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香跟着易舞的时间比较长,因而对易舞的个人喜好和日常生活习惯及动向还是比较熟悉的,听了夏侯纾的问询,她非常认真的回忆着易舞死前那段时间的行为举止。
    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说:“没有。丞相府的内宅是由明嘉郡主主事,另外几位如夫人、公子和姑娘们都对明嘉郡主马首是瞻。易夫人进府一年多,平时鲜少出门,也很少跟府中的其他夫人来往,就是明嘉郡主她也不愿去见的。丞相大人喜爱易夫人,就下令免除了她给主母晨昏定省的规矩,而她住的翠玉馆也不许除了丞相大人之外的男子进入。丞相大人不来的时候,易夫人便把自己关在关在房中跳舞,不让我们伺候。”
    说到这里银香突然顿了一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忙说:“要说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易夫人暴毙前几天曾邀了丹青妙手崔阆公子为她画像,还是我陪着夫人去的呢!”
    夏侯纾闻言一脸愕然。
    南祁民风淳朴,在绘画方面偏好奇山异水、花鸟鱼虫,鲜少画人像。一般请人为自己画像的情况分三种:一种是未出嫁的女儿家,议亲时方便交由媒人带去给相中的男子家说亲;一种是红楼楚馆的花魁,用来吸引或者答谢恩客;还有一种便是纪念已亡人。
    易舞虽然出身不高,但彼时已脱了贱籍,是王丞相心尖尖上的枕边人,又无病无痛、锦衣玉食,没有什么理由为自己画像。
    “好好的,易夫人为什么突然要请人为自己画像”夏侯纾好奇道。
    银香虽然是易舞信奈之人,可到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猜不准易舞的心思,只好模棱两可道:“去画像的路上我曾问过易夫人,可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感叹岁月无情、红颜易逝。我想她大概是担心自己会一天天慢慢老去,丞相大人就再也不来了吧……”
    色衰而爱迟。大概所有以色侍人的美人都会有这样的担忧吧。可易舞这样正值青春年华且荣宠正盛的美人会有这样的顾虑吗
    单就年龄而言,王丞相的年纪足以做她的父亲了,已是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等到易舞半老徐娘时,王丞相只怕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而且目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易舞跟陵王府有关,陵王府总不至于白白扔了这么大一颗棋子吧。
    然而银香跟在易舞身边这么久,居然都没有把她看透,可见银香其实知道得也不多。
    不过能从银香的嘴里听到这些,也不枉费她花了那么多钱。
    侯纾又问:“你刚才说易夫人找谁为她画像”
    都说易舞是个美人,可美人与美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或是美在皮囊,或是美在骨相,或是美在独特的风姿神韵……总有一处闪光点,而各方面都恰到好处的屈指可数。
    她很好奇易舞是哪一种。
    银香忙说:“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崔阆公子,他可是丹青圣手,肯定能把易夫人画得倾城倾国。”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易舞的绝色容颜,银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之色。
    崔阆公子的名号夏侯纾偶有耳闻,京城里许多到了议亲年龄的官家女子也经常请他为自己画像,因而十分抢手。据说钟家两个年纪较长的表姐在出嫁前就曾请过他为自己画像,两个表姐夫都是看到了她们的画像才让媒人安排了见面,所以后面男方家也就没那么介意她俩是庶出。
    夏侯纾没见过崔阆公子的画,但她清楚钟家的几个表姐妹长相都十分出色,而且恭王妃非常注重她们的教养,行为举止和气质也不差,即便崔阆公子画技没有传闻中那么精湛,也不至于把她们画成丑八怪。
    “那幅画可有取回”夏侯纾又问。如果能看看那幅画,也许她会对易舞这个人更加了解。
    银香叹了一口气,遗憾道:“可惜还没来得及取回画像,易夫人就没了,想来那幅画现在还在崔阆公子手中。”
    如果没有取回,那确实应该还在画师手里。
    夏侯纾想了想又说:“我听说这个崔阆公子虽然画得一手好丹青,脾气却非常古怪,并非谁请他作画,他都会答应。给谁画,何时画,都得看他的心情,是个随心所欲,恃才自傲的人物。而且他行踪诡秘,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尽管在京城里名声大噪,红极一时,却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你们当时是如何见上他的”
