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贞娘冷笑一声,撇了瞥嘴角,她虽性子直,却一向端方,少有这样讽刺的神情:“三婶这人呐,说得难听些,便是个泼皮破落户!”
    “这话怎么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言难尽……”秦贞娘想了想,挑了一件事,“有一次,七丫头叫你和珮丫头一起去她们那院里玩,过后三婶竟大张旗鼓地找东西,说是她妆台上一串珍珠项链丢了,娘当时就气得不行,又不好辩白什么,只好说不准你们去她们院里了,只许去花园子里玩。三婶要诬赖人泼脏水,可也长些脑子吧,你和珮丫头都是小孩子,偷她的珠链做什么?说你们偷果子点心还可信些。”
    秦芬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家这位三婶,究竟是怎么入了那位据说很严苛的祖母的法眼,又进得秦家门的?愣了好半晌,秦芬才艰难地开口:“三婶她这么做,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她这人呐,就是损人不利己!”秦贞娘摇摇头,忽地站起身来:“你们瞧,方才从院门口过去的人,是不是张妈妈?”
    秦贞娘无心闲谈,秦芬更是一颗心悬得老高,与秦贞娘站在一起,远远望着外头走来走去的丫鬟。
    不知过得多久,无人再走,秦贞娘一挥手:“兰儿去问一声,今儿的晚饭,怎么吃?”
    过得半晌,兰儿回来了:“回姑娘的话,太太说了,晚饭仍是和从前一样,姑娘们都去她屋里吃。”
    若是有事,杨氏便没心思叫女儿们去吃饭,该吩咐送到各院了。秦芬心里有了底,感激地握住秦贞娘的手:“四姐,多谢。”
    谢什么,姐妹二人都是聪明人,不必明说。秦贞娘反握住秦芬的手,忽地发现,这一向沉稳的五妹竟出了一手的冷汗,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姨娘,不由得心下微悯:“说这些做什么,既是无甚大事,你先回去收拾,晚上吃饭,人前可别露出来。”
    第39章
    徐姨娘半靠在床头, 身上穿着件雪青色暗纹素缎中衣,外罩着件淡紫色葡萄纹对襟褂子,齐胸盖了条淡粉色的缎面被,被子角掖得严严实实。
    她自有孕了一向保养得宜, 加上性子又放得平和, 容色一向是好的,此时面上除了长途跋涉的倦意, 还带着一丝惶惑。
    门帘一动, 一丝天光透进了屋, 随着门帘的落下,屋里霎时又暗了许多。
    “姨娘, 药熬好了,大夫说这药得饭前喝, 这样药效才好呢。”梨花小心翼翼捧着个托盘,上头的青花碗里,一碗黑沉沉的药汁散发着苦味。
    徐姨娘挪了挪身子, 不曾应声, 只道:“去取些咱们自家腌的糖渍樱桃来,喝药了嘴里苦, 怕吃不下饭。”
    梨花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转身去寻那糖渍樱桃了。
    徐姨娘的视线投在那碗药上, 青花白瓷碗上热气袅袅,熏得她视线有些模糊。眼见着梨花已端着小碟子来了,徐姨娘心一横, 端起药碗灌进喉咙, 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便伏在床边, 呕得胆汁都要出来了。
    “姨娘!姨娘!”梨花将碟子随手一搁,抢上来扶住徐姨娘,一叠声地唤人进来打水洗脸,自家替徐姨娘拭去嘴角的药汁,焦急地道:“这是怎么了!?”
