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不歇,任教授让他们老实呆在村里等待天晴,然后惊喜的——停电了,白天时候还好,傍晚后就不妙了,幸好黎大妈给了他们几个烛台和一包蜡烛,不然手机电量一完,全员摸黑。
    烛台都点上蜡烛,男生们百无聊赖都在二楼小厅待着消遣时间,一张罗床一张摇椅几把小椅子,六个大男生就这样缩着,没网络又没球打,困于一室,真是闲得慌。
    “阿宋,你一展歌喉的时机到了!”宋灰易踢一下同在罗床上的宋俭若,宋俭若扭一下身子,不悦道:“易哥别叫我阿宋,要吐啦!”宋灰易背光闷笑,说:“好的,阿宋。”宋俭若抗拒性扭动身子,试图把宋灰易踹下床,但宋灰易敏捷地扼住了他的脚踝与手腕,两个人扭在一起难分难解。
    “消停点吧!”一旁就着烛火看书的陈尺无奈念道,捻着眉心,但过会儿,他又说:“要不你俩说段相声?”
    昏黄烛光里,除了湿透的土腥味,就是蚊香味了。
    楼梯口走出来人,黎大妈搬来又一张摇椅,后面路昙抱着一捆竹席。
    男生们不约而同看过去,黎大妈笑出一口牙,而路昙没有过多的表情。
    路昙对离得最近的陈尺说:“黎大妈说搬来给你们用。”
    宋灰易迅速从床上蹦起来,走到黎大妈面前直言谢谢,黎大妈应是知道意思回以热烈的笑声,这二人融洽地各说各语,然后黎大妈笑哈哈地下去了。
    “路昙,三楼太黑,你可以和我们呆在这儿。”
    宋俭若出声叫住路昙,他的语气正经,烛光里路昙回身看向他。
    虽说在一个组内相处了这么久,但要在停电情况下六个男生与一个女生待在一个小厅里,怎么都会有些不自然。
    但他们让一个女生孤零零留在漆黑寂静的三楼,多少于心不忍。
    “是啊,怕的话,和我们待这儿吧!”宋灰易真诚邀请,但他还是不自然地挠头,视线飘到躺摇椅看书的周绿那儿,他的眼神清朗间杂有局促。
    路昙没多瞟小厅其他人,只对站着的宋灰易摇头,兀自将竹席靠墙放好。
    在房门口坐的季宏忽站起来,说:“路昙,这有六个男生,照顾你应该的。”
    路昙的眼神刮到季宏脸上,平静又浮着讥蔑,温吞得仁慈,她在打量季宏,在估测季宏还能坚持多久,她比现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具温润躯壳所遭受的侵蚀。
    季宏心底乍地刺痛,他看见了路昙眼里的讥讽宽容,另一种恐惧扎在他的脊背,路昙似乎知晓始末却不屑开口,但他控制住了,除了面色些微虚白,他还是惯常的温谦逸雅。
    二人相望,石义尧也在背光处盯着路昙。
    默了一会儿,路昙点头了,却转身就走。
    季宏以为路昙坚持独自待在三楼,但他还没坐回去,路昙又抱着书端着烛火出现了,他顿了一下,宋灰易已经搬过小椅子让路昙坐到矮桌前。季宏怔怔看着路昙,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有所思地拎动小椅子坐到罗床前。
    外面雨声喧哗,小厅里七个人看书的看书、发呆的发呆,做学生这么多年,就算在这深山村寨的无电之夜,他们也在遵循一种作息规律,不到一个点他们仿佛就不会自觉躺到床上。
    过了很久,陈尺放下书,揉揉眼睛,这里安静许久了,他扭头去看宋俭若,说:“宋俭若,你不是带有象棋吗?”
    宋俭若放下蒲扇,顿了顿,一个打挺坐起来,双目闪亮,“带纸牌了,打牌吗?”
    宋俭若语气开心起来,推搡宋灰易,宋灰易让他拿牌过来,于是宋俭若欢欢喜喜地跑回房间了。
    “打四个人的,”陈尺盘腿坐上罗床,下巴抬向季宏,“季宏,打吗?”
    季宏点头。
    宋俭若笑眯眯地拿着一副牌出来了,宋灰易去端来一盏蜡烛又坐到罗床边,将蜡烛搁在床上,陈尺喊一声周绿,躺在摇椅的周绿敷衍地哼声却没有动身过去,季宏盯着宋俭若洗牌,火光下,这些血气方刚的脸柔和了许多。
    季宏扭头去看就着烛光看书的路昙,心念一动,问:“路昙,你会打牌吗?”
