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丘进从水中冒出头来,身后火光已起,数名亲卫跳下水来,相伴护卫他朝河岸处游去。等到虞丘进站起,火光已然熊熊而起,将水寨也引燃,水寨前面的数处箭楼成了冲天火炬。
    雍州水师的船只分散开来,拦截逃窜的船只,用箭只射杀着落水的将士。看着笼罩在火光中的水寨,虞丘进心如刀割,自己征战大半生,没想到吃了这么大的亏。
    有逃出的船只看到亲卫招手,靠了过来。虞丘进登上船,下令道:“速回夏口。”
    涢口水寨不复存在,要提防雍州水师趁机攻打夏口,夏口存在数万大军半年所需的粮草、辎重,绝不容失。
    雍军水师俘获了五艘艨舯、七条走舸,钱磊下令将己船上事先准备好的布袋装入俘船舱中,从外面看不出破绽。
    布袋内填满了干枯的茅草、芦苇等物,罐装的黑火药放置在一旁,随时可以洒上。
    钱磊与百余名兵丁换上晋军服饰,对俞飞道:“仆先行一步,俞将军随后接应。”
    俞飞点点头,叮嘱道:“水火无情,刀枪无眼,多加小心。”
    钱磊带着俘船顺流而下奔往夏口,沿路又遇上十余艘逃船,夹杂在一起往夏口逃去。众船恐怕雍州水师追赶,一个个慌乱无措,急急前赶,谁也没留意同行船只中夹杂着雍军。
    从涢口顺流前往夏口只需一个多时辰,已初时分虞丘进所乘的船只便逃到了夏口。
    虞丘进本是夏口的驻将,虽然随王仲德出战江夏,夏口仍归其统辖。水寨守军看清是他归来,连忙打开水寨让其进入。
    很快,号角声在夏口水寨上空响起,兵丁听到号角关闭寨门,登上箭楼,加强戒备。岸边营帐,传来隆隆鼓声,虞丘进聚将议事。
    匆匆洗漱后的虞丘进坐在帐中,众将见其脸色有些苍白,灰白的胡须结成绺,看上去尽显老态。
    得知涢口水寨被雍军攻破,帐中诸将纷纷请战,虞丘进下令严加戒备,谨防雍军趁胜来袭。
    帐中仍在议事,钱磊混杂在涢口败军的船只已经来到夏口水寨外,溃船中军阶最高的是厉武将军郑明。郑明高声对着守军呼唤,命令打开寨门,放他们入内。
    守寨的兵丁不敢放行,禀报守寨的将领王宁,王宁与郑明是朋友,看到郑明不疑有他,下令开寨放行。
    船只鱼贯而入,钱磊所率的船只夹杂在其中进入夏口水寨。等进得水寨,钱磊下令将火药洒在布袋之上点燃,然后从船上迅速离开。
    郑明与王宁在竹坪上说话,从船上下来的兵丁被归拢在一起,准备询问后再行安置。
    钱磊没有急着动手,示意随行将士听从安排,跟着夏口水师的兵丁朝岸边方向行去。
    刚走出数十步,船舱中的火焰已经窜出,剧烈的爆炸声随即响起,带着火焰的碎屑喷溅得到处都是。水寨内用竹筏联通道路、船只密集,都是易燃之物,很快火势就不可控制。
    钱磊见身后火起,抽出腰刀,高声喊道:“冲。”
    水火无情,大火可不会分辨敌友,钱磊带着麾下朝上风头跑去。
    王宁看到火起,立知船中混入了敌军,抽刀指向郑明,吼道:“郑明,你居然降了雍军,前来诈营,拿命来。”
    不容分说挥刀就砍,郑明傻了眼,左躲右闪,口中分辨道:“王兄,愚未降敌,且慢动手。”
    寨内水师乱成一团,钱磊等人很快混杂在晋军之中,根本无法分清敌友。锣声爆豆般地响起,有人高叫着“灭火”。
    锣声惊动岸上营帐中议事的虞丘进,急忙出帐观看,只见水寨内火焰翻腾,火势正顺风延展,看火势已难扑灭。
    接连遭受雍军火袭,虞丘进心旌摇曳,强自镇定地下令道:“速速命船只脱离水寨,陆上兵丁往城中集结,谨防雍军来攻。”
    话音未落,江上出现数十艘战舰,是俞飞率军赶来。
    “崩崩”的弦声不断,船头架设的弩车往水寨内射出弩箭,封住寨门。水寨内尚未点燃的船只像没头苍蝇般地乱窜,寻找未着火的寨门脱逃。
    今天刮得是东南风,风向吹向西北。钱磊在东南方向找到一艘艨舯舰,这艘舰只正准备驶离水寨。      钱磊命人招手示意,船只停靠过来,钱磊率着麾下冲上船,并没有急着动手。等船只驶离水寨,脱离了险地,钱磊才拔刀砍倒身旁的晋军,高喝道:“动手。”
    船上有百余晋军,钱磊事先将麾下安排在这些人身旁,一声“动手”纷纷拔刀相向,那些晋军根本没有防备身旁袍泽会动手,立时被砍倒了大片。剩下的晋军见事不妙,纷纷跳下船去。
