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设备短缺……”
    “立刻协调平京城其他县域医疗资源,省城那边,我即刻打报告申请。”
    “瘟疫肆虐,街边的流民……”
    “应收尽收,全部收治。郑秘书长说,姜督军会提前回来代为主持工作,局面会很快控制住。”
    我暗暗佩服公权力的影响力,前一刻,我倾尽家产的盘算,下一秒,他们言谈之间便能做到。
    “谢谢您。”
    “施小姐哪儿的话,有事儿您指示,小赵随时待命。”
    挂了电话,抬眼便看见小方拎着几包药回来,我确认草药成分没问题,便连夜熬制。自己尝了碗,对身体没副作用,给拏云试着喝了两天,拏云渐渐退了热。
    身上的疹子消了些,连喝一周,基本痊愈。
    看来没记错。
    治好了拏云和星野,我看着街边上抱着孩子痛苦流泪的流民,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配方。
    我晓得治愈办法。
    却不能拿出去给她们用。
    改变历史,就是在自我谋杀。
    她们的因果宿命会纠缠上我……
    仿佛听见上天嘲笑的声音:你敢动一下试试,敢违背大势试试。
    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让我愤怒。
    却一动不敢动。
    我穿着夏日丝绸睡袍,依在沙发上空拿着一本书阅读,却一个字看不进去,满脑子思索着解决办法,总要破局。
    总要力所能及做点什么。
    却仿佛陷入了死局之中,焦虑得想跺脚,高温炙热粘稠,我烦躁地将书本掷在桌子上,着恼的一抬眼,便看见星野和拏云趴在不远处的实木焖柜上,偷偷看我。
    这两日他们总是偷偷看我,却又不愿意靠近我。
    夜里,等他们睡着了,婶娘才会将他们抱给我,让我带睡。
    说带着他们睡几日,他们就跟我亲了。
    拏云胆子大一些,星野谨慎很多。
    我扬起微笑,招了招手,两个小家伙便又扶着焖柜躲开了,我拿桌子上的糖果逗他们,拏云小心翼翼上前,拿了就跑。
    星野不动。
    小小人儿走不稳,总摔跤。
    一个哭,一个不哭。
    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天差地别。
    看着他们想亲近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我噗嗤笑出了声,适逢大街上传来幼童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翘首看了眼,一名衣不蔽体的黢黑妇人怀里兜着跟我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孩子,那孩子饿成了皮包骨,满身脓包疹子,一直哭。
    这两日她们一直徘徊在外面乞讨,时不时看向我家院子,满眼羡慕。
    我忍着恻隐之心,默然许久。
    终究是说了句,“给她们拿点东西吃吧,给那小家伙冲杯奶粉去。”
    婶娘说,“还是别管她们,你若是帮助了她,她就赖上你了,赶都赶不走,可烦人了。”
    她说的话跟纪凌修一模一样,吃不完的饭菜就算是倒了,纪凌修也不会给外面的叫花子,他总不让我动善念,说圣母没有好下场。
    上辈子我给红十字会/孤儿院/学校捐钱,都要背着他偷偷做。纪凌修也做慈善,但他每一次慈善都为了换来更大的利益,那些捐出去的钱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他腰包,他是不折不扣的资本家思维。
    “吃不完,也是浪费。”我坚持,“瞧瞧那孩子饿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就一顿吃食,左不过多张嘴,能怎么样呢。”
    婶娘劝,“你爹爹可从不做这等事情。”
    是了,我爹爹剩饭都是喂狗的,看见门口饿死个人,他只会觉得晦气。
    这对吗?
    这不对。
    以前我悄悄给叫花子吃食,被家丁逮住,免不了一顿训斥。
    那时候,我还小,不敢还嘴。
    以为自己做错了。
    现在想想,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悄悄给。”我铁了心,“不节外生枝就是了。”
    婶娘叹了口气,从厨室拿出来三个包子,又将我儿子没喝完的一杯奶粉悄悄拿出去,生怕被别的叫花子看见了那般,快速塞给那妇人,不知对那妇人说了什么,妇人接过吃食藏进破衣服里,慌张点了点头,搂着孩子急忙走开了。
    我下定了决心,对婶娘说,“我要出一趟远门,婶娘,这两日辛苦你,我很快回来。这些日子,你们若是被传染了,就吃小方抓回来的药。”
    走之前,我聘请了几个镖人保护家人的安全,方才匆匆赶路。
    这样坐以待毙下去,我会被所谓的良心折磨疯,所以,我要去找到上辈子那个攻克热毒疹的老中医,催他赶紧想办法,借他的手研究出消灭瘟疫的法子。
    这样一来,功劳就是他的,我不插手便是了。
    那老中医远在湘北,来回一趟要两天。
    将小方留在家里帮衬婶娘,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自驾前往。
    上辈子那位老中医的事迹登过报,我晓得他住在哪里,将自己武装一番,全程走官道,一路披星戴月,来到那家中医药馆。
    湘北还未爆发大规模瘟疫,老中医的药馆内人流量不算大,却也拥挤。此时,是我感染瘟疫的第五天,这一路,也多亏我身上的红疹子,吓退了很多歹人。
    我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头巾包头,只露出一对眼睛,把一张大额银票放在桌面上,“看病。”
    老中医戴着新式眼镜,凑过来,看见那张银票,眼睛都瞪圆了。
    我撸起袖子,露出手腕的部分红疹。
    他脸色大变,捂着口鼻,连连挥手赶我走,“看不了,看不了。”
    我又放了两张大额银票,“能看吗?”
