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傻丫头,这还不明白?五少奶奶当年进门时为了整理妆容,费了些时间,赴宴晚了,被大夫人拿住把柄了呗。喜儿这是提点咱们姑娘呢。”
    “那……姑娘是不是也得早些去候着?”
    桃香这次却不曾擅自答话,转头看向了秦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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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两个丫头几句对话,秦芬已在心里想好了答案,这是桃香一看过来,她就摇了头:“不,咱们也是压着点去。”
    自家主子在娘家时,便是当年遇上嫁妆田庄这样的大事,也不曾同六姑奶奶争过,从来都是个软和忠厚的性子,无人不赞的,今日入了婆家第一日,便要和管家太太顶着干了。
    桃香想到这里,心里猛地一跳,应“是”的时候,便慢了南音一拍。
    她生怕秦芬不高兴,连忙解释般地道:“姑娘,这么做,是不是于名声有损?你到底也是新媳妇呢。”
    秦芬轻轻拍一拍铁牛的脑袋,铁牛立刻知趣地跳下地去,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主人说话。
    “那几位婶娘讨好大夫人,是得在她手里讨生活,五嫂讨好大夫人,是得和她结盟,我又不靠着大夫人,又不和她一伙的,为什么要去讨好她?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倒是没错,理也是这么个理,可是桃香还是替秦芬担心。
    “姑娘,众口铄金呢,我就怕她们合起伙来去外头说姑娘的坏话,到那时候,可怎么好?”
    “我问你,我若是也去讨好大夫人,她能对我好、对咱们这房好么?”
    “自是不能!”桃香想也不想,立刻大声答了出来。
    秦芬双手一摊,脑袋左右晃一晃,露出一副顽皮的模样:“这不就得了?没用的事,你姑娘我去做了干什么?”
    两个丫头还没说话呢,铁牛在地上学着秦芬晃一晃脑袋,拉长声音叫了声“喵”,逗得主仆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再说笑些时候,日头偏西,该是叫醒范离的时候了。
    桃香这时又伶俐起来,对南音使个眼色,一本正经地对着秦芬行个礼:“姑娘,我和南音去找一对羊角风灯来,等会照路用,你唤姑爷起身吧。”
    这称呼全是娘家人的口吻,南音听了只觉得不对,然而这时候却来不及挑不是,随着桃香行礼退了出去。
    秦芬望一望床上睡得笔直的男子,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些打鼓。
    上前两步,越发瞧出这人鼻梁笔挺,眉眼利落,是个英武的模样,身上更带着浓浓的酒气,外加一股和女儿们不同的气息。
    秦芬忽地慌乱起来,伸手飞快地在范离肩上一拍。
    谁知,秦芬还未来得及把手收回,便被一只铁掌攥住了:“谁!”
    这个字出口时,床上的男子已醒了过来,眼神冷酷锐利,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能割伤人一般。
    不过是一瞬,范离已瞧清了秦芬的脸,眼神立刻柔软了下来,然而他竟没马上放开秦芬的手腕,只松一松劲,另一只手用力去揉自己的眼睛。
    他在睡梦中还如此警醒,秦芬并没怪他失礼,反倒在心里默默一叹,这年轻人,前些年过得可也太苦了些。
    秦芬还没想好开口说什么,便听见范离嘟嘟囔囔的:“我这不是在做梦?我真的和小丫头成亲了?”
    这话出来,秦芬真是羞得面上飞红,用力把手挣了出来,接连后退几步。
    她虽然性子沉稳,可却也不是个圣女尼姑,对着范离这样一个英武年轻人的赤诚之心,哪里会不心动。
    范离见秦芬害羞了,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哄,他想了一想,干脆不提前事,只望望外头的夕阳:“娘子这就准备赴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并不打算早早入席去侯场,可她又怕自己失礼会折损了范离的面子,少不得一五一十把对着桃香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最末问一句:“这样可好?”
    范离“哈哈”一笑:“娘子人忒好,心忒软,若是换了我,席开到一半才去,已算是给他们面子啦。”
    既是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主意,便不急着去了,两人干脆又对坐了下来。
    秦芬还没和范离独处过,这时满身不自在,忽然看见铁牛在高脚几下盘着打盹,也不顾铁牛抗议,一把抄了起来举到范离面前:“瞧,这是你送我的小猫,我养得好不好?”
