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不确实的事情,若是嚷出来,姓金的总有办法脱身,不如暂且按下,日后与那商姨娘算总账。”杨氏拍拍手上的碎屑,“这些日子,徐姨娘的身子,妈妈且替我看顾些。”
    张妈妈且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太太的意思是……”
    杨氏苦笑一笑:“我这肚里,男女且还不知,好歹得给自己留个后手不是?徐姨娘那里若是一朝有孕,商姨娘还不要跳蹿起来,我这里她且敢作妖,更何况徐姨娘?妈妈且替我看顾些。”
    这时张妈妈才明白过来,这番看顾,倒似姑娘说的,确是为了她自己了。她知道自家姑娘这些年也不易,温声道:“姑娘有孕,油腻的吃不下,我去做个芙蓉芡实糕来给姑娘吃。”
    杨氏点头应了下来,胸口这才轻快些,忽地想到外头那一个,又咬住了嘴唇。恰逢碧玺进来,端着个托盘道:“这几样是赏赐的东西,太太过目了我就拿去。”杨氏看着碧玺俏丽的面容,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开口便道:“碧玺,你可愿意替主子分忧?”
    第13章
    赏赐送到秦芬屋里时,她又惊又喜,旁人只当她是看着赏赐高兴,都来凑趣:“太太当真疼姑娘,四姑娘也是个友爱的,替姑娘想了这么多呢。”
    秦芬笑着受了众人的谢,又留紫晶:“有劳姐姐走一趟,请姐姐喝口茶再走。”
    此番紫晶倒不曾拔脚就走,反多说得几句:“姑娘的屋子临水,这纱被盖着透气舒服,是太太特意选了赏下来的,桃香也该早些想着给五姑娘把纱帘遮上,如今虽没生蚊子,花里的小黑虫子咬人也是厉害的。”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道:“这是太太特意赏给姑娘的,姑娘请看。”
    秦芬见她特意拔了塞子送到自己面前,便凑上前去,老远就闻见一阵清凉的香气,知道大约是烫伤膏,她明白紫晶的意思,亲手接了,笼在袖中,笑道:“多谢太太的赏。”
    太太的意思,一则是赏赐,二则是命五姑娘将此事隐下不说,紫晶原还当自己要费一番唇舌才能叫五姑娘明白,谁知她不用自己说,竟全应了下来,紫晶不由得又高看了这位五姑娘一眼,破例又叙了两句闲话,这才告退回去了。
    待众人散去,桃香也去安置东西了,秦芬这才从袖中取出那瓶药膏仔细端详,半晌后,微微笑了起来。
    这次的事,她倒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原本只是想替自己立住了不受欺侮,谁知杨氏那里竟给了丰厚赏赐,秦芬并不傻,稍一盘算就知道是自己那位嫡姐去替她在嫡母面前说了好话,这样看来,这位嫡姐虽然有些倨傲冷淡,脾气也有些古怪,却算个恩怨分明的人。
    嫡庶有别,二人本就不可能立场一致,秦贞娘能做到恩怨分明,秦芬已经很满足了。
    “姑娘在屋里吗?”外头响起一道声音,桃香迎了出去,却是徐姨娘院里的小丫头莲子,见了桃香,喜洋洋地一笑,“桃香姐姐,咱们姨娘得着赏了,请姑娘回去挑东西呢。”
    桃香领了莲子进来,回禀了这事,秦芬不由得笑了,命桃香将才得的东西取上两样,“既是姨娘唤,我回去瞧瞧也成。”
    才来绛草轩时不好随意走动,如今闲着各处走走,杨氏却是不问的,且为的又是这样的喜事,杨氏知道了,只有满意的。
    莲子在前头领路,边走边道:“我们都听说了,说咱们姑娘明事理,太太这才特意赏赐的,姨娘知道了可高兴了。”
    秦芬隐约觉得,明事理这三个字,或许和桃香有关系,自然了,无论桃香是有心还是无心,都是为着自己好,然而细想还是觉得庆幸,若是当日傻愣愣地说出什么初来乍到和立起面子的话,只怕桃香也会被套了话去。若是传出那样的话,此时的赏赐便全没有了,恐怕还要落下好大的不是。这么一想,秦芬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歹事全不做,好话不全说。
    到得徐姨娘院中,竟似换了一番天地,各处墙角摆着十来盆茉莉素馨,看着不像寻常品种,都是难寻的,桌上摆了一个红漆托盘,上头是几匹好料子,徐姨娘坐在桌边对着料子左看右看,待得秦芬进屋,她喜气洋洋地上来握住秦芬的手:“芬儿回来了!”
