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经理浑身湿透,跑回阅览室,上气不接下气:
    “介督察,大事不好!这场暴风雨的强度超出预警,岛上开始积水,如果海浪再大一点,小岛随时都会倾覆,大家赶快撤离吧!”
    裕川介紧闭嘴唇,一声不吭。
    “快跑吧,我们不想死!”有人开始带着哭腔喊叫。“不!”
    裕川介猛地起身,伸出双手,拦住所有人—— 现在,大家都不能离开 f 岛!
    这么大的风浪,就算穿上救生衣,跳上救生艇,能不能获救还是两说。
    一直为我们护航的两艘船为躲避风暴,已加速向安全区域撤离。我们现在跳到海里,没人救援,不是更加危险?!
    “那怎么办,等死吗?”夕小姐瑟瑟发抖。“等一下!”裕川介突然想起,“牛内先生,您不是说 f 岛在关键的时候,可以变成一艘船吗?!”
    f 船!
    肉经理一拍大腿,我真是要命,怎么忘记还有这个操作!!!
    说话间,赶快掏出对讲机,与正在主控室的工程师联系,自己也飞身跑回去。
    又经过漫长的几分钟,在一片沉默之中,齿轮啮合的声音响起。先是啪啪啪的微小响动,好像有小偷撬门别锁,接着又变成一连串的咔哒咔哒。
    这声音和之前的钝响不一样,十分富有韵律,仿佛有人从金属箱子的小孔,拔出长长的铁链。
    可这冗长的铁链啊,拔呀拔,拔也拔不到尽头……
    正当听众昏昏欲睡,又传来铁板碰撞的巨响,然后是卡钩连接的声响,最终,一切平静下来。
    小岛的颠簸也随之减轻,众人走出阅览室,被眼前的情景再次惊呆——
    转眼间,f 岛的四周已经树立起一人多高的铁板,f 岛真的变身为 f 船啦!
    风暴虽然并未减弱,但浮岛危机暂时解除。肉经理换上一身干净的制服,带着几位男大学生回到阅览室。“工藤新一”上衣湿透,刘海儿趴在额头,不知道是汗还是雨。
    热茶倒进晶莹透明的玻璃杯,水果、点心放在带优雅花纹的瓷盘里,重新摆到阅览室的圆形书桌上。f 岛的服务不能减分,毕竟现在还没有回到陆地。
    众人默不作声,把椅子重新摆成一个圈,围拢坐定。
    “不是我扔的砖头,我,再,说,最,后,一,遍!”薇小姐重拾前面的话头,对着肉经理一字一顿,“你刚才也说,我是‘吃货娃’,是短发。既然所谓的文小姐把我错认成‘男孩儿’,和她在一个房间的月嫂,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最后是‘女孩儿’,也就是我,扔下砖头呢?!”
    “问得好!”
    “工藤新一”击掌,见自己心仪的女神扳回关键一局,重振士气。肉经理早有准备,带着把老鼠终于赶进笼子的喜悦:“因为只有你,没有脱衣服……” “脱什么衣服?!”
    糖小姐也加入谈话,作为当年案件的关联人,她也希望得到真相。现在看来,这个真相,已经唾手可得。
    “校服。”
    肉经理极其厌恶地看着前小学老师和她的学生:
    其实,我刚才故意没把所有信息都讲出来——月嫂告诉文小姐, 四个孩子中,只有一个没脱衣服。
    可能是初夏天气热,男孩儿都脱掉校服玩水,只穿背心或小裤衩。谁知这三只皮猴儿,竟然一起去扒第四个孩子的校服,应该是开玩笑。这孩子却坚决不肯,拉扯之间,月嫂看到她的粉色内衣露出来,
    这是女孩儿胸部刚刚发育时穿的,背心款式的胸罩……
    “也对呀,因为她是女的,就不能随便脱衣服。”夕小姐抱着肩膀, 瞅着当年儿子的玩伴儿,小薇同学。
    “扒光衣服就不能趴在楼顶的地上,毕竟楼顶是毛糙的水泥,还有砖头,小学生也不傻。”糖小姐接词儿。
    “也就是说——”这两人异口同声。
    肉经理点头:“所以月嫂才敢确认,最后趴在楼顶边缘,往下扔砖头的孩子,穿着校服的,就是那个女孩儿。”
    说完这句话,受害者父亲长出一口气,眼泪再次缓缓流出来…… 不需要再多的证据了。
    其实,只要薇小姐亲口承认自己当初就在楼顶,一切的真相,就已经浮出水面。
    此时,众人再看薇小姐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愤怒、厌恶、轻蔑,甚至有人巴不得这样的魔鬼马上死去。
    “我……”
    薇小姐还想争辩,被裕川介打断:“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多说。九年前的案件,等回到陆地,我会亲自重启调查。我裕川介以自己家人的幸福平安发誓,一定会给逝者和家人一个交代!”
