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阴暗潮湿,带着重重的泥土味,两边触手冰凉,应该是石块堆砌,有一点滑腻感,可能是苔藓一类。洞很小,两个人紧紧贴在一齐,楚韵也顾不上什么不好意思,事实上两人心中已经没有了男女之别,只有一个愿望,快点从这个见鬼的地方出去。
    摸了摸身边的东西,手电还在,还有那个小铁锤竟然也被凌威无意中带进来。打开手电回头看了看,进来的地方已经是一堆泥土,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两人慢慢摸索着,通道一直向前延伸,居然还有几个拐弯,一边走楚韵一边小声嘀咕:几百年的东西,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在地底下狭窄的通道里,根本不知前面通向何方,那种感觉确实有点恐怖,还好身边有凌威陪着,如果一个人恐怕还没有摸出去精神就要崩溃了。,
    没事的,既然墓主人那么聪明,一定计算得到这一点。凌威走在前面,轻声安慰楚韵,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没底,通道越来越长,大约走了有二十分钟,忽然开阔了许多,两边的石砌墙壁不见了,凌威暗自一喜,以为到了尽头,面前就是出路。
    然而,转了一个弯,他立即苦笑起来,眼前竟然没有路,是一堵混凝土墙壁,横在前方,很突兀,如同横在两个人的心上,楚韵本来就对出路惴惴不安,看到墙壁,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断裂,颓然地坐倒在墙边,也顾不上脚下是潮湿的泥土。
    建造古墓的前辈智慧可以说是震古烁今,但还是没有料到,几百年后这里会有大片建筑,就像他的坟墓会被无意中发掘一样,都是意外,意外得让人有点揪心。凌威也在楚韵身边坐下,思绪一下子进入死寂,浑身感到极度疲惫,缓缓闭上眼,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时间在点点流逝,楚韵的思维似乎活动了一点,忽然跳起来:凌威,这会不会是一堵楼房的外墙,我记得墙壁都不是很厚,敲击可能有人听见的。
    凌威缓缓张开眼,没有移动,微微叹口气:建宁地势低洼,没有地下室等建筑,地下的都是厚厚的混凝土层。
    那么,我就用手机。楚韵说完,自己也觉得很泄气,颓然坐回到凌威身边,手机在地下根本没信号。
    我们会死吗许久,楚韵提出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感觉到身体下面一阵潮湿寒冷,下意识靠近凌威的肩头。
    至少暂时我们不会死。凌威轻声笑了笑,他经历过生死,坦然一点:科学研究标明,一个人不吃不喝还可以活几天。
    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楚韵娇嗔地用肩头撞了一下凌威:我可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凌威笑声大了一点:我们先休息一下,慢慢想办法,说不定明天建筑工地发现古墓没有了,会再深挖,发现我们进来的通道不就有救了。
    有点道理。楚韵对凌威的想法十分怀疑。但是在这时候,有点希望总是好的,至少可以暂时心安一点,她声音轻缓地说道: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睡觉。凌威实在找不出可以做的事,唯有养一会精神再说
    睡不着。楚韵微微叹息一声:我想听你的故事。
    我有什么故事。凌威轻声苦笑:一个孤儿,成长与京都医学院,到建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然后寻找千年灵芝,几年后又到这儿,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我想知道,你在龙骨崖的遭遇。楚韵声音很柔,她知道凌威有一个惨痛的经历,一直不愿触及,但楚韵对于凌威从一个外科主刀手变成出色的中医,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充满好奇
    凌威一阵沉默,手电已经关闭,楚韵看不见他的脸,感觉到他情绪微微波动,轻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说,我随口问问。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也是闲着,说一下也可以。凌威的语气有点深远。
    一个夏日的夜晚,在建宁市一处地下,一男一女肩靠肩坐在一起,四周一片死寂,人生的许多事就是那么奇妙,听着凌威略带磁性的话语,楚韵竟然感到一丝温馨,就连面对死亡的恐惧都减了几分。
