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虚权衡。净虚也不会听不明白,倘或不带青菀在身边,自己将面对许多事情。而那些事情,恐怕都不是自己擅长处理的。她又想了一阵,确认似的再问青菀:“你当真不觉得我不干净?”

    青菀点头,“您这样都算不干净,我这样儿的算什么?您的担心我明白,可您也得明白,我毁你声誉名节,于我半点好处没有。”

    净虚慢慢把腿收上炕盘起来,半晌松了口,“你便留下吧,此番算是交了心,我自不拿你当外人了。”

    与她交心也着实是难了,青菀搁下手中的灰袍,看向净虚,“您可想好了,这也不是凭着一时意气胡说的。等明儿你心里又不畅意,外头要些耗子药来,再药我一回,那可不得了。倘或真心打算留我,往后您拿性儿没什么,我理应伺候您的。只是,不拿我当外人这话,得是真话。您也别怕我笑话您,我不是佛门里刻板不通情理的那些老姑子们。人有七情六欲,真都禁住的,能有几人?”

    这话说得深得净虚心意,尽数都是替她开脱的话。她便毫不犹豫地点头,“你便留下吧,我再也不说撵你的话了。外头还说我是你师父,内里咱们还是这样。”

    说罢这话,心里莫名放松下来。原本吊了一路的心,这会儿也落下了。只要这小姑子成了自己的心腹自己人,旁的倒也无有什么怕的。那六王爷应约在军中下过命令,对剿匪山上遇尼姑的话谁也不准提,否则军法重罚。

    她不管青菀还在缝补衣裳,自熄了小炉里的碳火,下炕往床上睡觉去了。

    青菀就着曳曳而动的灯火,把灰袍上的缝口尽数缝补起来。今儿一闹,与净虚把话说开了,说起来算桩好事。往后有话便可在她面前提说,不必再像之前伺候祖宗一般事事依她。她把缝好的灰袍叠好,摆正在床头上,瞧向净虚的床铺,长长舒了口气。

    次日青菀起得甚早,套上灰袍后也不及梳洗,便把炕上煮茶的吊子拿出去泼了其中茶水。茶水泼在院角泥地里,不消一会儿就药死了一大片蚂蚁。青菀有些后怕,脊背生凉。昨晚若不是自己生疑,抱着撕破脸的心思试了一试,这会儿怕是躺在炕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蹲在院角上,又感念起六王爷许礴来。这事儿也得亏他,军帐里提醒了那么一句。她盯着院角,直看着茶水渗入泥土里,才拎着茶吊子又回到了房里。

    这会儿净虚已经起了,坐在床沿儿上系扣子。看到青菀从门外回来,自然地说一句,“梳洗一番,咱们上路吧。”

    青菀应一声是,出去井边打水。碰上老妪正在井边撂木桶,便凑到她旁边,与她说:“施主,我家师父爱吃茶煮茶,瞧着你家那茶壶甚好。不知施主舍得不舍得,将那茶壶赠与咱们?”

    老妪本就敬仰净虚,也喜欢青菀这般乖巧做事利索的小姑子,自然满口应下,“小师父拿去便是,瞧瞧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家里没什么值钱物件儿,能入净虚师父的眼,您就给她带上。”

    青菀笑笑,“也没旁的了。”

    青菀伺候完净虚梳洗,又得老妪送来两碗白粥,吃罢了便与老妪别过,往京城里去。走在外头,她找个无人处将那茶壶往深沟里丢了去,怕毒性未除祸害到别人。

    而沿着南薰门出来那条道儿往里走,处在民舍中间儿,是一道集市。早市开得早,眼下已全是商贩,摆摊开店的,数不胜数。青菀沿途看过去,瞧见不少烧饼铺小吃铺。闻着肉香,嘴里就要生口水,默默再给咽下去。

    她不知净虚在想什么,自己正馋嘴呢,忽听她问:“你跟着一清的时候,会暗下里偷偷攒些银钱?”

    之前绕走亳州地界时遭遇山匪,青菀从身上掏出过银钱。净虚自然是记下了,这话问得也不是没来由。此番两人间更不必再扯面子端样子,青菀便回她:“攒得艰难,又得防着师父发现。若她发现了,必得逐我出去,再不认我做徒弟。”

    原问的是银钱的事情,这又说起了一清。净虚也好奇,自然顺话问她:“你这般性情,一清如何会收你做徒弟?实在稀奇。”

    青菀深吸口气,“她轴,要解救我出苦难。可惜,到死我也没能成为她心中的样子……”说到这顿住话,心里想起一些事情,侧头朝净虚看过去,回问她:“净虚师父觉得我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净虚收回目光,只管往前迈步,脸上是惯常冷傲不挂表情的模样,“一清固执,寺里怕是无一人能与她相提。佛门诸事,她最是较真。”

    青菀看着净虚的目光不收回来,就这么瞧了良久。一清是怎么死的,寒香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寺里的人也全数认为一清暗里污秽,罪有应得。这会儿却从净虚的嘴里听到了肯定的话语,实在难得。

    青菀看着净虚有些久了,净虚自又说话,“你不必这么瞧我,我与她们不一样。那些人愚笨,许多事瞧不真切。我是看得明白,说句公道话罢了。一清的固执未必是好事儿,怕就是这个将自己害死了也未可知。”

    这话里有话,青菀听得出来。她默声一阵,问净虚,“您觉得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净虚步子顿了一下,接话道:“你又装什么憨呢,不是什么都比我瞧得通透么?诱我犯蠢,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暗下里偷乐,拿我做笑话。”

    净虚说是交心,然其实只不过是交了一点底。而交底未必是交心,净虚这会儿是跟她多说些话了,但比不说话却好不到哪去。青菀对她的刻薄也习惯,并不往心上放。只当自己白认真一回,讪笑一下,说:“净虚师父说哪去了,您信我师父清白,我对您已是十分感念。”

    净虚冷笑一声,“你这样的人,对一清倒有真感情,也是难得。”

    这话就不能往下说了,非得打住不可,否则总有吵闹起来的时候。净虚不是能忍的饶人菩萨,之前在山上若不是逞一时口舌,也不能叫山匪给劫了去。这会儿面对青菀,自是口上要占上风,不能跌自己的份。冷嘲热讽都是寻常事,不必太往心上搁。

    青菀不再起头与她说话,只是埋头赶路。到了城门下,仰头望一眼臧灰城墙,密密挨挨的灰砖黑缝,她到底是回来了。进入瓮城入城门,门道间有风,吹得灰袍覆身,青菀和净虚两人看起来都显得十分单薄。青菀在想,入了这门不知得过多久,净虚才能回苏州去。这是她现时唯有的一个盼头,再无别的欲念。

    入了南薰门沿御道一直往北,再入朱雀门,便入了旧城。旧城新城,城里城外,都是一派热闹繁盛景象。青菀难得有心思看看这些市井风情,一路上看看左边儿瞧瞧右边,像足了乡下初初进城的小姑子。

    净虚瞧不顺,对她说,“敛着些,你小时候也是富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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