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的时候,母亲才逐渐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母亲披散着蓬蓬的头发,嘴唇干瘪,看上去很憔悴。
    母亲醒来后,朝四周左看看,右望望,迟迟没说一句话。我把牛车赶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已经在牛车上站不起来了,玉珍把母亲扶了起来,母亲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丝,她看上去也很憔悴,没有一点力气,走起路来很吃力,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我很担心她会撑不下来。
    父亲的去世,似乎给母亲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我发现母亲的精神开始有些不正常,母亲变得有些痴呆,我和玉珍都忙的时候,母亲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母亲抬头看着天空,有时会突然痴笑起来。
    母亲发疯的时候,会胡言乱语,嚎啕大叫,像是被黄鼠狼附体那样。我和玉珍看到母亲发疯的时候,都很害怕,我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发疯,我赶紧跑到母亲的跟前,死死抱着母亲。玉珍也跟着跑过来,抑制住母亲双臂的挣扎。
    母亲终于被我们制服了,她不再继续挣扎,母亲渐渐昏睡过去,我和玉珍把母亲扶到屋子里面让母亲休息。
    父亲去世后,家里面很多农活落在了我和玉珍的身上,母亲的记忆逐渐衰退,有时还会发疯,她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我和玉珍看到母亲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都很心疼,我们尽量不让母亲干任何农活。
    到了农芒最忙的时候,我和玉珍又要下地干农活,把母亲一个人放在家里面,我和玉珍又都不放心,我们怕母亲在家里面没人照顾,再出个意外。我就索性拉着牛车,把母亲拉到农田的地埂旁边,这样一来,我们在干农活的时候也能够照顾到母亲。
    母亲的记忆变得时好时坏,有时候一件事情她能记上好几天的时间,可有时候刚给她说完话,她就忘了刚才说的什么话。
    母亲清醒的时候,会坐在地头看我们干农活。可是过不了多久,母亲在地埂上看到我和玉珍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着急,母亲这时会跟着走到地里面帮我们干农活,我和玉珍看到从地埂上走过来的时候,会停下手中的活,好言相劝,把母亲再请回到地头的旁边。
    母亲性子比较直,她看到自己帮不上忙,心里就憋屈,母亲一着急,没说出话,眼泪直直往外流,玉珍看到母亲流出了眼泪,也伤心了起来,母亲一把把玉珍抱在了怀里。
    母亲流着眼泪说道你爹死后,真是苦了你们兄妹俩,这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心里明白,以前的农活大多数是父亲干的,可现在落在了我和玉珍的身上,玉珍还小,母亲看到我们忙农活的时候,很心疼,也很着急,她肯定又是在抱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我就安慰母亲说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点苦不算什么。
    我们忙完农活回去的时候,天色还早,夕阳还没下山,晚霞像火山那般艳丽。田间散落着几家农户在地里面一边耕作,一边说笑。
    我看时间还早,就赶着牛车拉母亲和玉珍去竹林河。竹林河的河水依旧很清澈,河水里面总能听到虫子的叫声。
    父亲还没去世的时候,母亲就经常拉着我和玉珍来竹林河割水草,那时候,我们家里面养了很多羊,还有几只兔子。