    徐姨娘按着心口,一张俏脸愈发惨白:“或许是这一路坐船坐晕了,有些心烦想呕,喝不下药。”
    这一路行来也总有个把月,在船上都没晕,如何落地了反倒晕了,这话细想便知道没道理,然而徐姨娘有孕,体质不能以常理论,旁人也挑不出理,梨花更不会和主子细论这些。
    “姨娘身子不稳,喝不下药可怎么行?!得请张妈妈来商议个章程!”梨花急得脸都红了。
    “你请了张妈妈来,我还是喝不下药,何苦烦她老人家白跑一趟。”徐姨娘用力喘得两口气,指了指茶杯,梨花连忙端了清茶递上,徐姨娘啜了两口,缓了过来,“倒不如问问张妈妈,能不能不喝药了,给我吃点药膳,到底不是苦药,只怕还能入口些。”
    梨花眼前一亮,连声道好主意,仔细叮嘱了小丫头们好生服侍,自家往张妈妈那里讨主意去了。
    小丫头们尚摸不清徐姨娘的脾性,收拾了东西也不敢多话,垂手低头站在门口,等着听吩咐,徐姨娘心中正乱,不耐烦见这么多生人,挥挥手:“都出去吧。”
    小丫头们便都猜这位主子脾气不小,互相对视一眼,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徐姨娘也无心来管旁人想什么,只轻轻抚上肚子,不住地想着船上听来的那些闲话。
    她突然见红,幸得两个婆子送了包红糖,每日冲上几碗,也算是个滋补,后来杨氏赏了阿胶下来,她知道是难得的恩赏,连声谢过,当着张妈妈的面,就打开盒子吃了一块。
    起先,那阿胶糕确是有效的,头天晚上吃了,第二天晨起便没再见红,可是又过了三四日,早上起来,亵裤上又落了块铜钱大小的血迹,颜色之艳,犹胜先前。
    徐姨娘也曾听过几个积年的老妈妈说古,说女子行经,颜色暗红为正,鲜红则有血崩之兆,她想着都是一般的落红,想必怀胎时的这血,也是鲜红的不好些,因此那日见了鲜红一块血迹,心下顿时惴惴起来,于是一日三顿的阿胶不敢落下,谁知,血倒流得更多些了。
    然而此番见红,比前头还更不好声张了——这可是吃了正房太太送来的东西才见红的!因着和对过的婆子们已熟识了,倒也不曾刻意相瞒,瞒也是瞒不住的,换洗衣裳时,总能瞧见。
    也不知哪天,就听到了几句闲话,说秦家二房里,自六姑娘以后,许多年都未有孩儿降生,乃是太太御下有方的结果。太太出身杨家,或许就知道几个偏方,辖制着下头妾室们不能抢先受孕的。此番徐姨娘见红,说不得就是太太不喜欢,有意堕去这胎。
    徐姨娘起先是不信的,自己起先见红,可是与太太无关的,更何况,太太这些年盼孩子可盼得苦了,如何还能自家毁了城墙去堕胎。可是婆子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说什么两个孩儿同时降生,嫡庶虽定,可是尊卑却不好说,若是徐姨娘肚子里的是天生文曲星,正房嫡出的反倒要后退,太太这些年一向要强,如何肯呢。
    闲话过耳,终究还是留了些印记。
    这许多年,太太也不曾禁着秦览往各个姨娘院中走,可是三个女人,竟一个有孕的都无,此时细想想,难道不奇怪么?