    在凌威心中,楚韵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算得上值得信任的良师益友,,和她谈话有一种踏实感。
    当时,我刚拿到千年灵芝,忽然一阵天崩地裂。时隔多年,凌威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语气还有点微微颤抖,楚韵下意识地贴近一点,抓住他的手,传递一种安慰。
    对于楚韵的举动,凌威恍如未觉,语气低沉,陷入深深的回忆中:我醒来时,躺在一张陈旧的木床上,全身一点不能动弹,床前站着一个中年美妇,笑容恬静柔和,就是她救了我,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知道大家都叫她云姨。云姨是个受人尊重的中医医生,她每天除了接待一些病人,诊病开方和针灸治疗,其他时间就四处采药,我就是她采药时捡回来的。
    凌威语气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从云姨口中知道是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我是医生,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可能这辈子别再想爬起来,脑袋一片空白,没想到一生就这样毁了,我没有勇气去想可可,每天只是呆呆发愣。云姨让一个哑巴专门服侍我,喂饭喂药,翻身擦洗,端屎端尿。逐渐的,我都过意不去,与其这样生不如死,毫无尊严地活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我开始绝食,打算结束生命。
    楚韵握了握凌威的手,她经常和病人打交道,理解凌威当时的心墙,疾病并不是病人最怕的,最拍的是那种生活不便,一切都要人照顾,甚至屎尿都无法自理失去尊严的痛苦。
    谢谢。这次凌威感觉到楚韵的关切,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一连两天滴水未进,服侍我的哑巴有点着急,拉来云姨指着我指手画脚,云姨看了看我的脉搏,很温和地说道,孩子,生命不是用来糟蹋的,你不要辜负了医生救你的一片苦心,将来的路还很长,你要是没有决心站起来就真的永远站不起来了。我是医生,这些话经常对病人说,可听到别人对我说就是另一种滋味了,我想了很久,决定活下去,我只能两只手臂活动,就试着看一些书,那里全部是中医书,还有许多古籍善本,看了不久竟然迷恋起来,那是和我接受的西医教育完全不一样的天地,为了一点好奇和打发时间,我不停背诵书籍和药方揣摩其中的精要之处,三个月过后,我的病没有什么起色,我的中医知识倒是增长了一大截,云姨在屋内替别人诊病开药的时候,我还会偶尔插上一两句,云姨只是一笑了之。
    又过了一个月,随着我的知识增加和经常冷眼旁观,我渐渐可以从病人的言谈举止中发现病症,云姨对我也另眼相看,会让许多病人到我床前接受我的诊治,云姨在一旁偶尔说上两句,指点我的不足。我又可以替人治病,恢复一点信心。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一伙人闯进来,对云姨语气虽然恭敬,但明显责怪她不应该把医术传授与我,云姨说只是拿我做实验,因为我的伤太重了,她要挑战一下,可那些人不答应,坚决要云姨把我赶出龙骨崖下面的村子。,
    我被通过一个长长的通道送出山外,云姨把我安排在一个小镇上她信任的小药铺,不久以后,她和哑巴也走出大山,在小镇上治病救人,我反而有机会接触大量病人进行实践,同时我也燃起了站起来的欲望,在云姨的一种神奇膏药的配合下,我的骨骼竟然奇迹般慢慢恢复一点,可以勉强行走几步。再后来,云姨传授了我子午流注和大周天针法,我刚掌握,那一伙赶我离开龙骨崖的人不知怎么又追到云姨行医的小药铺,云姨吩咐我马上离开,永远不要再回去,而且大周天针法不可以轻易使用,就这样,我匆匆别过云姨,行走江湖,直到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才有信心过来寻找可可,可是
    凌威的声音忽然变得伤感,噶然而止。楚韵当然知道为了什么,凌威历尽万般痛苦,终于有信心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然而姑娘却杳无音讯,怎么能不心伤,而楚韵更感到难过的是她知道可可死了,而凌威却不知道,心中还在痴痴守望。
    又是一阵沉寂,沉寂得两人心情都有点沉重,楚韵轻轻把头靠在凌威肩上,算是给他一份慰藉,也是给自己一份踏实的感觉,不至于心慌,凌威一动不动,楚韵也放慢呼吸,感受着凌威心脏的跳动。
    忽然,一丝轻微的声音传入脑海,楚韵猛然一惊,这当然不是凌威的心跳,也不是两人的呼吸声,而是,流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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