边问:“怎么了?昙昙,发生什么了?”
    皮笋摔在楼梯,踉跄爬起来,扭头看路潮,他的面色惊慌窘迫。
    路潮皱眉,压着嗓问:“皮笋,你干什么?”
    “爸爸,赶他走!”
    路昙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语含怒气,冰冷羞愤,她的喜怒不会这么强烈,除非有人惹怒了她。
    路潮的心忽地一揪,他能想象到女儿生气的表情,他厉声喝道:“皮笋,你给我下来!”
    小四婶与蛋七婶也跑到了楼梯口,她们看见楼梯上狼狈的皮笋,她们已经知道皮笋要上去干什么了。
    “皮笋,滚下来!”蛋七婶怒喊一声,指着那个胆大包天的皮笋,蛋七婶心里涌动羞愧,她的干瘦身子在打抖。
    皮笋望眼上面,然后垂下了头,慢摸摸地一级一级下来。到了下面,蛋七婶跨步上去照皮笋的脑袋扇了一巴掌,嘴里骂道:“你想做什么?!我看你就是舔嘴的狗——想屎吃!”皮笋不服,退了一步,抬声顶嘴:“你们不是来帮我说媒的吗?我见一下路昙怎么了?反正以后她是我老婆,我现在见她一下怎么不行?”
    路潮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这是来肖想他的宝贝疙瘩!皮笋这泼皮混不吝,家徒四壁,文盲废物,好吃懒做,一事无成,站没站像坐无坐像,恬不知耻!也敢来打昙昙的主意?!
    “你——出去!”
    路潮暴喝一声,震得房子似乎跟着抖一抖。
    蛋七婶扯着皮笋,羞得直往外走,蛋七婶是恶心这一趟的,清清白白的文化姑娘,一个好逸恶劳的村痞无赖也舔着脸上门张口,她活了七十几年,第一次觉得脸蛋火辣辣的疼,她答应跟着一起来,就是怕路潮动气和皮笋、小四婶打起来,她要拉着点儿,别将事儿闹开了。
    推推搡搡四个人到了客厅,皮笋甩开蛋七婶,面对脸色阴沉的路潮,硬气地说:“路二叔,我攒有十万,全部拿来给你做彩礼!你放心,现在只定亲,等过两年路昙够岁数了,我再和她去领证!”
    火气蹿上了脑门,噼噼啪啪,路潮的手在发抖,这种厚颜无耻之徒,他想一棍子叉出去,但是他还忍着,只伸手指着皮笋的脑门,厉声喝道:“出去!马上滚出去!”
    小四婶恬不知耻,还在圆场,只劝路潮:“大过年的!别动气!看上你家阿妹,这说明你家阿妹好啊!招人疼!”
    路潮迅速从旁边抽来扁担,目光凶狠,拿出了进山捕野猪的气势,瞪死了皮笋,咬牙切齿说:“你那个埋在黄泥堆的阿公都不敢打这个狗屁主意!我叫你出去就给我滚!我这一棍子下去,让你去找你阿公!”
    皮笋还是不退,目光油腻邪肆,无耻道:“我真的很喜欢路昙,好几年前见过她,我就想说我要娶她了!她跟我定了亲,她就不用去读书了,只要在家潇洒!”
    路潮怒火中烧,将扁担横过来直接暴力地推这个无耻废物,嘴里骂:“哪儿爬出来的狗杂种!也敢来我门上吠!你在尿缸里照照,你也配!”
    皮笋被推着后退,他要扎住马步,但是路潮的力气比他大,他与两个婆娘一起慌张后退,绊了一张矮凳,皮笋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皮笋恼羞成怒,坐在地上直接扯开嗓子粗俗地嚷:“反正你女儿迟早是要卖出去的,我好歹住得这么近,十万块卖给我,以后她还是可以时常回来给你们洗衣服烧菜!只有我这么好心咯,不然她走到天边角,你俩死了都没有人埋!”
    路趣和路允京急吼吼地跑来,看见屋里果然路潮和别人起了冲突,路趣大吼:
    “什么崽子?!要打仗是吗?!”
    小四婶气得身子直打抖,率先朝赶来的路趣指责:“你看这是什么人?拿扁担出来要打死人唷!”
    路潮可不管,扁担直指皮笋,怒目横眉道:“出去!离开我家!你这种人不要脏了我的地儿!”
    皮笋爬起来,也不管路潮支援到了,满面淫贱,对气愤的路潮阴恻恻言:“你气也没用,你们家就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反正你的女儿最后还是我的!”
    心里一阵恶寒,路趣在路潮挥棍前,一步上去从后面抓住皮笋的肩膀,暴力地拖出来,把人摔在空地,指着这个无赖破口就骂:“狗杂种!狗娘养的!腌臜泼皮!cao你奶奶的腿!要丢你进屎坑里吃屎了!”
    皮笋又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住路趣,像只要撕人的鬣狗,满嘴流着腥臭的涎。
    蛋七婶惊得失了半边魂,张着嘴上来拉路趣,惊慌央道:“路大,别动手,大家都不好看,派出所的人来了还要罚你们钱呐!”路趣表情肃重阴戾,朝皮笋狠狠地咂唾沫,嗤道:“枕头垫得太高了,也敢来要我路家的女儿?你这种废物找越南婆都没有肯跟你的!”
    路允京进去了,厅里只有提着扁担气呼呼的叔叔,他不禁担忧询问:“昙昙呢?”
    路潮气红了眼,侄子问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稍会儿才沉声回:“在楼上,和她妈妈一起。”
    路陈氏惊慌之下,第一时间锁了阁楼的门,然后立刻打电话给路趣和路允京,所以路趣和路允京才能来得这么快。
    路趣攥着拳头,双眼眯成危险的缝,严厉警告:“马上离开!还敢说要我路家的女儿,我打断你这狗杂种的骨头!”
    小四婶跳出来指着路趣的脸,唾沫飞溅,嚷道:“说什么呢?啊?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呐!好好来说媒,要打死人喔!”
    路趣眼角抽动,也骂这婆娘:“你这七老八十的骚货,你吃大米吃癫了!拉的什么狗屌也敢来这儿,这么闲就脱光了衣服去马路上走!让过路人都看看你这死人脸!你以为你拉来的什么东西,放出去大家都朝他吐口水!”
    小四婶被气得浑身颤栗,险得一口气提不上来,还是蛋七婶跑过来搂住了这婆娘,拉着她往外走。
    路趣又指着皮笋,放开嗓门大吼:“滚!立刻滚!”
    蛋七婶又来拉皮笋,拉拉甩甩的,最终皮笋骑着摩托带着两个婆娘走了。
    闹这一场,路陈氏心里忐忑不定,搂着女儿不敢开门,只听着下面的动静,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响起,她的心还堵在咽喉,等摩托车声音渐渐远离直至消失,她才松了口气,女儿的脑袋就靠在她的颈窝,她不禁心疼地抚摸女儿的脑袋。
    她的昙花,居然要受这样的惊吓与羞辱。
    路家三个男人到楼上叫人出来,路趣敲门,朝里说:“昙昙,出来吧!我是大伯,那个疯子被赶跑了!”
    今天皮笋干的的确疯,那两个老婆娘也陪那个无耻废物一起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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