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乾洲给他指了一门亲事,牵来的姻缘是金陵城军阀头子韩朔的女儿,金陵城是军事要塞,当地军阀头子虽说隶属于宁派军,但韩朔不怎么听话。
    宁乾洲直接让郑褚娶了韩朔最疼爱的二女儿,众所周知,郑褚是宁乾洲心腹中的心腹,亦是文官们竞相讨好的大红人。都知道他受宁乾洲器重,在宁乾洲身边说得上话。
    宁乾洲亲自牵这门亲事,那便表明对金陵的重视。
    同时,提拔郑褚为巡察厅总长兼任湘北军参谋长。
    调离原岗位,去偏远的湘北城任职。
    明升暗贬。
    毕竟郑褚留在宁乾洲身边做秘书长,虽无实权,只负责上传下达的事务。但他的位置是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位置,多少人攀附敬仰他。
    巡查察厅总长虽有实权,但特别辛苦,一直奔波于宁派麾下各地小军阀之间,巡回考察巡视。检阅他们是否安分守己听命于宁派。
    同时又让他挂职湘北军参谋长的原因在于:湘北和金陵特别近,两地军阀头子不和睦,常常打仗。
    郑褚作为金陵的女婿,却任职在湘北,他一个人需要安抚力压两个城的军阀头子。
    这对他是种考验,同时,湘北处于岭南交汇地,若是靳安要攻陷平京,很有可能第一个打湘北。
    一场看似简单的联姻和提拔,却搅动平京时局的风云。
    郑褚结婚之事,是我听门外夜间值班的士兵闲聊时说的,我怀疑是宁乾洲故意让郑褚结婚的消息传进我耳中的,毕竟这些士兵平日里安静得像是雕像,怎会突然开始闲聊郑褚结婚的八卦。
    听他们说郑褚娶的那个韩二小姐不是善茬,我只怕郑褚那温温柔柔的斯文性子,受不住。他一直做的文职军官,突然要去军中处理实务,怕是会很吃力。
    平京的冬天特别漫长,鹅毛大雪铺天盖地,我将手伸出窗外,那雪片子都快有我七分之一的巴掌大了。
    我的头发很长很长了,快包住我屁股。问门外的士兵要剪刀,无人应答。
    听见外面有娇俏的笑声,我急忙爬在窗口往外看。
    便见沈静姝撑着一把伞跟那位老阿姨从别院走过,老阿姨用大氅护着两个孩子,往宁乾洲的房间走去。
    他今天好像回来了。
    似乎心情不错。
    今天士兵给我拿了份报纸,宁派跟靳派打成了持久战,但彦派那边前线接连告捷,这等胜利的事情,他让士兵给我报纸,似乎在告诉我:他不信未来,只信自己。
    让我一步步看着他怎样实现大一统。
    那间终日黑漆漆的房间终于亮起了灯,孩子们进了那间房,欢声笑语不断。
    沈静姝那自来熟的小太阳又发挥了作用,我真佩服她。
    明明身份已经暴露了,宁乾洲大概率知道她是纪凌修的人,但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逢场作戏。
    唯一的变化便是,她收敛了特立独行的张扬性子,开始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起来。
    之前娘亲寿宴上,我就看出来了。她在迎合讨好宁乾洲,规规矩矩跟在宁乾洲身边。
    要么,她背叛了纪凌修,转投了宁乾洲阵营。
    要么,她有性命之忧,或有把柄在宁乾洲手中。
    亦或者,她爱上了宁乾洲。
    她温顺迎合的变化那样明显,曾经特立独行的嚣张收敛得几乎看不见。
    她应该就是男人口中所说的聪明女人。
    识时务。
    顺枝上。
    讨男人欢心。
    所以她过得快活。
    那边欢声笑语十分热闹,两个孩子不知道拿到了什么好玩的,开心地大叫。玩了半个小时,我看见老阿姨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路过我的小院子时,我忍不住喊了句,“星野!拏云!”
    “妈妈!”星野丢开阿姨的手,就向我跑来,却被阿姨及时拉走。
    他还记得我!
    我欣慰极了。
    每回他从外面路过,小脑袋都偏着偏着往我的院落看,我在窗口向他招手。
    目送他们离开。
    孩子们走后,沈静姝独自留在宁乾洲的房间里,迟迟没看见她出来,我便回到煤炉旁烤火。这深更半夜,真难得啊。
    宁乾洲33岁了吧,正值壮年,如果沈静姝爬上了他的床,应该是能找到机会杀了他的。她迟迟不动手,那便是倒戈了。
    夜里听见咳嗽声,我从床上爬起来,飞快来到窗前。
    宁乾洲房间里亮起了灯,他似乎咳得睡不着,往书房走去。
    他的卧室和书房相连,透过灯影,依稀可见他高大身影投射在雕花窗棂上。
    他断断续续咳了一夜,我在窗边守了一夜。
    唇角弯起,开始奏效了。
    那枚毒针扎入肺部,虽然中西医结合救回了他性命,肺部哪有那么容易就康复呢?他烟瘾大,工作又繁重,时常彻夜伏案,压力大,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那寒毒不可能根治。
    他若是不好好调理,积劳成疾,肺部会出问题。
    宁乾洲应该不是今天开始连续咳嗽的,他应该开始有些日子了。
    只是他没回来过,我今日才晓得。
    早上四点多钟,他推开门往外走去,士兵提着灯笼打前,宁乾洲穿着冬日军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看他,他有三百六十四天挂着一副严肃到爆炸的脸面,阎王爷都要退避三尺。
    剩下那一天,估计逢场作戏皮笑肉不笑的。
    不是打了胜仗吗?
    神情怎么还这样凝重。
    我趴在窗口看他。
    瞧他拿着黑色的手帕放在唇边咳嗽,我幸灾乐祸唤他,“哥哥!”
    远远的,宁乾洲似乎怔了一下,转脸看我。
    我喊道:“你还好吗?”
    他站在雪地里,漫漫大雪纷飞,神情肃穆淡静。
    士兵给他撑着伞,但他肩宽,所以肩头覆着薄薄白雪,他一言不发离开。
    许是前线传来好消息,他心情真不错,连续回来住了好几日,星野和拏云在他书房吵翻天,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哭闹,那打架的声音,我老远都听得到。
    也没听他制止。
    他好像白天不怎么咳,一到夜里咳嗽便不止。
    夜深人静,又听他开始咳了。
    我趴在窗口,学着他的样子,也咳了起来。
    他忽而止了咳嗽,没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始咳了。
    他咳,我也咳。
    我尽量提高自己的音量。
    便见他门口的士兵推门走进了他卧房,片刻后,那士兵忽然向着我的小院跑来,锁门被打开,那名士兵径直扭住我胳膊,往外面带去。
    我说,“干嘛啊。”
    “统帅说,施小姐如果睡不着,可以去他房里坐坐。”
    我用力挣扎,“我睡得着,睡得着。”
    那士兵似乎只是吓唬吓唬我,便松了手。
    我不敢嘴贱了,哪晓得宁乾洲这么无聊,咳嗽都不让人咳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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