    银香说:“崔阆公子虽然行踪不定,可他常有画作挂在晒月斋出售,与晒月斋的赵掌柜十分熟捻。当初易夫人也是通过赵掌柜联系上的,后来作画时是选在了百鹤原。”
    百鹤原是京中一大奇景,位于城东与城南的交界处,地处岐水河的下游,因那一处地势平坦,穿城而过的河水被各条岔道分流后水流量大大减少,在此积滞,形成了一片天然的湿地,引来了几百只鹤在此栖息,因而名为百鹤原。
    百鹤原的鹤,不仅数量多,种类也多,有象征长寿,吉祥和高雅的丹顶鹤、也有白头鹤、赤颈鹤、灰鹤等常见品种。因人们常常将鹤与神仙联系在一起,所以百鹤原在很早之前就成了达官名流空闲时间游玩的好去处,不少年轻男女也会选择在那里约会。
    易舞请崔阆公子在百鹤原替自己画像,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夏侯纾搜肠刮肚的又想了半晌,方问:“你可见过崔阆公子本人长什么样如果他现在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出他来吗”
    银香摇摇头说:“易夫人去画像的时候,确实是我陪着去的,可那崔阆公子带着面具,连作画时都没有揭下来,我们看不清他的长相,所以就算再看到他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夏侯纾眉头微蹙,立马想起自己在丞相府遇到的那个神秘的狐狸面具人,追问道,“他戴的什么样的面具”
    银香又仔细回忆了当日所见到的人,不太确定的说:“是白色的,样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跟他那一身湖绿色的衣裳倒是很配。”
    “你确定是白色吗”夏侯纾再次求证。
    “是白色的。”银香的语气很肯定,“丞相府规矩多,所以崔阆公子给易夫人画像时我也没有离开过屋子,一直在旁边伺候茶水果子。我看得真真的,崔阆公子戴的就是白色面具。而且他的话特别少,我问他大概需要画多久,他没回答;后来我问他要不要喝茶,他也没回答。易夫人却觉得大才子就得有这种傲气。”
    既然面具是白色的,那就跟自己那晚在丞相府遇到的不是同一个人了。夏侯纾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希望的小火苗瞬间就湮灭了。
    银香见她一直在追问画师的事,便试探着问道:“姑娘也想找崔阆公子为自己画像吗”
    夏侯纾摆摆手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崔阆公子罢了。”
    银香有点沮丧,想了想再次问道:“那姑娘是否想拿到易夫人的画像”
    夏侯纾不由得郑重的看了银香一眼,看来她也不是个傻的。
    银香心领神会,赶紧说:“当初我们去晒月斋找赵掌柜牵线搭桥时,赵掌柜曾让我们先付了定金,然后选好了地方,说是崔阆公子会提前到约定的地方等候。还说待画像装裱好后,我们再去晒月斋取就是了。所以如果姑娘想要那副画的话,只需要带上尾金去晒月斋找那赵掌柜。”
    夏侯纾当然不会相信会这么容易就拿到画像,不然岂不是谁都能把别人的画取走
    银香抿了抿嘴唇,忙说:“易夫人原先是打算待那幅画装裱好之后让我去取的,所以就留了我的名字和笔迹,如果你真的需要那幅画的话,我可以把我的笔迹写给你看。”
    银香知道自己不方便路面,所以只说给出她的字迹。
    确实是个聪明人,夏侯纾在心里默默称赞,便打算接下来拿着银香的笔迹去一趟晒月斋碰碰运气。
    银香见夏侯纾的视线和心思已经不在自己身上,担心自己再无任何价值,又说:“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查易夫人的事,可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坏人。我如今在这里生不如死,求你看在我提供了这么多线索的份上,救救我吧。”
    坏人也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呀。
    夏侯纾看着银香,觉得她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不是个能成事的。至于救她脱离苦海这件事,她更是爱莫能助。
    漱玉阁的门房不是摆设,她自己都是花了重金假扮邱大叔的女儿才混进来的,再带个人出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银香见夏侯纾犹豫不决,立马就跪下来给她磕头,言辞恳切道:“我知道姑娘为难,可我今日闯了大祸,漱玉阁肯定是容不下我了,只求姑娘能给我一条生路,出了漱玉阁,我绝不会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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