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看着弟弟离开的方向,一脸失落要哭的表情。
    唯恐星野再被带走,我从婶娘怀里接过他,他很配合地抱紧我脖颈,警惕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相比拏云的活泼好动,星野要稳妥谨慎很多。
    我带着他来到内院寻找拏云,远远看见官家太太小姐们围着拏云看稀奇,一个个稀罕坏了,拿着糖果逗他。
    拏云脸上挂着泪珠儿,坐在我娘亲怀里。短暂的抗拒以后,被她给的糕点收买,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热闹,看着眼前姹紫嫣红的美人儿,用力往嘴里塞糕点。
    我真怕那糕点有毒。
    娘亲满目爱怜看着拏云,一点一点将糕点掰碎了喂他,那样温柔哀戚的目光,像是化成一汪春水,看不够似的,低垂着头,一直笑笑看着拏云的脸。
    看着看着,她就开始落泪。
    眼泪扑簌簌掉落,如同连成了线,猝不及防。
    宁氏宗亲家的老太太拍着她的手,“怀柔,你辛苦了。”
    娘亲笑出声,拿着手帕擦去眼泪,“瞧我,太开心了,没忍住。”
    “你为宁家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老太太捏了捏拏云的小脸,“也是不容易,这次澈儿能高升,你帮了不少忙,澈儿都记在心里。”
    说话的这位老太太是宁乾洲叔父的丈母娘,也就是宁澈的外婆。此次宁乾洲对外放出死讯,宁澈父子誓死捍卫统帅之位,硬是没携密文上位,最大限度获得了宁乾洲的信任。
    “澈儿能坐上副统帅的位置,全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娘亲笑说,“这孩子眼里有事儿,进退有度,还懂规矩,是个好苗子。有他帮衬乾洲,我也就放心了。”
    她们逗弄着孩子话家常,我抱着睡着的星野坐在角落里守着拏云。听着她们若无其事闲聊,姜常卿无故暴毙,宁澈坐上副统帅之位。但宁乾洲没给宁澈实权……
    姜常卿麾下所有军队全部集权于宁乾洲,徐氏连襟的势力也趁乱一并铲除,暗杀的暗杀,抓捕的抓捕,投诚的投诚,关键岗位上也全都换上了宁乾洲的心腹将领。
    妇孺之间谈笑风生的事情,背后又隐藏着多少腥风血雨,上一世,宁乾洲前半生的事迹传里只字未提这件事。
    “终究是闲鹤对不住你。”老太太叹息,“没给你一个名分,怀柔……”
    “别提那死鬼。”娘亲给拏云喂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
    话没说完,被拏云的哭声打断,小家伙似乎闹瞌睡了,抓耳挠腮开始啼哭不止。
    宁闲鹤是宁乾洲父亲的名字,战功赫赫,威震四方。跟宁乾洲的无情自律相反,宁闲鹤风流倜傥,女人无数,处处留情。
    拏云哭闹厉害,娘亲耐心地抱着他哄,被这小兔崽子的大劲儿给折腾乐了,她控制不住拏云,一众官太太也按不住,小家伙像个炮仗蹦跶厉害,我想接过孩子,被两名大丫鬟拦住。
    便止了步子,忍着怒气,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想拿我儿子做什么文章!
    娘亲咯咯直笑,抱起拏云去找宁乾洲。
    此时,宁乾洲正在射击场上,单手持枪,扣动扳机,一击即中靶心。
    他叔父和宁澈及一众军官陪同,谈笑声遥遥传来。沈静姝像是他亲密的恋人,形影不离跟着他。
    娘亲乘坐软轿而来,掀起轿帘子,“这大胖小子!性子多烈!踢了一圈官太太,都按不住他,一岁多点儿,就有这本事。”
    众人向娘亲看来,宁乾洲的叔父笑说,“怀柔,还有你拿不下的小子?”
    “我拿不下的男人多了去了。”娘亲抱着拏云上前,递了叔父一眼,“你看乾洲听过我的话吗?”