    若说这些还是次要,进府后太太立刻请了大夫来瞧,还用了她自家的名义,这样的厚恩,可不合杨家嫡女讲规矩的做派。徐姨娘越想越觉得,太太此番对自己这头,要么就是想去母留子,要么就是想母子俱亡。
    药,决不能喝,可是身子已经不稳便了,不喝药只怕胎儿不保,若是能吃些药膳,只怕还好些。毕竟府里的膳食都是大厨房做了送下来,众目睽睽之下要动手,只怕不易,这样折中的做法,倒是更妥当些了。
    过得许久,梨花才回来,虽眉间没了焦急神色,面上却没多少喜气:“姨娘,张妈妈回了太太,太太已经许了咱们不喝药,说请大夫开了几个药膳给姨娘进补。”
    徐姨娘松了口气:“既如此,那就好了。”
    梨花咬着嘴唇,把个袖子绞得皱巴巴的,终究还是没忍住,嘟嘟囔囔地道:“姨娘何苦要兴什么吃药膳的事呢,不如每日熬了药来,咱们自家取了蜜饯,慢慢喝下就罢了。我方才在廊下候着,张妈妈出来,说话的声气都淡了些,只怕是太太嫌姨娘添麻烦了。”
    徐姨娘自然知道自家此番的行事是有些费周章的,这事原也是可大可小,太太若是向大太太那里道个照顾胎儿,厨房里得了吩咐,自然就无甚可说,照章办事便罢,若是太太摇了头,下头人看着风头办事,自然要使绊子。
    看了看梨花蹙起的眉头,徐姨娘的实话都快要到嘴边了,还是咽了下去,她此时倒想起,梨花便是杨氏给下来的,思索半日,还是道:“那药实在是苦得喝不下,我只怕呕多了伤身,自家如何倒不论,只怕肚子里这个受不住。”
    梨花也知道此时主子那肚子里才是顶顶要紧的,也不劝说徐姨娘了,只愁眉苦脸地道:“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府里如今事多……唉,太太说,如今事忙,姨娘这事是给厨房添了麻烦了,既是有了一道药膳,已是滋补的了,每顿再有一荤二素,一饭一汤,也就是了。”
    寻常份例,姨娘也该有个两荤四素的,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减徐姨娘的份例了。杨氏出身大家,最讲究个赏罚分明,家中的儿女、妾室乃至奴婢小厮,若非犯错,寻常也不会削减份例。徐姨娘也不曾想到,自家不过只是要了个药膳,竟惹得主母如此不悦。
    梨花见主子愣怔不语,轻声道:“如今咱们回了老家,许多事情不如原先便宜,太太只怕是不愿落了大太太和三太太那里的口实,这才……姨娘倒也不必往心里去。”
    徐姨娘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虽然这话也有些道理,可是那去母留子几个字,却愈发显明地烙在了她心上。
    秦芬也不曾想到,晚饭前秦贞娘还特意打探了消息,说太平无事的,吃晚饭时,当着众人,杨氏竟是一点面子也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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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妈妈报了徐姨娘不妥,杨氏也不叫她去边上回话,自家手里捧着粉彩小碗,捏着银头嵌金乌木筷,慢条斯理又吃得两口菜,才道了声“讲”。
    张妈妈把徐姨娘喝不下药,又想吃药膳的事一说,秦芬便臊得脸都红了,又不好起身替徐姨娘道不是,当真是坐立难安了。
    她原以为,徐姨娘虽然嘴碎爱议论是非,大面上的规矩还是懂的,谁知如今才回老宅,正房太太还未如何,徐姨娘已经挑这拣那的了,更不必说,主屋里还昏着个病重的老太太呢,自大太太这当家主母,到下头的孙辈,谁又敢多事了?
    杨氏听了张妈妈的回话,眉毛也没掀一掀,只淡声道了个“知道了”,又慢吞吞喝了几口银耳红枣汤,细细咽了下去,好半晌后才开口吩咐:“既是徐姨娘要喝药膳,那便依着她,腹中胎儿要紧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烛光灼灼,耀得秦芬不敢正眼看杨氏,只觉得杨氏面上,满是掩饰不住的讽刺。
    “既是要了药膳,已给大厨房添了麻烦,份例便该减一减了,张妈妈瞧着办就是,分寸要捏好了,别叫厨房里的人觉得咱们乖张,可也别叫人欺了咱们去。”
    这话一出,秦芬倒闹不清楚了,这位顶头上司现下显然是不快的,但,到底是想敲打徐姨娘的逾矩,还是要维持二房在府里的地位?她偷眼看了一眼杨氏,见她面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便又去看秦贞娘。