    他余光瞥过银票迟疑一瞬,我默默追加一锭金元宝,“你如果治好了我,我给你一箱。”
    上辈子听富太太们说过,这老中医的医术很了得,却是个守财奴,视财如命。
    他语气缓和,立刻堆上笑脸,“能看,能看,您快请进。”
    我在医馆的椅子上坐下,他仔细检查我的病症,又询问了感染天数,“那还有救。”
    便给我吃了一粒药丸,“祛祛火。”
    虽是这么说,他此时,似乎还未想出完全根治的法子,一直用温性药物稳住我病情,我咳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温不火的。
    一边配,一边翻阅药史册子。
    尝尝这药草,又品品那草根。
    不急不躁。
    我恨不得拿鞭子抽着他赶快想法子。
    可我不敢干预。
    忍着身体不适,歪在看诊椅上安安静静等,偶尔口头催他。
    连续四五日,他都哼着小调慢吞吞干活,陆陆续续有同样症状的病人进来求医,他才正经了几分。
    毕竟那么多达官贵人作为回头客来找他,重金求他看病,“湘北医院挤不进去,这两日怎么发烧的人越来越多,我咳的胸口疼。”
    “我也是,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们听说了吗?宁派军的统帅涉嫌谋杀,正在省城接受查办呢!”
    “我听说了,听说了,这次提审好像全程对外公开。”
    “宁派怎么会涉嫌谋杀?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别说了,我胸口好闷……”
    那些病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挂针,没聊两句就喘不过来了。
    随着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老中医有了几分紧迫感,忙忙碌碌带着徒弟守在药柜前配药房。
    我捂着胸口看着他新配的方子,缺少了两味,想要提醒他,又不敢。
    我万万不能成为他发现特效药的原因,那样,我会成为改变很多人宿命之因的源头,那我承受的因果报应太多了,他们本该病死的,却被我弄出来的特效药给救活了,将来,又会因我而死,这何其恐怖!
    所以,研发的源头驱动力,一定是他。
    无非是将研发出药物的时间,提前两个月。
    只提前时间线,不成为药物诞生的源头,尽可能将影响降至最低。
    我急得围着他转。
    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说,“你去里面躺会儿!别在我旁边转!把我传染了,大家一起死!”
    我说,“反正你也没招了,你要不把那些有相同功效,却没配过的药,都配一遍嘛。喝不死人就行了。”
    老中医吹鼻子瞪眼,“谁说我没招了!这可是我祖传的方子!”
    他顽固得要命。
    我对他逼得紧,“等你找到法子,我早死了。”
    “你死了,大不了,我退钱!”
    “你!”
    我扶着墙剧烈咳嗽,医馆里同样的病人还有咳吐血的,我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若是被人看见我满脸疹包的丑样子,八成要吓坏了。
    再撑两日,在瘟毒入肺前,我再吃私藏的配方,不然我会耗死在这里。
    或许,这老中医现阶段……真配不出方子。
    谁知,没两天,老中医也感染了,他急了,他终于急了。
    彻底当回事了,夜以继日翻阅祖传的秘方,我陪着他熬夜,有意引导他,但不给正确答案,让他自己分析判断,连熬几宿,他终于配对了方子,我瞧着那正确方子,差点高兴疯了。
    但不敢表露分毫,也不敢给任何建议和态度。
    谁知下一秒,他叹了口气,将那张写着正确方子的纸张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篓。
    我惊呆了。
    老中医又重新写方子……
    我……
    写了五味药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把刚刚那药方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看了许久,随后一副疲态让徒弟抓药去熬,试试看。
    死马当活马医。
    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他拿自己做实验,本不抱希望的,却成功退了热。
    我憋着激动喜悦的情绪,目睹整个过程。
    看着他兴奋地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懵头半晌,大喝一声,喊徒弟按照方子上的药剂,大量熬制。
    我成功被治愈。
    想邀请他去平京,但是忍住了。
    这老中医视财如命,自然会利用这方子大肆敛财,他自己会登报广而告之,我不干扰为好。
    只是暗示了一句,“您老掌握财富密码了。”
    他一副油腔滑调的江湖郎中样儿,“这算什么密码啊,我祖上的方子能让人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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