    秦芬命桃香把东西放在桌上:“我那里得了太太的赏,挑了两样来给姨娘赏玩。”
    徐姨娘看也不看,一把按住桃香的手:“姨娘怎么能要你的东西?我这里得了太太的好料子,该给你裁衣裳才是!”
    秦芬笑着摇摇头,徐姨娘又恳切地说得几句,只是要她收下,秦芬便不答话,低头看那料子,却见是几匹天香绢,一匹水红,一匹粉紫,另有两匹素色。
    这几匹料子倒是好的,颜色却不合秦芬,秦芬去了绛草轩有些日子,杨氏的喜恶也知道了些,她喜欢家中女儿端庄活泼,给女儿们的打扮要么是大红真紫,要么是鹅黄嫩绿,大多是正颜色,哪怕是秦珮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庶女,杨氏也不会在这上头分出来。
    然而徐姨娘却是不知道这些的,她见料子是好的,颜色也是轻的,满心里想着的便是要把好东西留给女儿,秦芬心里知道好歹,狠推不过,只得道:“若是我拿了这个去做衣裳,可不显得太太没给我衣裳穿似的?不光是料子,连那鲜花,姨娘也不必给我。”
    徐姨娘不曾想到这一节,闻言连忙点头:“是,是,姨娘竟没想到这些。”她欣喜女儿懂事,心下甚慰,不知怎么疼女儿才好,便忙着张罗留秦芬吃午饭。
    绛草轩里寻常是各人自己用午饭的,各人都曾往各自娘亲身边用饭,秦芬知道偶尔一次也不为过,于是便应了下来,见徐姨娘忙着亲自布置饭桌,她也不去打扰,走到边上,拿起徐姨娘的绣绷看了起来。
    笸箩里杂七杂八放了一大堆丝线,当中放着一个乌沉沉的盒子,是从前不曾见过的,秦芬好奇,打开一看,却是小小一盒竹叶形的香饼。
    此处香料,梅花香的便是梅花形状,桂花香的便是金黄攒枝模样,这竹叶形的,便是男子常用的竹叶香饼了。
    女眷们大多用花香,府中唯有秦览这男人用的是竹叶香饼,秦芬合上盖子,不由得起了个猜测,难道嫡母有孕,竟起意提拔自家姨娘了?
    她看看喜气洋洋的徐姨娘,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徐姨娘便是得了两匹料子,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只怕高兴得叫女儿来选料子,是为着主母的提拔。自然了,她这般高兴也不当真是为了一个男人,只怕她是高兴,往后自家女儿能更得脸些了。
    秦芬只作无这回事,微笑着放下盒子,往桌边去看午饭去了。
    徐姨娘这些年疼女儿,吃穿上并不小气,然而终究比不得金姨娘能捞油水,也比不得商姨娘撒痴撒娇手里有钱,素日用饭虽也是鱼肉果点皆备,却从不奢侈。今日饭桌上摆着一尾鲜蒸鲈鱼,一碗蛤蜊蒸蛋,另又有几样新鲜小菜,虽不名贵,却也不是常备着的菜式,都是要厨房差人往外买来的,这一番心意,由不得秦芬不动容。
    “姨娘怎么又破费了,我在太太那里又不少吃喝的,姨娘不必特意为我,这么一桌子菜,可得三五百大钱吧?”秦芬是个穿越者,处处得留意,自然什么都往心里去。
    “芬儿不用替姨娘操心,一顿饭,哪里就吃穷了姨娘。”徐姨娘嗔了一句,将那鱼脸颊上的肉取给女儿吃。她这还是在上房服侍杨氏用饭时学来的,杨氏出身高,自小儿养尊处优,吃鱼时,不爱鱼肚子,嫌那肉肥腻,更不吃鱼脊背和尾巴,嫌那肉干柴,不过是鱼脸颊上两块肉,另加上鱼头后边胳肢窝下边那几口罢了。倒是老爷阔口,吃喝上倒不讲究。
    徐姨娘原也在心里嘀咕过太太矫情造作,轮到自己女儿了,却又恨不得把女儿养得仙女一般,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见女儿吃得斯斯文文,心下大慰,不由得又多说一句:“往后咱们母女的日子可就好起来了。”
    怎么个好法,徐姨娘也不再说,她只不过顺口一提,却没想着女儿早已无意瞧见了那一盒香饼,更不曾想到女儿内里早是个成年人,这时秦芬笑盈盈地附和,徐姨娘只当女儿是哄自己高兴,不由得凌空虚点了点秦芬:“小丫头,装大人!”
