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门一直往前有一条街,街很长,却只住了六七户人家,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宰相大街。
    住在宰相大街的不一定是宰相,但一定是身居高位的文官,梁心以前就住在这里,现在右边第一户人家住着御史中丞孙珈一家。
    天色已晚,时间无限逼近三更,不过孙珈没有睡,实际上他正在会客。
    客厅里一盏灯三个人,下人早就已经被孙珈斥退了,房中除了他就只有毛晏亮和一个青衣官员。
    官场上论资排辈,官大一级压死人,孙珈和毛晏亮都是一品,那个青衣官员不过是个四品官。
    可是孙珈对他很客气:“世元我等有今日多亏有你了。”
    那个青衣官员正是多日前在观星楼窥到异象的陈世元,闻言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肯多言。
    “星乱日月,祸乱东方,看来陛下撑不过今晚了,我们这些忠臣必须为大宋的未来做些打算。”毛晏亮从袖子里掏出一副画来, 一打开里面是几个清凉的美少女。
    “毛大人也好这调调?”孙珈双目一亮。
    “不好意思搞错了,这个才是。”美髯公面色一红,他把美人画收起,又从袖中拿出一副画来。
    画里的是一个小孩,瘦骨嶙峋的,头上只有三根毛。
    “他是哪里来的饿殍?”孙珈把画里的男孩当难民了。
    “咳,经过本官的明察暗访,他应该就是恒远公的第十四代玄孙。”毛晏亮支支吾吾的说道。
    恒远公是宋太祖赵和的亲弟弟,单名一个平字,不过他没有成年就死了,后来赵和建立大宋之后追封他为恒远公。
    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听说赵平有什么后代,现在却突然多出一个玄孙来,所谓何来屋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赵家没人了。
    赵颉没有儿子,晚辈中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小康王赵恒病死了,赵淡这才得以皇叔的身份继位。
    荣王孙赵安其实还活着,不过以孙毛为首的大宋文臣集团,从来也没有把他和那把龙椅联系在一起。
    这个孩子不是赵家血脉,很可能就是个难民,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百姓相信,朝堂诸公还能居于高位,那便是天下太平。
    “一旦此子继位,第一件事就是要清扫内庭,我大宋朝纲不振都是拜那些权阉所赐。”孙珈咬牙切齿的说道。
    “只等今晚过去,我大宋又是朗朗乾坤。”毛晏亮现在就盼着天亮,
    “啪啪啪。”天没有亮,远处却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这个时候谁会到府中来?孙珈眉头一皱,他在等着门房的传话。
    门房没有来,门却开了,赵淡一身便服站在门外。
    “陛下。”孙珈傻眼了。
    “陛下我等忧国忧民,正在商量田间难民的事情呢。”毛晏亮反应比较快,那副画来不及收起来他急忙解释道。
    “几位爱卿辛苦了,田间有难民吗?”赵淡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现在大宋哪里没有难民?孙珈和毛晏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呵呵”苦笑。
    “这样阿,看来我大宋江山要完,以后恐怕也用不到几位爱卿了。”
    鸟尽弓藏,赵淡的意思很明显,他想杀人。
    “陛下一切都是误会。”毛晏亮还想发挥一下演技。
    赵淡的袖子里飞出一张道符,毛晏亮颤抖的倒在地上。
    “啊。”屋里多了一座雪雕,孙珈不想成为第二座,他扑向墙壁,那里有一个机关,只要给他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逃离客厅。
    赵淡没有给他这个时间,又是一张寒冰符过去,孙珈也变成了雪雕。
    “我不要你们肝脑涂地,只要你们死而后以。”人死了赵淡还要说两句风凉话。
    “陛下下一步怎么办?”陈世元脸上没有惧色,一个异象试出两颗人心,他本来就是赵淡的人。
    “大宋是要完了,不过朕还是赵家最有资格的继承人,大宋亡也只能亡在朕的手里,你随朕去龙山,也算有个