    钱磊也不追赶,让将士们撑了船向俞飞告拢。
    此时,夏口水寨已经成为一片火海,俞飞率军追击江上散乱的逃船。
    江岸之上虞丘进面如死灰,勉强上了战马,回望一眼身后水寨,喝了声“走”,带着败兵朝数里外的夏口城而去。
    雍军水师追杀夏口溃军直到未时,方才带了俘获的二十余艘战舰离开。
    等到夏口城派出的侦骑来察看战况,水寨已被焚毁,残余的木柱还有零星的火焰,浓烟在空中凝而不散。江面之上到处都是浮尸,燃过的木竹残骸到处漂洒,一片凄惨狼藉。
    申时,虞丘进得到了禀报,涢口水师损失战舰一百七十余艘,伤亡、失踪将士二千二百余人;夏口水师损失大小船只近二百条,伤亡将士一千六百余人。水师船只剩下不到五十艘,江上优势荡然无存。
    虞丘进派人向安陆王仲德和江州浔阳示警,让他们提防雍州水师来袭。
    钱磊率得胜之师回归横桑口驻地,夕阳辉中,将士们唱起渔歌,一片欢腾。
    …………
    安陆城,江夏郡治所。江州刺史王懿王仲德收到涢口水寨、夏口水寨被雍军水师相继攻破的消息,急召麾下将领商议。
    王仲德是太原祁县人,是汉司徒王允之弟、幽州刺史王懋七世孙,其父是前秦苻坚朝中大员,官至二千石。
    前秦淝水大战后众叛亲离,时年十七岁的王懿随兄长王睿(王元德)率军讨伐后燕慕容垂,兵败逃走困于大泽,得白狼相救渡水与兄长相遇,两人过黄河到滑台,被翟辽所留为将。
    数年后,兄弟两人看翟辽难以成事,弃之南逃前往晋国,被翟辽骑兵追赶,夜逃之时仿佛前有火炬引路,逃出百余里得脱,兄弟二人来到彭城安身。
    王仲德听闻王愉在朝中显贵,两家虽不是同祖但同是太原郡人,便前往建康投奔,可是王愉待王仲德甚保桓玄夺取建康驻守姑熟,王仲德转而投奔桓玄。
    元兴二年(403年)桓玄篡位,刘裕准备起军袭击桓玄,王元德、王仲德兄弟为京中内应。刘迈告秘,王元德、辛扈兴、童厚之等人遭桓玄逮杀,王仲德逃走。
    刘裕破建康,王仲德抱王元德之子王方回在路旁迎候,刘裕下马抱着王方回,与王仲德相对痛哭。事后,刘裕上表追赠王元德为给事中,安复县侯,任王仲德为中兵参军。
    此后王仲德随刘裕南征北战,战功冠于诸将之首,授辅国将军、新淦县侯,任江州刺史,位列刘裕麾下众将之首。
    宁远将军竺灵秀得知涢口水寨破夺,急声道:“涢口沟通安陆、夏口,联结汉水,若被截断江夏便成为孤地,曲陵亦不安稳。涢口乃兵家必争之地,愚愿率三千兵马驻守于涢口,立烽火台传递消息。”
    安陆城尚有战舰六十艘,涢口、夏口水师损伤惨重,仅存的水师在建康水师来援之前暂无力与雍州水师争雄。
    龙骧将军朱牧道:“从虞将军的禀报来看,雍军水师应该不会超过万人,孤军深入借助江河纵横,其实无力攻打城池。愚以为不必急着在江河之上与之争雄,只需谨守城池,待朝廷水师到来,再立夏口、涢口水寨,再寻机与之决战。”
    王仲德道:“元望说得有理。老夫看杨安玄派水师远袭涢口的目的就是为了调动我军兵马,寻找可趁之机。命曲陵守将陆仲元谨守城池,雍军若来挑衅,不予理会。告诉虞丘进,守稳夏口,粮草、辎重不容有失,等朝廷水师到来后再与雍州水师交战。将涢口、夏口水师兵败的消息通知南新市城沈田子,让他留意雍军兵马来袭。”
    接下来几天,钱磊率水师在夏口、涢口以及曲陵、安陆一带游逛出没,引诱王仲德派兵出战,可是各城守军都得了王仲德的严命,哪怕雍军在城外烧火做饭,也忍着不出城。
    钱磊无奈,只得派出小船四处探听消息,另一面派出信使通报云社城中的杨安玄,请他定夺。
    杨安玄身处云社城,各处的战报源源不断地汇拢于此。王镇恶兵至宁陵后,刘裕大军暂时退至蒙县、虞县,睢阳之围暂解;大岘山南,胡藩与刘怀慎大军战过数场,各有输赢;益州檀道济得了刘粹水师相助,正全力攻打南安城,杜骥夜渡沫水大破范宁之兵马,檀道济不得不派遣刘粹、高进之前往旄牛城(今汉源城南岸)支援,阴绩压力得以减轻;纪南城刘钟守城不出,司马楚之率偏师攻占枝江,刘道怜命令刘钟不准分兵救援……
    六月到来,田中麦熟,一片金黄,抢粮的大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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