    吃完午饭,徐姨娘往外照了照天色,道:“天渐渐热了,芬儿要不要睡了午觉再走?你的屋子娘一向给你留着的。”
    秦芬笑着摇了摇头:“既是热,睡了午觉起来也还是热,不如趁日头还没毒起来,早些回去了。”
    徐姨娘便不再多留,将秦芬送到门边,依依不舍地站了许久才回去。
    秦芬带着桃香,拣了阴凉地方走,走过穿堂,却遇见秦淑,她心中提防秦淑,也不想多寒暄,便点头问了个安,绕过她便想往前去了。
    秦淑也并未多说什么,只道:“上午池塘里捞青苔,南边的路有些滑,五妹妹还是往北边那条路走吧。”
    秦芬知道这位三姐的表面功夫一向是作得足的,这时少不得也端起笑容谢两句,往北边去了。
    行得十余步,转了个弯,树荫遮蔽,愈发凉快起来,秦芬索性放慢脚步,想要多赏片刻景,谁知墙角一个屋里,竟响起了细细的哭声。
    桃香一惊,险些出声,看了看主子面色凝重,却又赶紧捂住嘴。她也听出来了,屋里哭的那声音,正是碧玺!
    秦芬自然也听出来了,再一细想,她便猜到,秦淑指了这条路,是故意叫自己发现碧玺在此处哭的。
    管,还是不管?
    碧玺本就是个厚道人,徐姨娘又一向有意结交,细论起来,碧玺与秦芬这头一向是好的,此时她有了难处,秦芬怎么能不管?
    可是碧玺是杨氏身边的第一人,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不为过,她的委屈,只怕不是下头人给的,秦芬想了想,觉得自己十有八九管不起这件闲事。
    她惋惜地叹口气,对着桃香使个眼色,二人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林子,走得老远,桃香才长长地出得一口气:“阿弥陀佛,我还怕姑娘方才又义愤起来,要去问碧玺姐姐的话呢,幸好姑娘知道深浅,徐姨娘知道了,总该放心了。”
    这话倒点醒了秦芬,她不能管的事,徐姨娘倒可张口问一问,无论如何,总归多一个人听听碧玺的烦恼,能不能解忧,倒是其次了。
    拿定注意,秦芬又绕了个大圈回了徐姨娘处,不提自己听见碧玺哭,只道早起看见碧玺脸色不好,怕是心里不痛快,徐姨娘听见了,自然理会得里头意思,连声应了下来。
    第14章
    秦芬再不曾想到,秦贞娘这小姑娘,竟是个涌泉相报的性子。
    这日请安,杨氏特意留下秦芬,竟多问得一句:“听说芬丫头也想进学去?”