    裕川介用力拍拍肉经理的肩头,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阅览室的门, 迎着蜂拥而至的大风和暴雨,脸上是斗士特有的坚定。
    8
    “警官,真相水落石出,我们现在可以回房间休息不?我想洗个澡。”
    夕小姐小声问叶警官,刚才的贴身肉搏,弄得这位平日形象良好的女性,像一只狼狈的斗鸡。
    “还不行。”叶警官轻言细语,“上半场的节目刚演完,下半场正准备开始呢!”
    裕川介吹完风,整个人精神再次提振,踱回先前的座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拍拍身上的雨水:“是的,我们还有三桩命案,同样需要正义的审判。”
    “工藤新一”和几位同学窃窃私语:“今天看来赚大啦,还有好戏要看!”
    “耍猴儿也和这差不多。”有人挤眉弄眼。
    “确实比真人秀还好看,夜黑黑,心慌慌,密室大逃脱!”叶警官听到这些调侃,好气又好笑。
    就这么应景,窗外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闪电,叫停一众大学生们的说笑,大家赶快闭紧嘴巴。
    “叫你们胡说八道,死者发怒啦!”
    女警官故意低着头,翻着眼皮,让灯光在脸上形成阴影。这下, 大学生们彻底老实。是的,现在是警方破解命案的现场,仓库里三具尸体横陈,冤魂正在岛上游荡,应该保持严肃紧张的氛围。
    并且此刻窗外大雨滂沱,杳无人烟的深海,就像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等待这个船不船、岛不岛的漂浮物,将众人带向未知的恐怖……
    “鉴于案件细节太多,我们简单回顾一下。”
    裕川介占据 c 位,将阅览室的一块小黑板立在椅子上,手拿记号笔,边画简图边做讲解。这模样很像课后给学生们开小灶的数学老师。
    案件一,初一凌晨,受害人蜜小姐,后脑被钝物击打致死,面部被毁坏,死亡时间 2 :00。第一现场是牧慎先生房间,凶器是某种表面包覆住的金属物体,接触面呈圆形,便于手持发力,力度足以敲碎颅骨。
    最初,慎先生和肉经理把现场扮演成“密室”,想给警方制造障碍,争取在海上多一点漂流的时间。
    经过前面分析,我们已经初步得出结论,演员牧慎先生只是给神秘岛主帮忙,他没有杀人动机,并患有腰椎间盘突出症,搬不动酒醉的蜜小姐。
    案件二,初一上午,受害者是汝先生,胸口与颈部被刺数刀,失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 9 :30。第一现场是自己的房间,凶器是锋利的刀子。
    f 岛安检严格,外面的凶器带不进来,可以明确,凶手使用的就是餐刀。
    夕小姐首先发现尸体,她是接到薇小姐传话,“应邀”到死者房间。房门和露台门紧闭,在窗外看到死者躺在沙发上,地板上有血, 于是夕小姐大声呼叫。肉经理带着一众工作人员,踢开链条锁,发现汝先生已经死亡。此时露台的门关着,也挂上了链条锁。
    法证认真检查集装箱,没有找到任何机关可以让人从门以外的地方离开房间。屋内一目了然,也不能藏人——这里确实是“密室”。
    案件三,初二上午,受害者是小啸,死亡方式及凶器与案件一相同。第一现场是果岭旁边的树丛,死亡时间是海鸟上岛的 45 分钟之内。
    接下来,多有得罪,让我们圈定嫌疑人——
    前面我已经说过,当我第一次坐上小鸟直升机,从高空俯瞰这座漂流在海上的人工小岛,我就知道,这个岛的秘密,远比某一桩杀人案件更多!
    我提醒自己,假如过早地拘泥于某些细节,一味地“就事论事”,就会迷失在这烟波浩渺的海上,身陷凶手布下的团雾,找不到正确的航线。
    在 f 岛这间人为设计的巨大密室中,角色可以分成五类:
    一是以牧慎先生为代表的雇用演员,二是总导演岛主肉经理,三是警察,四是其他不知情的雇用工作人员,五是与九年前楼顶抛砖案相关的人,也就是 f 岛真正的“主角”。
    三位受害人恰好也是“主角”,我于是推断,凶手就在肉经理本人及剩下的“主角”里,大家没意见吧?
