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杀手闯入大主教的屋子突袭的事情,大主教下令禁止任何人再提起,因此大家都对这起事件噤若寒蝉。大教堂中四处传播着风言风语,大家都说一场大火席卷了艾洛温和马尔恰娜居住的客房,而幸亏莉亚反应灵敏,才阻止了这场大火酿成灾祸。阿斯特力德一天天缓慢地恢复健康,他也按照大主教命令的那样,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只有少数人知道事实真相,包括狄埃尔伯爵。在第二天遇见莉亚的时候,他便用警戒又敬佩的眼神看着她。暴风雨结束之后的那几天,太阳终于出来了,天气异常湿热。
    接下来的几天,莉亚一直没有和科尔文讲过话,他没有主动找过她,也没有刻意避开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似乎因为即将到来的圣灵降临节而苦恼着什么。莉亚问过马尔恰娜那天狄埃尔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但是马尔恰娜回答得很含糊,只说狄埃尔想说服他们与王太后结盟,他说王太后一定会在这场力量的博弈中胜出。
    而自从那次莉亚在厨房门口碰到杜尔登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杜尔登也没有再来找过她。她想杜尔登可能会在圣灵降临节的时候来找她。
    自从杀手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袭击艾洛温和马尔恰娜了。每晚守夜时,到处静悄悄的,她总难免要打个盹儿。圣灵降临节终于到来,天一亮,莉亚就离开艾洛温和恰娜,独自疲惫地奔向教堂的厨房,想在休息前吃点早餐。推开门后,她欣喜地发现帕斯卡正在做这些天研发出来的“新产品”。只见帕斯卡前前后后地揉搓着面团,往上面浇了一勺糖浆,然后喊阁楼上的女孩们下来。她们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热闹景象。
    “每年的今天都一样,”帕斯卡嚷嚷道。她瞥了眼莉亚,然后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这是你第二年参加圣灵降临节的舞会。还是同样的五月柱,同样的彩带。早安,莉亚。我为你准备了一碗燕麦粥和一些奶酪,就在面包烤炉旁边。你肯定饿坏了。”
    莉亚面带倦容,微微地笑了笑,走到烤炉边,往燕麦粥里面加了一大勺糖浆。她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觉得这粥异常美味而温暖,在她的舌尖慢慢融化。“谢谢你,帕斯卡。”
    “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你也在这儿待了好多年了,”帕斯卡拍打着面粉,逐渐搓出面包的形状。她的手上沾满了面粉。“这么快又一年过去了。你想念在厨房的日子吗,莉亚?”
    莉亚急切地点点头,“厨房里有我喜欢的香味,这段时间香味更加明显。有上百种不同的味道——桂皮,豆蔻,大蒜,洋葱,鼠尾草,还有南瓜。这里是我的家,帕斯卡。我会永远将这里视若珍宝。”
    帕斯卡笑了,然后狠狠地抱住莉亚,让她快要不能呼吸了。帕斯卡松开手臂,紧紧地看着莉亚,关切地问道:“他不要你吗?”帕斯卡的声音很小,这样其他女孩就听不到了。
    莉亚扬了扬眉,貌似疑惑地歪了下头。
    “你知道我在说谁,”帕斯卡拍了下莉亚的手臂,神情紧绷地看着她,嘴角遗憾地抽动了一下。“我不是在说那个小冒失鬼杜尔登。他是个挺可爱的男孩子,但是比起他,科尔文更有男人味。我敢向伊渡米亚旁的星星起誓,他心里一定有你。”
    听到这话之后,莉亚心中更觉悲伤,但她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说道:“他只把我当作妹妹,没有其他更多的感情了。埃德蒙听错了。”
    帕斯卡转了转眼珠子说道:“那倒的确很有可能,他当时说得很轻巧。这家伙只有和索伊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带上半个脑子,平时甚至连半个都没有。索伊是个美丽的姑娘,他要是错过她那真是太蠢了。”
    莉亚不由地心想,到底谁更蠢,但她只是默默地把燕麦粥喝完了,然后去阁楼上找索伊和布琳。
    “今天有人拿东西把五月柱上的老头砸下来吗?”莉亚调皮地问道。