    她喜气洋洋把拏云抱到宁乾洲面前,“瞧瞧,快瞧瞧,你儿……外甥多有劲儿!”
    宁乾洲看着靶心,又放了一枪。他没接话,示意士兵把靶心继续往后移。
    于是抬枪,精准射击。
    “真是虎父无犬子。”娘亲热情跟宁乾洲搭话,“这孩子的爸爸,定是人中之龙的将才。”
    “是吗。”宁乾洲垂目给枪上子弹,神情体面淡笑,淡淡接了句话。
    只是这么一句话,娘亲像是受到命运的恩赐,欣喜连连,继续邀功似的,说着什么。
    宁乾洲没向娘亲和拏云投去目光,他来到另一个靶向前,军官们聚上前,谈笑。
    娘亲哄不住,又抱不动。想让宁乾洲接过去,便把拏云往宁乾洲面前递。
    宁乾洲全程无视,跟军官们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着什么,姿态体面。
    沈静姝上前去帮忙兜着孩子,可拏云闹腾得太厉害,郑褚想上前帮忙,似是有所顾虑,便在一旁徘徊。
    最后,宁氏叔父去接过拏云,拏云更加惊恐大哭,只得又回到我娘亲怀里。
    我将星野交给婶娘,姗姗来迟,瞧见这一幕,在不远处站定。
    似是太过吵闹聒噪,宁乾洲遥遥看我一眼。
    只是一个眼神,我感觉他在暗示我上前把娃子带走。这些上位者的嘴就那么金贵吗?能一句话就说清楚的事情,他们偏偏不说,非要用眼神示意,让你去猜他们的心思。
    大男子主义极重的宁乾洲,今天只负责应酬男人们的事务。府上内务事一概不管,哪怕我娘亲擅作主张把娃子带来府上,他对此十分不满,也没开口下令让士兵把孩子带下去。
    他不闻不问,全靠女人们自己解决。
    当娘亲难缠,不顺他心意的时候,他开始给我眼神,让我去带孩子走。
    这是干嘛呢?
    他自己没长嘴吗?他一句话的事情,便会有人轻松替他摆平这一切!这男人传统到了骨子里!好像他开口解决这种家务事丢了份儿似的,就是不开口。
    我匆匆上前从娘亲怀里接过拏云,刚把拏云抱进怀里,拏云哭得小脸红紫,许是憋足了劲儿,小腿一蹬,忽然滋了一泡长尿出来。
    他穿着开裆裤,所以那泡滚烫的热尿势如破竹,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尖叫低呼声成片响起,仿佛天降甘霖,雨露均沾!
    宁乾洲的方位处于不远处的正前方,那泡尿射过熙攘的人肉盾牌,撞在宁乾洲肩头,哗然散开,溅了宁乾洲满头满身。
    他抬手虚挡了一下,无济于事。俊朗白皙的脸上挂着尿珠儿,蜿蜒滑落。
    眉头赫然皱起,仿佛触犯了他的威严。
    恼怒地瞪着我。
    我???
    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尿的。
    看着他头发上都滴着尿,我咬紧唇……
    恨恼的心底莫名说不出的快意,极力憋笑没忍住,我忽然扑哧笑出了声,急忙又抿唇端着。
    又见娘亲和一众官员身上都被滋了尿,尤其是宁乾洲的叔父离得近,胡子都湿透了,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紧紧咬唇,害怕自己笑出声太缺德了,却又憋不住,所以噗噗嗤嗤忍笑,全身颤抖。
    憋得很辛苦,最后没忍住,抬手捂住嘴笑了起来,实在太解恨好笑了,我将脸埋进拏云的肩窝笑的肩头耸动。
    宁乾洲赫然紧皱的眉头松了一瞬,眼神柔和几分,似是气的没脾气,怒的不动声色,他转开脸,“带下去。”
    让郑褚把我带走。
    许是我身上有星野的味道,又或者拏云信赖我。到了我怀里没一会儿,小家伙似是累极了,歪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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