    见证。”
    赵淡转头而去,陈世元急忙跟上,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当中。
    “就是这里了。”胡慧中比赵淡早一步到龙山,龙山是大宋的皇陵,一座座墓碑在黑夜中就像一把把倒悬的剑。
    “这个大阵已经快布成了。”白寿也懂阵道,他看出卧龙大阵形将完成。
    “那是太祖的墓碑,如果要招引龙气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此了。”赵淡建这个阵就是为了招引龙气,阵没有成形,不过胡慧中相信古楼斋一定有办法。
    “画龙点睛,我就来做这点睛之人好了。”白寿拿出离枝木,向那座最宏伟的墓碑走去。
    传闻天地间有一异兽名叫凤凰,一出生就高歌不已引得百鸟朝凤。
    凤凰歌百日就会离枝而去,所到之处都是火海,最后只有它曾经栖身的那节枝叶可以存留,这就是离枝木的由来。
    卧龙阵依山而建,山上的关节气点都被奇花异石串联,只缺几个要害之处就可以成形。
    龙气一旦被引来,这个成形的大阵就可以把它给拘住,说不定又可以帮大宋延百多年的气运。
    不过白寿志不在此,他是要让这股龙气彻底离开大宋,至于以后古楼斋另有布置。
    “有凤来仪。”白寿把离枝木放在赵和的墓前。
    几乎是在离枝木落地的同时,阵阵山火烧了起来。
    烈焰滔天,火焰把山上的那些奇花点燃,它们挥发出的灵气连成一气。
    “吼。”龙山好像变成了活物一样,隐隐约约有一条白色的巨龙在烈火中咆哮。
    “龙气是我们的。”大火烧出两个反派,黄隆和黄玉郎突然现身。
    那个组织的人没有依约把阵轴拿来,不过卧龙大阵却启动了,两个老魔头本来就是为了龙气而来,现在当然不会客气。
    黄花老祖祭出死人经,油皮纸又放出红光来,一道道红光好像锁链,从烈火中抽出银光收入死人经。
    “咯咯咯。。。”黄隆也不落后,畜生道主直接变成了畜生,一只山鸡飞到半空拼命的吞食着银光。
    “你不做些什么?”这剧情有为他人做嫁衣的意思,胡慧中向白寿说道。
    “我已经做了我应该做的,其他旦凭天意。”白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的任务就是让龙气离宋,最后落到什么人手里都没关系。
    “那样我也走了。”胡慧中是骑着驴来的,她这一路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既然已经完成了和古楼斋的约定,女子就要继续寻找雨晨。
    “娘子不忙走。”赵淡多演了一场戏所以姗姗来迟。
    “你叫我娘子?”胡慧中感觉很荒唐,二十多年来赵淡也只是在新婚的那几天这样唤过她。
    “娘子你对我的误会太深,大宋快完了我的戏也快演完了,有些事情必须解释一下。”赵淡苦笑道。
    “你一直就是个自私的人,我自问没有看错你。”胡慧中不想和他胡扯。
    “你一直以为我是为了修真才把云秀送给顾春色的,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为了皇位才逼死了自己的侄子。”赵淡说着话看向远处的一座石碑,皇陵中这座墓碑最小。
    那是赵颉的墓碑,赵颉死后被封为祥宗。
    “难道我们都错了?”胡慧中的头发都白了,被风一吹很像白发魔女。
    “让事实说话吧。”赵淡走到那墓碑面前,重重的按下。
    “轰。”旁边出现一个大炕,一座新的墓碑拔地而起,它甚至比太祖的墓碑更高。
    “这是谁的墓?”胡慧中忍不住失声叫道。
    “我的。”赵淡拍开墓碑上的尘土,上面醒目的四个大字:终宗赵淡
    终是结束的意思,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给自己或前任上这个谥号,因为太不吉利。
    可是赵淡却用了这个谥号,因为大宋真的要完了,当然还有他自己。
    不识龙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众人一直在找阵轴,实际上它一直就在龙山上。
    “轰。”画龙点睛,随着这最后一座墓碑的出现,卧龙大阵成形了。
    “啊。”黄花老祖和黄隆先感觉到了大阵的异常,那些银光再也抽不出来了,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的精血反而开始被大阵吞噬。
    “上当了。”黄隆是无间道最大的反派,看见情况不好这只山鸡开始撤退,他逃的快,不过一身鸟毛十去其八。
