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孔良带着族中长辈登门拜访,纪同甫和纪夫人一起招待孔家,给足了礼遇。
    孔家长辈笑意盈盈,即使没了首辅之位,纪家门第高,这门婚事他们还是很满意的。
    “老朽回去之后便将一双小儿女的生辰八字供奉于神前,还请了大师测算,八字相合,乃是顶好的姻缘。”
    “承蒙贵家不弃,阿良能有这样好的姻缘,他父亲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欣慰,孔家这么多子孙,也就阿良最有出息,不枉他娘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不如咱们今日就将婚期定下吧。”
    纪夫人正要命人去取黄历,测算一下何日适合大婚,孔母身子不好,此事要尽快。
    孔良忽然站了起来,长揖下去,哑声道:“纪家三姑娘花容月貌,小生实在是配不上,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
    孔家长辈听到这话就跳了起来,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疯了!”
    众人训了孔良一通,辈分最高之人转向纪首辅,颤颤巍巍的拱手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亲去得早,母亲身子不好,自然该由老朽来操持。”
    “年轻人没个定性,想一出是一出,等成婚之后就懂事了,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还请纪大人莫要动怒。”
    纪同甫没有动怒,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孔良,你可知今日退婚,外头的人会如何议论你?你少年成名,多的是想要抹黑你的人。”
    “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见,孔纪两家还是亲家,你还是能娶我的女儿,月儿嫁到孔家,就是孔家的人,我也不会干涉你们夫妻之事。”
    纪同甫明白退亲并非孔良的意愿,八成是他那个糊涂的庶女闹着退亲,自己不肯担恶名,反而逼着孔良前来退亲。
    孔良如此聪慧,他辞官当日孔良过来探病,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此时成婚对孔良百利而无一害,他辞官,孔良还娶纪家庶女,可见人品贵重,重情重义,传出去都是好名声。
    至于月儿,他已经没什么期盼了,孔良终归不会苛待了正妻,娶回去当个摆设就行,也算一辈子衣食无忧。
    纪同甫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孔家长辈也听出了纪大人对庶女的不喜之意,但对于孔良,还是很看重的,这样就够了。
    孔家长辈拉扯着孔良跪下,厉声道:“还不快谢谢岳父大人,再胡说八道,回去就请家法伺候!”
    孔良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昨日纪三姑娘的话实在是太伤人了,他家贫,连纪家下人都比不上,他至今无官无职,也不能给三姑娘诰命。
    三姑娘软硬兼施,数落完他又哭着求他,三姑娘说自己心有所属,求他放过她!
    那人位高权重,家缠万贯,胜过他千百倍,所以才让三姑娘念念不忘。
    三姑娘同纪家大姑娘截然不同,骄纵任性,言语粗俗,即使嫁到孔家,三姑娘的心也不在他这里,日后还不知要如何闹腾。
    他一门心思扑在科举上,从未对女子动心,第一次满心欢喜的备上礼物去见自己的未婚妻,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想娶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妻子,往后几十年,难道都要这样鸡飞狗跳的过吗?他不愿意。
    许久的沉默之后,孔良艰难道:“就当是小生背信弃义,辜负了纪大人的拳拳爱护,小生对不起纪大人!”
    担了这恶名也无妨,男子日后建功立业,凭的是真本事,而不是看这些虚名。
    那些话说出来,三姑娘的名声就毁了,那他就更对不起纪大人了。
    孔良拜了下去,额头抵在地板上,任凭身边的长辈如何捶打训斥,他都不肯改口,一定要退了这么亲事。
    纪夫人也叹了一口气,孔良这孩子是难得的实诚人,娶了纪荣月,倒是委屈这孩子了。
    “孔公子言重了,不过是算出来八字不合,不利健康长寿,孔母身体不适,总不能娶个八字相冲的儿媳妇进门,这也不是孔公子的错,只能说是有缘无分。”
    “日后两家各自嫁娶,互不相干,孔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来人,还不快扶孔公子起来。”
    纪夫人这话就是说纪荣月克夫克婆母了,但纪同甫面不改色,默认了这个说法。
    孔良被人扶起来,孔家长辈唉声叹气的,却也拿孔良没办法。
    纪夫人派人送孔家人出去,之前提亲拿过来的礼物,自然要一并还回去。
    孔良对族中长辈颇为愧疚,“劳烦诸位长辈奔走,阿良不孝,让叔爷爷跟着丢脸了。”
    事已至此,孔家长辈反而安慰起孔良来。
    “阿良昨日回来就说要退亲,都怪叔爷爷不好,你不想娶自然有你的缘由,终究是咱们不该高攀这样的门第。”
    “幸好纪大人和纪夫人并未怪罪,只是退了纪家的亲事,不管缘由如何,日常世家大族怕是不肯同阿良结亲了,只能往低处找一找。”
    “哎,说到底都怪咱们,阿良这样好的人品才貌,咱们庄户人家也没个门路,找不到什么好亲家!”
    孔家没有马车,是坐牛车来的,牛既能耕田,又能拉车,是庄稼人最值钱的家当。
    两只大雁被养得极好,嘎嘎呷呷的叫唤着,不安分的在牛车上蹦跶。
    礼物放上车之后,孔良扶着长辈上车,赶车的是孔良的堂哥,皮肤黝黑,很是健壮。
    “良弟,你不上车吗?”
    孔良摇摇头,“你好生把长辈们送回去,我自己回去便好。”
    堂哥知道孔良心情不好,他也不会安慰人,拍了拍孔良的肩膀,便驾着牛车走了。
    一辆马车停在了纪府门口。
    赵宝珍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望着牛车远去的方向,兴奋的大喊道:“好大一头牛!看毛色就要好牛!耕地快,拉车稳,比马儿还稳当呢。”
    “纪姐姐你瞧见没有,车上还有两只大雁,看着就很肥美,烤起来一定特别香!我想出去打猎,我爹偏不让,气死我了!”
    赵宝珍吸溜了一下口水,很快就瞧见了门口的孔良,她激动的冲着孔良挥挥手,大喊道:“孔状元,你怎么在这里?方才的牛车是你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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