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骂完,激动地大口喘着气,片刻间,他和陆玖年都没说话。
    再开口时,他声音低而难过。
    “他要回去联姻了,玖年。”
    “昨天我看着他拿着车钥匙开车往成家大宅那个方向去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如果他真的离开你了,你再见他时,替我给他两拳,别舍不得,往死里打。”
    “我真……”他忽然哽咽,“我替你不值,真的。”
    电话被陆玖年单方面挂断,拿开手机,他抬头时,神色和表情都异常冷静。
    冷静到了几乎麻木地地步。
    余忆南捂着嘴地手都在颤,她带着哭腔去推陆玖年。
    “玖年,你说说话……”
    明明塌了的该是另一个人地天,她却那么害怕。
    小沈不明白情况,愣愣问道:“怎么了陆老师,你还好吗?”
    “你别问……”余忆南惊呼,陆玖年却忽然有了回应。
    他话里听不出语气,轻轻道:“还好。”
    “一会儿还有戏吗?”
    小沈道:“有一场。”
    “帮我跟导演请个假吧,就说我腿伤得严重。”
    小沈有些迷惑,不知道刚刚还笑着说自己没什么事的陆老师为什么忽然又变得“严重”,可他没多问,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余忆南扶着陆玖年回到酒店。
    路上无论她怎么问怎么喊,陆玖年都不回应,好像只是在发呆,并不听得到她在讲什么。
    把陆玖年安顿在房间里,她不愿意走,执意要陪在陆玖年身边,可陆玖年不肯。
    “我想一个人呆着,可不可以?”
    陆玖年用了些祈求的口吻,余忆南终于看不得他这幅样子,松了口。
    关上房间门前,她不死心的问道。
    “那你告诉我,你在看什么行不行?”
    陆玖年的视线从墙壁上挪向她,笑道:“在看时间而已。”
    门被关上,陆玖年重新讲视线投递至钟表至上。
    时针不再是时针,分针不再像分针。人们说那是断头台上的刀片,而面对裁决的陆玖年太过冷静。
    陆玖年却跪在原地,不动不跑,说,我看着那不是刀片,而是两只手,我只是赌我不会死,而会等来一个拥抱。
    虽说他如同一个愚者般相信神明仍旧愿意眷顾他,可他却仍旧走马灯般在脑子里回忆着自己的前半生。品味过后更加洒脱,如果一个人在一个坑里狠狠摔了一回没死,挣扎着爬出来,还掉进了同一个坑里,那就死了吧。
    死在那里头,永远不想着再爬出来。
    然后记得死之前,把向上伸着的,祈求拥抱的手伸回来。
    分针时针重叠,陆玖年听见自己脑袋里“咔嚓”地一声,提醒他人头落地,该死心了,可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自己的两双手,仍旧举得高高的。
    他冷眼看着,一时间声音,房间消失了,钟表也消失了,只剩下愚者的一双手。
    他分裂成了两个,一个自己抬着脚去踩跪在地上的人,喊着“怎么还没死透啊”,另一个抱着头大声哭,说“你怎么还不来啊,再不来就真死啦!”
    类似幻视一般的感触终结于房门发出的轻响。
    响声太熟悉了。
    于是那一瞬间,房间回来了,钟表回来了,腿上的痛觉也回来了。
    他一瘸一拐着去开门,扑进自己久久等待着的怀抱里。
    “没买到机票,坐火车来的,也太远了。”
    “嗯。”
    “遇见个特别棘手的事,电话里讲不清楚,当面过来跟你商量。”
    “哦。”
    “腿怎么回事?”
    “拍戏蹭的。”
    “嗓子里的哭腔呢?”
    “想你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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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陪你
    陆玖年坐在床尾,低头向身前看。
    他脚边,成箫正盘腿坐在算不上干净的地毯上,大手握着他的脚踝,仔仔细细拿棉棒替他换药。
    成箫垂着头,自上而下看,神色温柔平和地不像平日。陆玖年盯着成箫的发旋,忽然开了口。
    “怎么找到我房间的?”