    “我也上当了。”黄花老祖舍不得死人经,因为要收法宝,逃跑的步伐比黄隆晚了一步,那条银龙成形了,一只龙爪把他抓住。
    “疼死老祖了。”黄玉郎终究是血肉之躯,身体被龙爪洞穿,他疼得死去活来。
    “邪门歪道我当诛之,不过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也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赵淡向黄玉郎说道。
    “我愿意。”黄玉郎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毕竟形势比人强。
    “帮我照顾她,永远听她的话。”赵淡指了一下胡慧中。
    “难道她让我死老祖也要听话?”毕竟是饿鬼道的道主,黄玉郎不愿意对一女子俯首帖耳。
    “她不会让你死的,你以后就会知道她是极好的人。”赵淡一直很淡定,他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不过这几句话说得很多情。
    胡慧中没有说什么,她坐着小黑下山了,不过女子转身之后有一滴水珠落在地上。
    “还不跟上。”龙爪松开黄玉郎落在地上,赵淡朝他叫道。
    “好。”黄花老祖沉着脸向胡慧中追去,他这种的大反派都是一诺千金,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
    白寿在赵淡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走了,龙山只剩下赵淡和陈世元两个人。
    火还在烧,不过没有烧到两人的身上,赵淡短暂的控制住了大阵。
    “我本来以为能把龙气招回,可是覆水难收,它看来不想留下。”赵淡抬头看着银色巨龙,它咆哮起舞,跃跃欲试的要向空中飞去。
    “陛下。”陈世元哭跪在地上,他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朕死不足惜,不过碑文尚没有刻录,请陈兄帮我刻完。”赵淡向青衣官员拱手一礼。
    “臣如何当得起,呜呜呜。”陈世元泣不成声。
    “我说你刻。”不能耽误剧情,赵淡继续往下演。
    “臣遵命。”陈世元取出锥子,走到墓碑后。
    “吾本赵家一不孝子,不求君临天下,只愿嘻花弄草,可天不遂人愿,大厦将倾,我多年前便知大宋气运不久,我赵家享天下供奉数百年,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但也不能让民不聊生,是以才舍情就义,以异术报民恩,我赵淡不负天下,只负两个女人。”
    赵淡说的很白话,陈世元也刻的很快,前者说完后者也刻完了。
    “陛下还有吗?”陈世元感觉赵淡意犹未尽。
    “再加一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有剽窃的嫌疑,赵淡本来不想用,不过不用不足以直抒心意。
    我就知道还有一句,陈世元运锥如飞将最后一句话刻好。
    “它要走了,我也要走了。”赵淡说完就倒在地上,卧龙大阵非同小可,操纵它的代价就是生命。
    “陛下。”亡国之君只有一人送别,陈世元的哭声中那条白色巨龙腾空而起。
    神龙见首不见尾,真龙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巨龙一到高空就重新变成白光。
    “轰轰轰。。。”电闪雷鸣高空降下甘霖,那些山火没有波及山下的百姓就被浇灭了。
    “轰轰轰。。。”还有轰鸣,不过不是雷声,随着龙气的流失,皇陵中的十二座墓碑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一倒了下来。
    群玉院下面的地宫里,苏东梅给余闲喝完药,后者刚要睡去又睁开眼睛。
    “怎么了?”地下日夜颠倒,两人都混乱了时差,所以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见到余闲的异样女子开口问道。
    “大宋的气数完了,你可以重见天日了。”余闲的声音庆幸中又有一点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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