    布琳答道:“还没,但是已经有人砸了。这是我参加舞会的第一年,他们最好不要把他砸下来。”
    索伊动作轻柔地抚上窗玻璃,说道:“今年外面有好多人,比以往更多。大家一定都觉得很兴奋。莉亚,你看起来很疲惫。”
    “我的确很累,”莉亚回答道。其他两个女孩都坐在那里,而莉亚在她们周围来回踱着步,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村落。索伊的头发刚刚梳洗过,莉亚闻到了薰衣草的香味。这一年,索伊成长得更加迷人。莉亚现在也能体会到她的羞涩和温柔是多么的令人心驰神往。大教堂里面的其他贱民们都喜欢她,除了那些浣衣女。
    突然,一群骑兵涌入了人群之中,马的标致充分表明了他们是王太后的手下。他们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向大教堂的大门。莉亚看到这形势,不由地身体一僵。
    “看看这些马,”布琳畏惧地说道。莉亚转身往外走去,此刻她已经了无睡意,心中满是恐惧,心跳怦怦作响。她拿起弓箭,匆匆忙忙地往大门处赶去。
    王太后帕瑞吉斯骑在她那头雪白的马上,还是披着那件黑丝绒长袍,戴着黑色的发饰,以及为了遮阳的面纱。姗姗来迟的春天将大地已然染成了一片嫩绿。王太后一身黑衣和她雪白的马匹形成了鲜明对比,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她的骑士们骑着马,簇拥着她。他们都把手搭在剑柄或是杖顶上面,仿佛随时准备开战。莉亚跟着大主教走向大门,留意着四处的动静。前面站着的大部分是大教堂的帮工和老师,科尔文、埃德蒙和狄埃尔伯爵也在那里。莉亚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女孩。
    等到他们离得足够近了,王太后勒紧缰绳,怒气冲天地呵斥道:“您的守门人竟然不让我进去,大主教!几天之前您还将我奉为上宾,我走之前也告诉过您,我很快会回来,但是您现在竟然不让我进来!”
    大主教站在门口,似乎正在经受着痛苦的折磨,但又极力掩饰着。莉亚早先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双眼浮现出怒气,“您本可以去任何一座大教堂庆祝圣灵降临节,王太后。但是您违背了我们这里的规则,因此我们这里不再欢迎您。村落里面有很多不错的驿站,您大可以去那边歇脚。”
    “把门打开。”帕瑞吉斯命令道,与此同时莉亚感到一阵强烈的灵力席卷而来。
    大主教紧紧地盯着她,扬起眉头。莉亚看向她身边的士兵们,其中一个人直立在毒辣的阳光之下,眼睛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那是斯卡塞特。他穿着王太后的护卫服装,一只手抓着心脏附近的一个东西。莉亚知道他手里握着的是赤隼链。她感到体内的灵力翻滚得更加强烈。
    “我拒绝。”大主教回答道。
    王太后骑的那匹白色的骏马作腾跃状,接着绕着圈走了几步。王太后骑在马上,依然傲慢地看着他们,说道:“把门打开,大主教。我刚刚从温特鲁德回来。您想让我当众宣布您的罪行吗?”
    王太后的这句话满是讥讽的意味,暗含着无限恶意。莉亚抓紧了手中的弓。
    “如果这就是您的目的,我为什么要去阻拦?想说什么就说吧。”
    莉亚看到王太后张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她挺直后背,戴着白手套的手径直指向大主教,说道:“我宣布要以叛国罪逮捕您,高登·彭曼,身为米尔伍德大教堂的大主教,您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蓄意谋杀了我的夫君陛下——科摩洛斯的上一任国王。您蓄意挑唆国王所要裁决的部分人员进行潜逃,甚至包括了弗什伯爵和诺里斯·约克伯爵。您还派出自己的心腹剑客——乔恩·亨特,把他们安全地从这片百里区带出去,并且暗中谋划将我的夫君谋杀于温特鲁德。就是您的手下乔恩·亨特,用这支箭将国王射死的!”她逐渐拔高音量,最后将那支血淋淋的箭抛向空中,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因此我以谋杀我夫君的罪名逮捕您——高登
    ·彭曼。您将会遭受叛徒应有的惩罚。我以高级叛国罪的罪名逮捕弗什。并且我赦免诺里斯·约克伯爵的罪名,因他没有参与到那次的谋杀中去。现在,我以小国王的名义,命令你们立刻打开大门!”