    范离审讯了不知多少犯人,寻常人的心思,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这时知道秦芬是害羞了,也不去打趣,只佯作认真地打量两眼,点头称赞:“养得很好,它叫个什么名字?”
    “铁牛。”
    “嗯?铁牛?怎么叫这个名儿?”
    桃香带着南音,一人拎了只羊角风灯候在门口,听见问这一句,心里叫一声糟糕,连忙扬声道:“少奶奶,灯笼找来啦!”
    范离不知这丫头是故意打断自己的话,待她进屋,又把话对着秦芬问了一遍。
    桃香自来不曾做过抢着说话的事,今日为着姑娘那端庄文雅的形象,少不得硬起头皮,抢在主子面前答了话:“回少爷的话,这名字……是南音这丫头起的,小猫才家去时生得瘦弱,她说起个贱命好养活,所以叫了这么个名儿。”
    南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一眼桃香,待瞧见桃香饱含深意的眼神,立刻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是。”
    范离目光如炬,哪里看不出这两个丫头在撒谎。
    哪怕他不懂得看人眼神,只凭着秦家上下分明的规矩,也不可能叫丫鬟给小猫起名。
    铁牛?这小丫头,怎么给这狮子猫起了这么个怪名儿?以后孩子的名字,可不能叫她起。
    不知怎么,范离今日高兴得很,一手牵了秦芬,一手捞住铁牛,大步往外踏去:“走,吃饭去!”
    他兴致颇高,一边走,一边回头絮叨:“今儿托娘子的福,只怕晚宴能安生过完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芬先是心里一松,不知怎么,忽地又想起了别的事。
    晚宴安生过完,回房了,又该作些什么?那册子,她可还没来得及看呢。
    第198章
    因是头一次家宴, 又加上秦芬戴着昭贵妃表妹这顶大帽子,晚上的家宴,果然是还算安生。
    秦芬无意讨好那几位所谓的婶娘、嫂子弟媳,只摆个害羞的模样, 别人问三句, 她羞答答地回两句,旁人不光不挑她, 还赞她文雅贞静。
    南音跟着桃香远远站在丫鬟堆里, 听见自家主子被赞, 不由得翘起嘴角。
    正想和边上的桃香对个眼神,却看见了桃香担忧的模样。
    南音不解, 轻轻拱一拱桃香,桃香对着席上一努嘴, 南音看一看那位脸上快挂不住笑的五少奶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些范家人,难道安生一时都会死么!自家姑娘才进门几个时辰, 不是下马威就是捧杀,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范离再厌恶那些叔伯,今日为着秦芬和场面, 也收了几分桀骜不驯,他不通内宅事务, 还当那些对秦芬的夸奖全是好意,于是面上添了几分笑,竟还举杯敬了几次酒, 这么着, 好歹把一顿晚饭给对付过去了。
    秦芬直笑得脸发僵,好容易敷衍了这顿饭, 肚子里却还空着一半。
    她中午已经使人往厨房要了一锅子鸡汤面了,这会才用了家宴,总不能又去要一次吃食。
    罢了,回去随意垫一垫也就是了,那些一口酥、花生糕,虽然不好吃,横竖也是能填肚子的。
    望一望天上,一弯月亮灿白如银,自堆雪般的白云中穿行而过,端的是一副绝妙的夜景图。
    秦芬一时起些诗意,作诗她是不会作的,轻轻吟一句,“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然后望一望范离。
    这年轻人前些年活得不易,可是再不容易,如今也渐渐好起来了。
    秦芬这么想着,又问一句:“不知凤举如今,可曾给那匹黄马佩上金辔头,于秋日纵意驰骋呢?”
    范离的字,秦芬一向是不好意思唤的,这时不知怎么,自然而然就叫了出来。
    秋夜的凉风吹过,送着佳人幽微的香气到了范离鼻子里,他忍不住侧过头看一看秦芬:“当初你说要嫁一个位高权重的丈夫,如今我只得后两个字,算不算对你食言了?”
