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边无际,至少绝大多数低阶武者并不知晓天的尽头在哪里,武道的尽头又是什么模样。
    但许多武者都知晓七十二石城之一圣城发生的那一战,那一战堪称恐怖,一座存在无数年的圣山被击碎,一座连绵百里,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建的巨大城池彻底破碎成废墟。
    古怪的是,那一战的双方为何人,并没有被人记的特别清楚,唯独一个叫辛卓的事迹名扬天下——
    一招击败浑元虚第一的它摩、天下第一的道级突破形态、堪比传说真武者的九色真气、犹如在天上的剑术、可以召唤古族听令的“奇术”、“偷源”术等等,件件都是武者同境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当初他是大罗弃徒、是衡量同境武者的标杆,自圣城之战后,俨然成了一个神秘的传说之人。
    只可惜,据说他已入了天人五衰,还是个被人追杀的散修。
    之所以说“可惜”,是因为散修天人五衰武者,基本上很难熬过去,就算他熬过去了,可能也要几百年,中途也很难与人动武,一旦伤了根基,伤势加上天地衰竭,还无靠山背景、无长辈看护,足可要了他的命!
    然而半年后,辛卓就被人澹忘了,因为出了一件更大的事——
    “中渊天阙”十三圣败了!
    这一消息震惊了无数势力和无数武者,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随即方圆五十万里之地的十大圣地、十大洞天、三十六超级宗门合力第二次进攻。
    半年后,再败!
    据闻高宗大门、圣地洞天弟子死伤无数。
    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千、万年前典籍中记载的万族逐渐出世。
    好似天地要崩了,血战、混战随处可见。
    又是半年,就在各大圣地洞天举步维艰之时,那不知在哪里的一道山上下来一位老者,此人好似天上人,一卷羊皮,封印了无数高手征战一年多的恐怖中渊天阙。
    四方天地,遂逐渐平静。
    那个叫辛卓的人,再次被大罗、大衍、紫荆、黄泉、枯剑、百晓楼乃至北冥府、北海古皇后裔楚氏、东临大原乌皇氏和无数超级大宗满天下寻找。
    清一色的天人五衰和元极高手出动,撒向四方天地。
    只是这一次,没有明确提及追杀!
    是何用意,十分难明,但有人猜测,怕是看中了辛卓的恐怖天赋与潜力,各家决定摈弃前嫌,将他纳入门下。
    但更多的人认为,勾结古族,只怕天下都容不下他,即便他战力再高,天赋再妖孽,毕竟只是天人五衰,这二百年,他不会有所作为,没有利用价值。
    ……
    中秋,有雨,微寒料峭,雨中山林枯黄的叶子落下更多,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片萧条。
    官道上行人稀少,一位衣衫偻烂、皮肤黢黑、满面风霜、浑身恶臭、没有半分武境修为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做的拐杖,带着一条黄毛小土狗艰难前行。
    他似乎漫无目的,至少他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期待的光芒,只是平澹,澹如凉水。
    “一切众生于无生中妄见生灭,是故说名轮转生死,不入轮回……”
    “众生欲脱生死,免诸轮回,先断贪欲及除爱渴……”
    “人生,既为过客,何须执着……”
    他滴滴咕咕着,走了好久,长叹一口气,身上的污垢更多,略显凌乱的长发多了几根银丝。
    身后摇头晃脑的小土狗抬头看了他一眼,在路边大树下一片干燥的地方蹲下了。
    辛卓看了眼天空,也走了过去,盘坐在树根上。
    这一年多,他走了至少十万里,途径三十多个国家,前方是哪里不知道,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也不清楚。
    他只有一个目的,尽快破了这天人五衰境!
    当初,许多人对他说过,天人五衰苦,苦到什么地步,他不清楚,直到自己亲身经历。
    这不是苦,是切身体会死亡的恐惧,是身体被天地排斥的虚弱和苍老。
    天地衰竭,便是天地排斥一切力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即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顺应天地规则。
    如果是大宗弟子、圣地洞天门人,还可以依靠无数天材地宝和高手们的度化,勉强熬过去,比如雪姬他们。
    他不行,不仅不行,【佛祖顶首涅槃真经】的修行真意,竟然是顺应天地自然,以天地纲常生老病死为起始,达到天人合一,忘我“自卑”,到达彼岸,涅槃重生。
    坏处是,他必须散掉这些年苦修刻意保持的少年容貌,恢复正常年纪该有的模样,他今年多少岁了?
    真正的算起来,三十九岁,自然也要恢复三十九岁该有的样子,而且因为天地衰竭,模样更显苍老一些。
    这个过程,一直会持续到他彻底走过“天人五衰”后,涅槃重生,介时抽丝剥茧,华痿尽去,重焕生机,知天人,悟至理,堪破生死,得大造化。
    好处是,可以大大缩短衰竭时间,不用坐生死关,不用东奔西走领悟生死、四处碰机缘,只要不与人搏命,以佛法精妙绝不会有坐化死亡之危,
    此刻“望月袋”中的太古真气、武韵石多如大山,用之不尽。
    一切,好像并不是太糟糕。
    只是没有目的,不知该去何方,心中孤寂,这些年从没有过的孤独。
    好像,这天下武者、当年的故人,全部离他远去。
    “簌簌……”
    细雨不停,小黄浑身湿漉漉的,下巴垫在他的脚下,打着盹儿。
    陪着自己的也只有小黄了,这个小土狗的金色枯骨不见了,好似被它练进了身体,狗身和人形随意切换,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它还是喜欢做一条狗,起码可以随地大小便,不用擦腚。
    “嘎吱吱……”
    前面经过一辆驴车,赶车的是对三十来岁的夫妻,拉着满登登的货物,因为下雨,盖着油布看不清是什么,只是油布下探出一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的脑袋,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辛卓和小狗,眨巴眨巴眼说道:“阿爸,那边有个大叔,好可怜啊,衣服都破了!”
    夫妻二人诧异的看过来一眼,回头呵斥道:“阿狗,不要乱说话。”
    世道不太平,据说朝廷在打仗,隔壁县城先是被乱兵冲了一次,接着闹了匪患,人吃人的年月,谁活着都难,哪管得了他人?
    “哦。”那小男孩有些失落,怏怏的趴在驴车上,看着小黄。
    驴车很快走远了。
    辛卓歇了好一会,才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带着小黄顺着车轱辘印子走去。
    直到第二天天明,到了一处镇子,镇子不大,只有一条街,房屋大多数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镇上民风淳朴,至少早起劳作的年轻人很尊敬老人,老人们也坐在一处谈天说地,脸上有笑容,无世无争,没有功利。
    辛卓在大街上站了一会,迎上许多目光,虽然好奇,但神色中有善意。
    已经走了十万里的他,突然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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