    宋灰易也看向安静的路昙。
    “没接触过。”
    “那你过来,我们教你打牌怎么样?”季宏语气认真,却有半哄半诱的意味。
    路昙转头看向罗床上的四个人,眼神动摇了,对季宏点头,季宏几步过来帮忙拎动小椅子,路昙端蜡烛,于是,路昙也坐在了罗床边。
    宋俭若笑着发牌。
    季宏把位子让给了路昙,他坐在小椅子也不比路昙矮,他拾起纸牌,和路昙轻声说:“你先看我们打一圈,熟眼一下规律。”
    路昙点头,偏着脑袋看季宏手里的纸牌。
    季宏的手指修长而盈润,捏着纸牌,灿黄烛光将那双手晕染得辉辉性感,这窘迫情境下,他也把环境误导成风花雪月的温柔舒意。
    石义尧睁眼,看向烛光处,路昙也坐在火光前,和季宏反常地近,他心里不快,本来凉风习习,他只觉得没来由地烘,起身,拎了把小椅子,坐在了路昙身后,探头看他们打牌。
    宋俭若打起牌来嘴巴惊乍个不停,陈尺也扯着嗓门,为了不洗袜子,他们打牌也打嘴炮,外面雨声吵嚷,里面也不冷清,宋灰易揉揉眉心说要把宋俭若踹下去。
    路昙虚心学习,认真听季宏说话,听着听着,脑袋几乎凑到和季宏一块,咳咳!!!有人大声咳嗽,路昙回神,拉开了距离,对面宋俭若、宋灰易的眼神浮着戏谑,路昙回头,那张木漠的俊脸离她不过半臂距离。
    季宏勾着唇角,觑一眼石义尧,松手把一条顺子落在了床板,陈尺看着顺子轻咦一声。
    路昙继续偏着脑袋跟季宏学打牌。
    不出五分钟,一圈结束,宋灰易输了,宋灰易只好洗牌,角落周绿起身走动,宋灰易问他做什么,他说下去找水喝。
    这次,季宏让路昙拿牌,他饶有兴致地用手指点过牌面,路昙背后的家伙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心里恶作剧的快感渐渐上来,伸手掠过路昙背部去敲石义尧的肩头,石义尧瞪他一眼,他差点笑出声。
    宋灰易脚边那盏烛忽然灭了,光圈缩了一角,季宏扭身拿起那盏烛,蜡烛一晃就滚落地板了,季宏又拿来一盏烛火就着光找掉落的蜡烛。
    恰好到路昙出牌,没了指导,她犹豫不决,这时背后伸来一只手点到牌面,石义尧沉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出这个。”
    路昙一瞬往旁让,却也出了石义尧提示的牌。
    石义尧垂着睫毛,手搭在床围,烛光投在眼睛,鎏金的瞳子却偏向路昙。
    轰隆隆——玻璃一阵颤响,雷光闪进厅里,出现了须臾白昼。
    “路昙,你不怕打雷吧?”宋灰易突然这样问。
    “不怕。”
    宋俭若忽娇弱地靠向宋灰易,掐着嗓道:“人家怕呀,快安慰人家~~”宋灰易没忍住,将宋俭若锁喉了,两人闹在一起,碰翻了罗床上一盏烛火,陈尺靠地一声用手里纸牌盖灭了那烛火,惊险来去很快,但这短暂时间里,路昙已站起来,石义尧也伸着手欲把路昙抱走。
    “没事儿——虚惊——”宋灰易一脸歉然,推开了宋俭若,迅速扶起翻了的烛台,床板只滴了一滴蜡并未损坏,他仰视站着的路昙眼里羞愧,劝道:“不闹了,不闹了,虚惊,都别紧张!”宋俭若擤擤鼻子,也心虚地圆场,说:“是我俩混账,小心烛火,小心烛火!”
    路昙抿唇,扭头要下去,季宏利落让开地儿,背后的石义尧虚扶着路昙,另外的人不说话,路昙穿了拖鞋后把纸牌放回床板,端了一盏烛火又拿上书,她朝楼梯口走去。
    “你去哪儿?”宋灰易急问。
    “睡觉。”
    “楼道黑,我送你!”宋灰易起身,但他还没拿起烛火,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举着烛火追上路昙了,他又停住。
    宋俭若和陈尺面面相觑。
    周绿从一楼上来,看见有人往三楼去了,却是有两道烛火,那会是谁送路昙上去的呢?
    到了二楼,少了路昙和石义尧,周绿明了。
    “小周,下面大妈睡了吗?”陈尺抬头问,他看着周绿把水壶放在了桌面。
    “睡了——但大爷没睡。”周绿回着,摸出手机摁亮,才二十一点三十分过,外面却黑暗沉谧犹如夜重,果然是山中不知岁月,雨夜更甚。
    开了房门,路昙转身对后面的大个子说:“谢谢你了。”
    然后她退入房内,把门关了。
    石义尧什么也没说,站了一会儿,就转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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