    秦芬几乎忘了当初说过这样的话,此时再听见,再是性子稳重,也不由得触动情肠。
    她不曾想着,自己当初随口一句话,竟叫这年轻人如此放在心上。
    “高处不胜寒,我偏不喜欢。”
    这话算是间接的表白了,范离哪里能听不懂,他心中一热,那股暖洋洋的气息一直向上冲到了头脑里,也向下冲进了肚子里,他忍不住轻轻揽住秦芬的腰:“时辰晚了,娘子,我们早些回去吧。”
    秦芬想起两个丫头还在后头,连忙轻巧闪过,转头去看身后。
    桃香和南音老早就落到后头去了,这时见主子看来,干脆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停住脚步不往前走了。
    两人生怕秦芬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还假模假样地议论起了天气。
    这不是欲盖弥彰么!秦芬哭笑不得,大晚上的,又不等着出门,天气好不好又怎么样?
    范离此时脑子里热乎乎的,比喝醉了酒还飘飘然,他哪里顾得上去管两个丫鬟,轻轻牵住一只又软又滑的素手:“走吧娘子。”
    这次秦芬便没再闪躲,任由范离牵着自己回了屋。
    屋里早就燃起了龙凤花烛,守屋的小丫头也已打了热水,范离正要挥手赶人出去,却见秦芬坐在妆台边长长舒了口气:“这一天真是把我累坏了。”
    桃香和南音好像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摸到了秦芬身后,飞快地替她拆头发卸钗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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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离见了,少不得按捺片刻,自往里头洗漱去了。
    桃香这时才自在些:“少奶奶,等会我和南音在外间,今日便不服侍你沐浴了,你……到时候叫我们就是。”
    两个丫头都是大人了,哪里不知道下头的事,这时桃香说完,脸上已是飞红,南音更是臊得咬起嘴唇,忽地想起从秦家带来的那匣子,还得忍耻多嘴一句:“姑娘,姨娘说的那放着画册的宝箱,就在床头。”
    这下子连秦芬也羞了起来,都不敢从镜中看两个丫头,待两个丫头出去了阖上房门,才抬起头来。
    范离已洗漱好了,这时也不知从哪里寻了身大红寝衣换上,慢慢地走了过来。
    秦芬一下子也变得做贼似的,飞快地走进里间去洗漱。
    她是想拖一会时间来着,可是秋日天凉,水也冷得快,再怎么拖沓,也不能再澡盆里坐一宿。
    咬一咬牙,起身擦干水珠,也换了大红寝衣,一步一拖地走到了床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范离正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听见秦芬来了,猛地睁开眼睛,脸上的笑容似乎不怀好意:“娘子来了。”
    秦芬于婚后生活想过许多,自婆媳关系一直想到夺回三房产业,独独没想过这洞房花烛的一夜。
    这时见范离笑,她却慌了,不往前去,反倒退了一步:“你不准笑!”
    这副又娇气又绵软的样子,是范离从来没见过的,他方才就热乎乎的头脑,这时好似放了个炮仗,轰一声炸了开了。
    从前在潜邸,范离和侍卫们同吃同住,于那男女之事,虽没见过,却也听过不少。
    有些侍卫爱去找红姑娘喝酒过夜,回来时说起那事,总是故意带着几分炫耀和夸大,范离那时便知道,男女之事,是能叫人蚀骨销魂的。
    他是个年轻男子,身子骨又是铁打一般地硬,哪能不想到那事,可是他到底不是风流浪子,不屑去找什么红姑娘、黑姑娘,后头再遇见了秦芬,渐渐喜欢上这姑娘,他更不能去做下流事情了。
    每每小腹涨起热气,范离便去冲一个冷水澡,然后发狠地去校场操练,等到筋疲力尽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才回屋瘫在大通铺上倒头就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着,日复一日,他也熬到了现在。
    这时瞧见秦芬那副娇滴滴的模样,他哪里还忍得住,险些一口把这姑娘吞了,可还得顾虑她是个大家闺秀,搜肠刮肚地,找了句家常话说:“天凉了,你赶紧过来盖上被子。”
    秦芬轻轻“嗯”了一声,慢慢地挨了过去,也学着范离靠坐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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