    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排除雇用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嫌疑。除了叶警官一直在警务系统和网上查找比对,所有人的信息也被发回警局, 进行详细的、综合的背景调查,确保他们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并且这些人也不是杀手,没有参与杀人。
    所以,我们确认嫌疑人名单:
    案件一,肉经理,汝先生,糖小姐,夕小姐,薇小姐,小啸; 案件二,肉经理,糖小姐,夕小姐,薇小姐,小啸;
    案件三,肉经理,糖小姐,夕小姐,薇小姐。
    我们再来看,案件一和案件三,使用特定的、相同的凶器,我们高度怀疑凶手是同一人,或几个人。
    案件一和案件二的死者又是一起结伴上岛的“情人”关系,我们因此推断,这两起案件有更深层次的关联。
    所以,警方的重点是,主攻案件一和案件二,案件三也会随之侦破。尤其是案件一,是关键中的关键!
    “瞧瞧,思路多清晰啊。”裕川介忍不住对自己夸赞,叶警官又要“擦汗”。
    作为一名老警员,我高度信赖自己的直觉——
    与我们计划周详的岛主大人相比,我们的凶手大人,是那么的随性,甚至可以叫随便!
    特别是案件一蜜小姐被杀,凶手明显不是计划杀人,看得出凶器的选择和处理,都是极其偶然和随意的。
    我为大家解释一下:
    f 岛虽然不大,但跑到厨房偷把餐刀,找块磨刀石磨锋利,那还是十分容易的。刀子作为凶器的“优势”,在案件二中就体现出来。
    杀人之后,找个隐秘的沙坑埋起来,或藏在草地下方,警方就算做地毯式搜查,也必然要花费很多时间。再者,最简单的方法, 丢进织网嘛,这个网的孔洞很大,刀子早就藏身茫茫大海,到哪儿去找呀!
    一个圆咕隆咚的奇怪物体,真心不像计划好的凶器。
    甚至我可以大胆推测,尸体之所以会出现在牧慎先生的房间,也是偶然的结果!
    ——凶手是冲动杀人。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凶手本不想杀人,但与受害人蜜小姐突然起了争执。蜜小姐一定是说了、做了什么,让凶手忍无可忍!
    这家伙震怒,头脑也发热,手边抓住什么,沉甸甸的,感觉很顺手,拿过来,抡过去,直接砸在受害人的头上!
    果然,从死者受伤的部位,也验证了我的猜测:
    蜜小姐的致命伤在后脑勺,但面部却损毁严重。特别是嘴部,基本被砸烂。
    法医证实,面部的伤是在致命伤已经造成死者死亡之后,才砸下来的。先砸嘴,再砸脸。
    我们可以想象这画面:凶手满眼通红,喘着粗气,盯着死者的眼球,看着她咽气。然后举起凶器,继续砸嘴,直到血肉模糊,又砸面部其他区域。
    砸嘴的原因有两种可能:一是害怕受害人喊叫,惊动其他人;二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凶手厌恶受害人之前讲过的某些话。可能就是这些话,与凶手的“心结”有关,继而激怒了凶手!
    蜜小姐的情况很可能属于第二种,因为当时她已经死亡,不可能再喊叫。而且冲动杀人,很多都是由一句不太经意的话成为导火索。再分析砸脸,可能的原因同样很多——比如怕别人辨认出死者身
    份,但本案不存在,蜜小姐的胸牌还挂着呢!嫉妒她的美貌?也许有点可能,但死者也没有美丽到这种程度。或者意识到连续击打她的嘴巴,可能为将来警方调查留下线索,便故意再把脸也砸一砸。
    最后这种可能性最大!
    换句话说,我们的凶手,在一桩案件中也能“快速成熟”,由冲动变得冷静。
    这也是我推断第二件案件也是同一凶手所为的原因之一。凶手自己也意识到杀蜜小姐的凶器太独特,便在杀害汝先生时,选择常见的刀子,而且是岛上餐厅所使用的餐刀,只是偷偷磨得很锋利而已。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汝先生的死亡现场能被布置成为“密室”,因为凶手已经开始“有计划”地杀人。
    然而小啸遇害时,为什么第一件案子的凶器重新出现呢?我怀疑这也不是计划杀人,可能凶手正在处理杀害蜜小姐的凶器,便临时再次使用。
    如此密不透风的分析,听众能否全部理解,裕川介也没有把握。但见“工藤新一”频频点头,介督察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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