    兔子是把羊卖完后不久才买的,兔子喜欢吃嫩草,母亲就拉着我和玉珍来竹林河割水草,那时候的竹林河里有很多水草,母亲总会一个人在河水很浅的地方,
    跳到河水中间割水草,我和玉珍站在河岸上,像是刚孵化出来的小鸟那样,眼睛直直盯着母亲。
    母亲把割来的水草抱到河岸上后,一扭头,又一把扎进了水草里面继续割水草,我和玉珍赶紧把母亲抱来的水草往牛车上放,牛车很快放满了水草。母亲见牛车上装满了水草,不再割水草,而是在水草里面掏螃蟹,运气好的时候,母亲能掏到很多螃蟹,还能在水窝里面掏到鱼和黄鳝之类的东西。
    玉珍很害怕黄鳝,玉珍说那东西黏糊糊的,长得像水蛇,每次玉珍看到黄鳝的时候,都会躲到很远的地方。我听玉珍这么一说,也开始害怕了起来,蛇总能给人一种恐惧感,尽管还是没有毒的水蛇。
    母亲不怕,母亲说她们小的时候经常和别人一块在河水里面洗衣服。后来在河水里面待久了,也就没那么害怕了,母亲她们开始在河水里面摸东西。
    母亲在河水里面抓螃蟹、摸黄鳝的绝活儿都是从别人那学来的,母亲说和她一块下河洗衣服的一共三个人,母亲是学的最快的那个,也是胆子最大的那位。
    母亲刚开始的时候,还真的就把水蛇当成了黄鳝,母亲一把抓住水蛇的头,把水蛇从河水里面抓了起来。
    水蛇被母亲从河水里抓出来后,一直摇晃着尾巴,其他的人看到后,都吓跑了,只有母亲一个人一手抓着水蛇,一手波动着水面,从河水里面走过来。
    过往的渔民看到母亲抓的是水蛇后,都赞叹母亲的英勇,母亲一听自己抓是的水蛇,吓得赶紧把水蛇扔到了地上,那水蛇这才逡巡着朝河边溜走。
    事后母亲抓水蛇的故事在她们村子里面传开了,母亲也成为了她们村子里面第一位敢抓水蛇的女同志。
    母亲每次听到人们纷纷议论自己抓水蛇的英勇事迹时,就会大笑起来。后来母亲就问那位渔夫,怎么区分水蛇和黄鳝,那渔夫就告诉母亲说,圆头扁尾为鳝鱼,扁头圆尾为水蛇。母亲听完没反应过来,那渔夫就笑了,又告诉母亲说有鳞片的是水蛇,没有鳞片的是鳝鱼,母亲这才恍然大悟。
    母亲的手上不仅被水蛇咬过,还被螃蟹夹过许多次,到现在我甚至还能看到那些留在母亲手上的落印。
    螃蟹大多数在夜间是不动的,这时候只要拿着麻油灯,往河水里一照,准一个准,一个个螃蟹都静静躺在河水里面,嘴里吐着信子,手伸进河水里,就能抓到,很多渔民也是这么抓螃蟹的。
    母亲的绝活还有很多,母亲的这些绝活都是她小时候学来的,母亲上学的时间很短,她小学读到四年级就辍学了,开始帮着家里人一块干农活,母亲说她最累的时候三天两夜都没合过眼。
    那时候天气经常下雨,母亲和家里人要到地里掰玉米棒子,庄稼人都知道玉米一旦被水浸泡就很容易发霉,玉米一旦发霉一季的农活算是白忙活了,卖人人不要,拿来喂牲口,牲口也不吃。母亲和他们村的人一样,冒着大雨在庄稼地里掰玉米,掰完的玉米还要放在屋子的客厅里面,避免被雨水再淋到。
    母亲说她们家的客厅很大,除了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椅和一张旧床外,很难在客厅里面找出第二件东西来,客厅的旧床上堆满了棉絮,有时走过去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
    母亲把玉米掰完后,雨也基本上停了,太阳露出俏人的脸庞,开始直直照射着大地,母亲困得实在不行,就找一个麦秸垛钻进去,睡上一整天,等到母亲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人才发现母亲一天没在家里。
    母亲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们割完水草回去的时候,母亲说这些水草可以拿来喂兔子吃,我们也可以吃,母亲小时候就是吃这个长大的,她说这些水草里有些是水菠菜,还有些是水芹菜,这些“菜”比我们自家种出来的还要好吃,后来我们村闹旱灾的时候,母亲还去河边挖了很多水菜,从现在来看,这些菜还真是救命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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