    又一股强大的灵力排山倒海而来,势不可当,莉亚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站定。大主教弯下脖子,似乎正在一场扑面而来的无形的暴风雨中苦苦支撑着。他绷紧了身子,但是不久之后又抬起了头。莉亚看到大主教的双腿在颤抖着,向前跨了一步之后站定。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用警告的眼神看向王太后。
    他面向王太后,简短地说道:“您没有权利来定我的罪名,您也知道这一点。”
    “在达荷米亚公国,叛徒不论身份,一律按规定处理。”她厉声说道。
    “但是我们现在不在达荷米亚公国,我们也没有用达荷米亚语进行交谈。”
    “你们当中有些人说得很好呢。”王太后冷笑道。
    “这个国家里很多人都说得很好。您可能忘了一项规定。作为大主教,我只接受阿维尼翁先知的审判。您在法律上对我或是大教堂都没有监禁的权利。回廊的图书馆中珍藏着刻有法律章程的文件。国王和您在这里都没有审判的权利。您现在过来彰显夸大自己的权力,只是为了想让我屈服于您。我拒绝为您提供食宿。我只会听从先知的判决。”
    王太后那张美丽的脸庞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在一起,“我没有忘了规定,大主教。我带的骑兵就是来自阿维尼翁的人。”
    “这项条款已经不作数了,殿下。您那说惯了达荷米亚语的舌头似乎老是打结。我并不会对您捏造出来的罪证有所畏惧。我的手下乔恩·亨特是在比尔敦荒原被门登豪尔的治安官谋杀致死,我可以带来他的白骨证明这一点。您当时也一起埋葬了他,是吗,弗什伯爵大人?”
    科尔文坚如磐石,岿然不动地屹立着,“我亲手把他埋葬了,大主教。他带着我走出了比尔敦荒园。就像大主教说的那样,他是被那个治安官所杀的。因此他在那场战役之前就死了。”
    “有人看到你们了!”帕瑞吉斯尖声喊道。“在那场战役之后,有人看到了你和那个猎人在一起!我这边有十二个目击者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就把你所说的目击人带上来,”科尔文厉声说道。“那场战役之后,有很多劫掠者会偷走尸体身上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而另一方面,他们可能只是按照您的意愿说话。我要求和那些人对质。我并不是叛徒,而是国王内阁中的一员。您的控告简直荒唐。”
    “您不是大主教,”帕瑞吉斯怒不可遏地说道。“您是王国的伯爵。您必须面临审判,因此我以……”
    “他现在受米尔伍德大教堂的庇护,”大主教打断她,说道:“这片土地会守卫他的安全,因为他是圣骑士中的一员。您无法在这里逮捕他,这与王国的法律相悖。我不会再与您周旋了。走吧。”他转过身,蹒跚着准备离开,神情严肃,眼睛因为所承受的痛苦,抽搐了一下。
    “您不能这样对我置之不理!”她命令道。“这是对您最后的警告。立刻打开大门!我不可能一直让我的手下在外面等着。”
    大主教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仿佛看着一只嗡嗡乱叫的蝇虫,“我并不在意自己的安全,或者大教堂的安全,帕瑞吉斯。您根本不了解情况,不要看轻别人。”
    “并不是这样,大主教,”她低声说道。“不了解情况的是您。这些门闩并不能阻拦我们。那些相信您会保护他们的人们,到头来只会发现您的许诺只是一场空,他们会畏惧地退缩,会痛哭流涕地哀号。毕竟石头做的城墙也能烧起来。”
    愤怒就像是易化的冰块,随着时间自会消逝。因此,对待愤怒最好的应对措施就是拖延。
    ——高登·彭曼于米尔伍德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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