    成箫将用罢的棉球抬手丢进垃圾袋,没抬头:“过来的路上撞见你给余忆南新招的助理了。”
    “他还没跟我见过面,我问他你在哪儿,还当我是什么私生呢,警惕地很。”
    “那怎么还告诉你了?”陆玖年轻声问。
    成箫语气里莫名带了些得意:“我给他看我锁屏了啊。”
    原先成箫的锁屏是系统自带的壁纸,老是自动跳转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照片。一次陆玖年拿他手机给余忆南打电话,刚一按开锁屏,一张性感女星颇具韵味的硬照便跳了出来。
    陆玖年定睛一看,好巧不巧还是和成箫传过绯闻的其中一位,他当场抄起旁边放的枕头就往成箫脸上招呼,在后者极其委屈和冤枉地控诉中,按着成箫把锁屏给换掉。
    成箫在相册里转了一圈,在众多正常的照片里挑出了不怎么正常的一张。
    照片里的陆玖年枕在成箫大腿上,闭着眼安睡,成箫骨节分明的手捧着他一侧的脸,拇指轻轻蹭着眼尾。
    陆玖年看了之后抗议,问明明他们的合照那么多,开心的、搞笑的、温馨的……为什么偏偏选了视角这么奇怪的一张。
    成箫那时回道,他喜欢这张照片里的宿命感。一种一眼望到了头,知道自己手心里的人,在每一个忽然醒来的清晨,都会安安静静靠在他身边的触感。
    宿命啊……
    陆玖年忽然也伸出手,回想着照片里成箫的姿态,捧住了面前人的脸。
    成箫眼弯了弯,腾出一只手,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握在手里,轻轻捏了捏。
    “你知道我会来?”
    欲盐未舞陆玖年动了动指尖。
    “嗯。”他小声道,“柳卿给我打电话了。”
    成箫眉头紧皱了起来:“都说了不让他……”
    陆玖年小腿抬起来,带着点任性,踩了成箫一下。
    “你还怪他?你自己想想跟他说什么了?”
    “别动。”成箫伸手拉过陆玖年乱动地伤着的腿,一时间败下阵来。
    “你就当我……那会儿自暴自弃了吧。”
    成箫曾经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做出往后今生的抉择。
    彼时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熟悉而既知,通往他早已设想过的方向。另一条未知而不定,迷幻又危险,他根本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可因为这条路上有陆玖年,他于是坚定地走上。
    他知道会凶险无比,也知道无论遇到什么,无论是否遍体鳞伤,自己绝对不会放手,也断不可能回头。可当狂风暴雨后筋疲力尽,他依旧会如同无数旅人一般,如同自虐一般,阴暗地去设想倘若自己当初选择了另一条路,又会怎样。
    如果他从没了解过陆玖年,如果他们从未彼此亲近,如果他们不再是彼此的救赎,如果他从未爱上陆玖年,如果他做个混蛋,选择放手。
    他甚至开车跑回了成家,人就站在大门口。
    可当虚幻和阴郁过去,他直视成弘景给予他地选择,冲成氏那个富丽堂皇的漂亮房子竖了个中指,还在白墙上很踹了几脚,头也没回,去赶他的火车去了。
    成弘景的条件很诱人,也很讨巧。
    有利益,有与之相持的风险,甚至还替成箫找好了自我欺骗的理由。
    可成箫就是不想要。
    所有没有陆玖年的选择,他都不要。
    陆玖年指尖在他手心动了动,成箫回了神,抬头看向身前的人。
    “我懂。“陆玖年信誓旦旦。
    成箫没忍住笑了,脑子里在骂“你懂什么”,嘴上却只余好奇。
    “你就那么信任我?不带动摇的?”
    “动摇啊。”陆玖年淡淡道,“柳卿气成那个样子,不像假的。又说你王八蛋,又说你跑回去找成弘景的,我肯定动摇。”
    他顿了顿,平静道:“但动摇以后,我主观上就是觉得不可能。”
    “我的成箫,我认识的成箫,不可能。“
    成箫轻声问道:“主观上这么觉得,那客观上呢?”
    “我想过了,理性来看上大概率会发生。”
    “但……”陆玖年敛目看着成箫,语气里有些任性。
    “我就是不信。我不想客观。“
    成箫没忍住笑了出声:“盲信不好,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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