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刚进到屋中。
    迎头便见到两个目光灼灼的眼神。
    他拱手道:“吕兄、袁兄。”
    吕臣笑道:“陈兄,我们两可等你多时了。”
    “等我?”陈平一怔,随即是猜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抹难色,拱手道:“让两位多等了。”
    袁盎摆手道:“无妨,不过陈兄,估计也猜到了我们的心思,今日在殿中,我们思想笨拙,并未看出竹简内容更深的蕴意,只是陈兄当也清楚,我等出身比不过百家士人,也比不过那些贵族名门,每做一个选择,都必须慎之又慎,以免最终竹篮打水,甚至是殃及家族,因而在殿中看到陈兄似有所察觉,难免心中有所异动。”
    “还望陈兄能不吝赐教。”
    “袁盎拜谢。”
    袁盎朝陈平一礼,态度很是端正。
    吕臣也跟着一礼。
    陈平脸色微变,连忙伸手将两人扶起,苦笑道:“袁兄,吕兄,你们这又是何必呢?只是你们想让我透露,恐实在是难为我了,我的确看出了一些东西,但这些事涉及到不少大政相关,陈平又岂敢随意道出?”
    “还请两位仁兄见谅。”
    陈平婉拒了。
    他可是实在不敢说出去。
    这若是说出去,为扶苏知晓,自己定难逃一死,而更致命的是,他对这两人并不算熟悉,若是他们将具体的情况泄露出去,到时对整个天下都会有极大的影响,他陈平又哪里担得起这般重罪?
    虽不想得罪,但的确无能为力。
    闻言。
    吕臣跟袁盎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失望。
    他们内心其实早就猜到了。
    不然在内史府的时候,陈平就不会故意遮遮掩掩了,只是真的听到陈平拒绝,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失落,不过两人心性不错,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吕臣再度拱手道:“这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陈兄如此谨慎属实理所应当。”
    “是我们孟浪了。”
    陈平感激道:“多谢两位仁兄理解。”
    就在陈平暗松口气时,吕臣再度开口了,他问道:“我们不求陈兄将具体情况说出,但陈兄能够给我等讲一下,你手中竹简的内容,以及是何等信息让陈兄想到那么深远的?”
    听到吕臣的话,陈平眉头一皱。
    面露一抹难色。
    他苦笑一声已是察觉到了。
    这两人是真想问出一些东西,自己若是坚定不松口,两人恐未必会就此罢休。
    他摸了摸下巴,低头思索起来。
    迟疑片刻。
    陈平有些不确定道:“若说我之所以意识到不对,其实主要源于对秦廷的认识,加之这次的事,牵涉了数名大秦公子,故下意识就不由往复杂的方面去想了。”
    “加之。”
    “我看的竹简是一则寓言故事。”
    “内容为刻舟求剑。”
    “这个故事,两位恐都有所听闻,我也就不多赘述了,正是因为本身就多了心思,又看到了这则故事,不由心中生出更多疑惑,继而再联想到一些事情,也是瞬间理清楚了,只是最开始还有些不太确定,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随着向殿下问了几个问题,也是全然明白过来。”
    “我的猜测是没错的。”
    “竹简内容的确很惊人,但并不意味着就是全部。”
    “竹简之外的意义才更重大。”
    “刻舟求剑、竹简之外……”吕臣跟袁盎小声咀嚼着,眉头紧锁,似在努力的思索其中深意。
    见状。
    陈平拱手道:“这已是陈平能说的全部了,若是两位仁兄还不能反应过来,陈平也实在无能为力了,天色不早了,我也就先回去歇息了,两位仁兄也请早点休息,无须为此事多加费心。”
    说完。
    陈平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他没有继续停留。
    也没有太多的理由留下。
    之所以愿意多说几句,只是因为这两人在内史府时,并未对自己冷嘲热讽,加之这两人的才能不低,他也是生出了结识之心,这才多说了两句,但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两人依旧看不出端倪,那也跟他无关。
    他能说都说了。
    听到陈平的话,吕臣跟袁盎面色肃然,连忙拱手道:“多谢陈兄相告,我等感激。”
    陈平没有停步,直接回到了自己居所。
    吕臣跟袁盎已重新回到了案旁,倒也没有坐下,只是皱眉深思着这句话,良久,吕臣才苦笑着摇头道:“终究是我等才疏学浅,看不出其中深浅,但我等看不出,其他人更加如此,也唯有一个陈平,而且今日殿中,见陈平察觉到,殿下也有不小的惊讶,说明,殿下来时,并没有想过有人能猜出,如此想来,我等猜不出或许才是正常。”
    “只是我们都习惯高估自己了。”
    袁盎跟着点头。
    他眼下已经放弃了。
    从这简短的两句,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也不由感慨道:“这陈平之才恐远在我们之上,仅凭寥寥一卷竹简,便能洞悉如此多的东西,还了解的如此深刻,日后若是出仕,恐成就不会低,我们日后万不可得罪,甚至还得与之交好。”
    “理应如此。”吕臣点头。
    一时无话。
    两人也各自回了房间。
    第353章 授人以鱼!授人以渔!