    这话也并不算阴私,秦芬不止说过一次,却不知是谁告诉了杨氏,此时听得杨氏发问,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自发愣呢,却见秦贞娘在杨氏边上微微而笑,脸上甚是得意的模样。秦芬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却也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点头应了:“回太太的话,我是有些想进学呢。”
    “你年纪还小,进学了也坐不定,反倒是宋先生受累。”杨氏摇头便否了。
    秦芬原想好好表现,慢慢说动杨氏准自己上学,谁料这会杨氏竟一口把话说绝,秦芬的一颗心,不由得坠了下去,紧接着便又听见一句:“若想进学,得自家先识得些字,再开了笔,才好送进学去。”
    这便不光是口头准秦芬上学了,竟是一下子事情都做定了下来!秦芬的一颗心,顿时好似充了气一般,晃晃悠悠地鼓了起来,飘在半空中。
    上辈子秦芬是个社畜,最大的愿望就是天天躺着歇着,什么也不干,穿来此处,倒当真是遂了心愿,一睁眼除了吃喝睡觉需要自己亲力亲为,连洗脸漱口都是有人服侍的,她起先也安逸了些几日,没有十天就受不了了。
    被老板剥削者,秦芬所不愿也,游手好闲浪费人生者,亦非其所愿也。秦芬是打心眼里想找些事情干。
    桃香倒是一向忠心耿耿,只可惜她眼界有限,年龄又小,成日家还是说些婆子丫鬟的杂事,换句话说,就是个没啥水平的小毛丫头,跟秦芬这成年人,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面东厢房倒是还有个秦珮闲着,可是秦芬宁可去和池塘里的鱼说话,也不想和秦珮多一句嘴,无事时秦珮还要搅三分呢,若是哪日说错半个字,秦珮还不把天给捅塌了。
    这么一看,上学好,上学妙,上学呱呱叫。
    “多谢太太准我上学,以后进学了还有劳四姐多多提点。”秦芬虽然笨了些,终究不是傻的,此时一口气谢过了大小老板,算是将母女二人的马屁一次拍到。
    “上学的事,也不急在今日,你们自散了去,我这里还有事。”杨氏挥挥手,一并连秦贞娘也赶了出去。
    杨氏是当家主母,哪一日都有无数琐事找她,这时催女儿们出去,秦芬也并不意外,随着秦贞娘告退出去了。
    “怎么样,如今你可遂了心意了吧?”秦贞娘一对杏眼亮晶晶的,得意地歪头看向秦芬,“想上学你就直说好了,娘的性子,是喜欢人爽快些的。”
    秦芬笑了一笑,应了个是,并不曾多说什么。秦贞娘是嫡出亲女,当然能与杨氏有什么说什么,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庶女,还是低调些好。
    见秦芬并没欣喜若狂地谢过,秦贞娘略有些不满,小嘴不由得撅了起来,才要发脾气,忽地看见什么,用手肘轻轻拱了拱秦芬,秦芬抬起头来,却见秦贞娘的目光看着院门,随着她视线看去,便看见一群着青绿比甲的小丫鬟,垂头敛息地随着碧玺走了过来。
    二人都知道这是新选的丫鬟,碧玺在廊下停住脚步,往边上侧身让过:“给三姑娘、五姑娘请安。”
    一片细柔的声音齐齐地跟着她请过安,又福过身,秦贞娘略点点头便走了过去,秦芬也跟着走过,及至走到最后两个丫鬟时,却见这二人年龄稍大,便不由得猜,是不是选了懂事的,要派给秦珮去规劝她的。
    待姑娘们过去,碧玺带着一群小丫头进了上房,此时屋里只一个紫晶,碧玺看了一眼,将小丫头们依次排开:“太太,这十一个丫鬟,便是张妈妈和我选上来给您过目的人了,她们的名儿还没起,特地等着主子们赐名的。”
    杨氏嗯了一声,碧玺又道:“太太,这三个是针线好的,这四个是识得字的,这两个是会做吃食的,还有两个……”她说着,指了指后头两个年龄大些的,又看了一眼紫晶,只道:“你们都抬起头来。”
    丫头们便半抬起头来,各人都垂着眼睛,无一个敢直视杨氏的,杨氏一眼扫过,便知道了碧玺为何再三的欲言又止,最末那两个,生得是最好的。
    “紫晶,传冯妈妈来。”
    这冯妈妈是专管丫鬟婆子们调理训导的,丫鬟们进二门前,都是冯妈妈教好的,此时去传她,难道是太太不满意这些丫鬟?紫晶心下犯嘀咕,却不敢怠慢,急急走了出去。
    “好了,都先下去吧。”杨氏挥挥手,将小丫鬟们打发了出去,小丫鬟们不知主子究竟看中了自己没有,个个忐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低眉顺眼退了出去。
    “没人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杨氏的声音喜怒不辨,碧玺听了,不免心里打鼓,抬眼一看,便见太太一对精亮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把那主意翻来覆去在胸中滚过好几遍,心一横,咬牙道:“太太前几日说的事,奴婢已择定了人选,方才那两个丫头……”
    “哦?我的话,竟是这么个意思?”杨氏轻笑一声,靠回了椅背里。
    因碧玺内里是个有主意的,杨氏并未敢把话说透,怕她一时想不开了,闹出些什么人命官司反倒不美,只略提一句为主分忧,回去好好想想,便放了碧玺出去。谁料这丫头竟敢拿这话做文章,移花接木地曲解自己的意思。
    碧玺险些就要跪下认错,然而想想徐姨娘这些年的做小伏低,金姨娘的细巧手段,商姨娘的阴损刻薄,更不用说太太表面宽和,实际上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她以后在这些人手里,能讨什么好去?