    谁知秦贞娘此时也是满脸不解,倒是边上的秦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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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一节,几个女孩吃饭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安安静静用了饭,杨氏便放各人回屋去了。她瞧着倒不像气大的模样,临行前还不忘叮嘱:“老太太不好,你们都该去轮流侍疾的,屋子也要好好收拾,各人都把自己的事情料理清楚些,别慌脚蟹似的,拣了这件事,又丢了那件事。”
    第40章
    次日一大早, 桃香就照吩咐,早早唤了秦芬起床。
    当着众人,秦芬被杨氏给了个没脸,也不去计较盘算那许多, 昨儿回院路上, 秦珮闷了一肚子的话,一路上几次三番想开口, 都被锦儿给按了回去, 秦芬只作不知, 与秦珮互相道了句好睡,施施然进了屋。
    秦芬知道, 现代社会的老板且还有许多随心所欲践踏下属尊严的呢,更遑论杨氏这个封建时代的后宅之主。与杨氏理论, 那显然是白日做梦,倒不如自家谨小慎微些,还更实际。说到底, 杨氏也不曾出言训斥她, 大约昨儿乍一听见徐姨娘挑挑拣拣,心中有些气, 出了也就好了。
    没法子,人活在这世上, 总要受些气的,若是小气忍不下,只怕还要受大气。
    这日穿的衣裳, 是秦芬睡前亲自挑的, 如今老太太病重,杨氏待她又有些阴晴不定, 秦芬特意挑了件天蓝色绣折枝花卉的对襟褂子,下头配一条素淡白绫裙儿,头上也不戴大首饰,零星点缀几朵烧蓝珠花,一身打扮中规中矩,衬得秦芬整个人都老成了些。
    桃香知道姑娘在太太面前得了个没脸,也不多问,自家也学着姑娘,穿了身老气横秋的衣裳,两个人出得门来,迎着天光一照,倒都好似大了几岁。
    主仆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秦芬心头松快了些:“走吧,给太太请安去。”
    秦贞娘与秦淑住一个院子,她如今本就不愿意与秦淑一道,心中又存了事,便特地起了个大早,横冲直撞地进了杨氏的屋子:“娘,我来了!”
    杨氏才梳洗毕,妆都没上,肩上围着大布巾,素白着一张脸,瞪了女儿一眼:“回了老家,还这么大呼小叫的,等进了学堂,先生准要说你了!”
    秦贞娘却不曾接口,只道:“娘,我想了一夜也不曾想明白,你做什么突然给徐姨娘和芬丫头好大一个没脸?徐姨娘做的事或许不合你的心意,可是芬丫头到底不曾做什么呀。”
    “这话听着耳熟,仿佛从前你替秦淑辩白时,也曾说过的。”杨氏心情尚可,倒与女儿开起了玩笑,“你那时说,金姨娘争抢,只是她一人所为,秦淑却不曾与你争抢过。后来呢,秦淑那丫头究竟还是露出了本来面目,虽不曾明着与你争抢什么,暗地里给你使的绊子可不少吧?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也不清净吧?”
    秦贞娘一时无话,摸了摸耳垂上挂着的坠子:“芬丫头和秦淑,不一样的!”然而怎么个不一样,她这直心快口的,却说不清楚。
    杨氏自然知道,秦芬和秦淑,一个是真厚道,一个是假老实。从前逼着女儿与秦淑亲近,女儿总有许多不乐意,三五不时就要回来抱怨两句,如今女儿自家与秦芬交好,却是天天口里心里惦念着,有吃的喝的也常想着五丫头,冷眼看下来,两个庶女,确是不同的。
    可是,她这里要敲打徐姨娘恃宠生娇,如何又能单独给了秦芬脸面呢。若是叫徐姨娘以为可以借着子女往上爬,真到了肚子里的那块肉瓜熟蒂落那一天,岂不是又要母凭子贵,再凭空多出一个金姨娘。
    回府的路上,紫晶提醒她徐姨娘可能恃宠而骄,彼时她还只当紫晶是过虑了,待到徐姨娘开口要起了药膳,杨氏才猛地警醒,妾就是妾,天生就该低头做人的,做主母的,决不能待她们过分宽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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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瞧你,急什么,你只想想,我可曾对芬丫头说一句重话?”