    三日后。
    内史府外人影匆匆。
    上百名头缠黑布的男子从内史府走出,脸上全都洋溢着激动难掩的笑容。
    陈胜跟吴广走在一起。
    两人脸上的笑容,从内史府出来就一直挂在脸上,没有一刻的收敛,仿佛在内史府中得到了大量的好处。
    陈胜回过头,望了一眼威严森然的内史府,不禁激动道:“我在来咸阳之前,其实就已抱了最坏的打算,若是真的一无所获,便直接落草为寇,没曾想,这次咸阳还真的来对了,若非到了咸阳,又哪里知晓外界传为洪水猛兽的秦廷,实则也有一颗体恤万民之心?”
    “耳听终为虚,眼见方为实。”
    “古人诚不欺我。”
    吴广颔首。
    他对此同样深以为然。
    他跟陈胜眼下住在同一间邸店,在这近十天时间里,也是亲近不少,平常都是结伴而行,也算是很聊得来了,对于这次来咸阳,他同样没有抱太多期待。
    天下对秦怨恨太深了。
    他当时之所以执意来咸阳,便是想明确的告诉自己,这个世道真的没救了。
    只是来到咸阳这十几日,完全刷新了过往对秦廷的认识。
    他而今是彻底叹服。
    跟陈胜吴广这般感慨的比比皆是。
    自从内史府离开后,个个面色潮红,神色很是激动兴奋,嘴里都念念有词,仿佛今日这场宴会中,他们得到了巨大的好处一般,让人高兴的合不拢嘴。
    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但又有些不同。
    他们的确得到了扶苏一些承诺,只是这些承诺是需要时间去兑现的,若是如此,他们其实未必真就这么激动兴奋,真正令他们雀跃的,还是扶苏真的对他们并无偏见,而且还十分赤诚的跟他们相谈。
    他们是什么身份?
    都称不上是什么郁郁不得志的人。
    也不是什么饱读之士。
    绝大多数都是不甘现状,一群愤世嫉俗的怨人罢了,有的是黔首,有的是佣耕,有的是屠夫,有的还是吹丧手,甚至还有几名亡人。
    他们是社会真正的最底层。
    从古至今,他们的死活,就没人关心过。
    他们的诉求,也无人在意。
    只是来咸阳后,却并无这种体验,反而得到了盛情的款待,要知道,这次到来的‘贤者’虽没有达到万人,也是高达六七千人,这数量也很多了,但官府依旧招待的很是贴切。
    而且刚来几日,便一直有官吏来询问,并给出承诺,会对他们提出的事情,或者遭遇的不公,给出明确的说法,因而在这十天时间里,其实有大量人为官府说动,最终都放弃了参加这次的‘求贤会’。
    当然最主要还是他们大多数人都没那才能。
    很多都是意气上头,最终来到了咸阳,后面冷静下来,加之官府听取了他们的诉求,自然顺着官府给的台阶就下了,所以在这十天里,每天都有人放弃跟退出。
    最终。
    真正留下来的只有不到千人。
    陈胜见到这种情况,其实心中也不由打鼓。
    他认为秦廷是在有意劝退,或者是有意让他们识趣离开,只是他家中田宅为豪强官吏霸占,官府虽将这些登记了上去,但还不知何时能解决,若是就这么回去,他心中终究是有所不甘。
    故他后面几日,顶着巨大压力,继续坚持了下来。
    吴广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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