    拿定主意,碧玺便跪下磕了个头,咬牙道:“太太容禀,奴婢有几句心里话想跟太太说,还要请太太先恕了奴婢的不敬之罪。”
    杨氏也想看看这个一向乖顺的丫头会说出什么话来,于是摆摆手:“我这会儿许你直说,说什么我都不怪你。”却仍旧没叫她起身。
    “太太怀了身子,不便服侍老爷,因此才想着提拔奴婢一把,这是太太的恩德,奴婢本该领受,可是奴婢也有点子忧虑,不敢不先说给太太听。”碧玺说到这里,声音渐渐稳了下来,口齿也更清楚了些,“倘若奴婢真的领受了这份恩德,便不全算太太身边人了,只怕哪日便会有了自己的想法也说不准,太太到那时待奴婢也不似今日了,又倘若奴婢哪日有福气,竟也怀上身子……”
    后头的话,碧玺不说,杨氏也全明白了。这一番话,无非是说以后当了通房丫鬟甚至姨娘,与杨氏立场不同,恐怕会变了初心,虽然说的委婉,意思却到了。
    杨氏深深凝视着眼前跪着的丫鬟,竟不知她是个这般拿得定主意的人。她不想做通房做姨娘,一是不想服侍秦览,二是不想争食似的争那一亩三分地的恩宠,然而场面话说得却又通透漂亮,竟叫杨氏生不起来气。
    罢了,这么个人才,若是生生与自己离了心,也未必是好事,更何况若是自己若是对丈夫轻易予取予求,只怕丈夫会看轻自己,倒不如将碧玺这事一气掀过,方显得出自己心胸气派。
    拿定主意,杨氏便弯下腰去,亲手扶了一把:“你这丫头,果真是个好的,既如此,便如你的意了,只是上房这里,你以后须得少露面,这里头的轻重,你且自己掂量掂量吧。”
    这便要提拔紫晶和下头小丫鬟的意思了,碧玺知道主子向来便是这样的雷霆手段,自己在如此大事上拒了主子,并未狠脱几层皮,只得如今这样的处置,已是主子格外的开恩了。虽然心里也有些失落,却还是明白得失的,碧玺端起笑容,又磕头谢了恩。
    待得冯妈妈来,杨氏果然细细问了那两个美貌丫鬟的品性人才,大些的那个已成人了,祖上也出过一两个举人秀才,如今败落,家中看重弟弟,将她和小妹卖了出来,她也识得字读得诗,无甚可挑剔的。略小些的快要成人,生得貌美可人,只是冯妈妈却道出身只怕有些妨碍,因那丫头,竟是从拐子手里买来的!
    “怎么这样的也挑了进来?选人时不曾问清了?”杨氏不满地皱起眉头。
    冯妈妈脸上一白,苦笑两下,碧玺接过话头去:“回禀太太,她不是咱们府从拐子手里直接买的,是人牙子见她生得好,从拐子手里买了来想转手卖出去,后来咱们府上买人,出价又高,那人牙子便瞒去一节,又逼她不许说实话,这才混着卖进府来。学规矩学到后头,她与旁人熟了,一两句不慎,这才漏了出来。因买她的身契皆是全的,人才又还过得去,奴婢们不敢擅专,这才一并带了来给太太过目的。”
    听见身契是全的,杨氏便也没什么顾虑了,秦览在此处当得好几年父母官,若是秦府连这点子事也怕,还不如回晋州老家种地去。于是点头道:“生得好的那两个丫头,大的起名叫青萍,留在上房,也不必打杂,从吹茶打扇学起,这丫头,你们想法子,好好捏在手心里。小的那个么,便仍叫金铃儿,送去三姑娘处。其他丫头里,会做吃食的里头有个左脸有痣的,送去四姑娘处,识字的知礼些,选个稳重懂事的去六姑娘处。五姑娘那里,不拘哪个好的,选了送去就是。”
    这样一番话,冯妈妈反复品咂了好几遍,知道这几个姑娘里,除开嫡出的四姑娘,只怕是五姑娘更得太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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