    秦贞娘见自家娘亲不曾把话说绝,知道她也不是当真恼了秦芬,于是立意替庶妹争上一争:“娘,徐姨娘那里我管不着,可芬丫头与我是好的,你看我的面子,也别太为难她了呀。”
    杨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才多大的人,能有多大的面?你二表姐如今已是王妃了,还不曾对我说过这样托大的话呢,等你哪日也作了王妃,再来用面子压我也不迟。”
    秦贞娘将脚在地上轻轻一跺:“娘,待会她们来了,瞧见我先来,准都知道我是来给芬丫头求情的,若是你还待芬丫头照旧,岂不是显得我没面子?我不管,我不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前女儿从来没这样蛮缠的模样,如今玩笑似的耍赖皮,定是心怀宽畅的缘故。杨氏想到秦芬平日的好处,又想到她一个半大孩子,此次回晋州,将六丫头和秦恒照应得妥妥当当,可算是大功一件,种种事情算起来,倒有意轻轻放过这孩子的,只是不好太轻易许下,于是道:“既如此,那看芬丫头的言行举止了,若是她自家是个懂事的,我自然要疼她。”
    秦贞娘这才罢休,见丫鬟们忙着服侍杨氏梳妆,也不上前,只坐在一边,笑呵呵地托腮看着,过得片刻,一指紫晶:“给娘戴那支红宝金簪子,我瞧那个色亮,衬得娘气色好。”
    紫晶应了一声,依言拿起簪子,杨氏赶紧拦住:“贞娘快出去,别添乱了!”紫晶顿了一顿,忽地回过神来,放下那支红宝簪子,向妆台上重取了一支嵌着黄碧玺的,对秦贞娘笑了笑:“姑娘与我玩笑来着,这时候,哪里好戴红宝石的呢。”
    秦贞娘倒当真不曾想到这一节,这时被紫晶一点,连忙把自己的打扮也看了一遍,幸而兰儿是个细心的,给主子打扮得一丝不错,秦贞娘嘻嘻一笑,扭身出去了:“我替娘看看早饭去。”
    杨氏望着女儿的背影,微微而笑,隔得半晌,问紫晶:“四姑娘替五姑娘求情,这事你怎么看?”
    紫晶此番倒细细想了一番,慢慢地道:“若说是旁人,奴婢还好说上两句,若说是五姑娘,奴婢倒拿不准了,不敢轻易开口的。”
    杨氏不由得奇了,回身看着紫晶:“你不是向来有话直说的,还有你不敢轻易开口的?”
    紫晶笑了笑:“五姑娘待人没的说,宽厚和气,做事呢,也是公道讲理,可是她待奴婢,和待金姨娘身边的金环,乃至商姨娘那里的绢儿,并没太大差别。细算起来,奴婢和她并没什么私交,因此奴婢这才说拿不准。”
    杨氏“嗯”了一声,半晌后才吩咐:“原说每个姑娘晚上睡前叫厨房送一碗奶的,如今回了老家,这事办起来便有些麻烦了,免了这项。再叫采买上买乳糕、饵块送到各屋去,凭各人的喜好,喝粥冲茶都行。那东西有咸口的,五姑娘只怕还吃得惯些。”
    紫晶知道,太太最末这一句,是特意点出来的,自己传话时,定不能忘了传下去。只是她也不明白,自己方才也不曾帮着五姑娘说话,怎么太太反倒又待五姑娘好了起来呢。
    “这件事,你缓着些办,隔上十天半个月再说。”
    听了这句,紫晶更糊涂了,太太待五姑娘,到底是赏还是罚呢。她怕办岔了事,思忖半晌,还是忍不住发问:“太太方才不是应了姑娘的,若是五姑娘这些日子吃了什么委屈,咱们姑娘一时义愤,又闹起脾气来……”
    杨氏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将妆容端详一遍:“有些风雨,也该给她受一受了。”
    哪些风雨,又是谁该受,杨氏却不曾说,紫晶一向最体察主子心意,自然不会去发问。
    秦芬坐在饭桌边上,心里是有些惴惴的,她作好了打算,起码要过上个把月谨小慎微的日子,到时候杨氏见自己乖顺,总能慢慢又对自己改观,谁知这时一看,紫晶待自己与旁人,倒不曾分出什么高下来。
    众人都知道,太太的风往哪里吹,紫晶这根草就往哪里倒,眼见着紫晶待五姑娘没什么不同,那便是太太并不曾因着徐姨娘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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