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人人都叫他江家玉囊,如今他替她去了,还不知道那些人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呢。
    正迟疑,小和尚行慈跑了回来,正要说话,上头已经在喊:“卫五娘子。”
    她忙松开江凌:“还是我自己去吧。”
    行慈却睁眼不解,道:“大师说可以替的。”
    锦鱼摇头,正要上前,江凌伸手拉住她,有些疑惑:“不要我替你吗?”
    锦鱼嘴角慢慢扬起,摇了摇头。
    她舍不得了。
    她不想江凌叫人非议。
    他能陪她来,支持她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已经是天下最好的相公了。
    *
    江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有些提心吊胆,目光一直尾随着锦鱼。
    锦鱼站在了金刚殿前的台阶上头,双手下垂,微低着头,任由秋天爽朗的风轻轻吹动她的裙裾。
    她今天穿得比平常在家里还要简单。
    上身是窄袖窄裉的浅黄绿妆花缎对襟襦裙,下面一条素白朵云绉的挑线裙子。
    身姿苗条,像一株新柳,柔韧挺拔。
    脸上雪白粉嫩,像刚开的海棠花瓣,有一点点在羞涩,嘴角微微上翘着,好像露水浸着,晨光映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而不是她前方那簇绚丽的竹篮繁花。
    江凌觉得一颗心猛地吊了起来。
    刚才他该替她上去的。
    她这样的美好,如果……柳镇后悔了,要来跟他硬抢,可怎么办?!
    *
    江凌并没有想想就算了,他的脚甚至比他的脑子还快。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锦鱼的前面。
    锦鱼本来觉得极窘,没敢抬眼看向洗墨池,只拿眼偷瞟着前头的小和尚打开了功德箱,没想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深蓝,随风吹来极熟悉的气息。
    她蓦然抬头,就见到一个笔直的背影将她遮挡在了身后。
    耳边传来一阵喧哗。
    有人惊讶地问道:“江家玉囊这是在干什么?”
    也有人戏谑地答:“遮着媳妇不叫你们眼馋呗。”
    锦鱼:……
    可却觉得十分安心。
    她默默向前半步,几乎贴在江凌的后背上,低埋了头,嘴角忍不住高高地翘起。
    就听一旁寻禅大师唱了一声佛号,道:“《楞严经》云: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善哉善哉!”
    殿上殿下,响起一片哄然大笑之声。
    锦鱼脸红如虾,藏在江凌背后,心道,这个老和尚,她替他化了这许多的缘,他竟然拿她取笑。下回他便是拿轿子抬她,她可再也不来了。
    众人笑了一番,寻禅大师才叫继续。
    这时那功德箱已经打开,里面的棋子几乎都是黑子,足有大半箱,不用看,就比之前众人加在一起还要多。
    *
    锦心坐在桥上,觉得桥上的风比冬风更寒冷百倍,脸色铁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花儿是她插出来的?!
    明明她最会假模假式,明明去年老和尚还为她辩解,说什么六度之花!
    她怎么会突然转了向,竟插出这样富贵锦绣的繁花篮子?
    却听诚王妃跟敬国公夫人笑道:“锦心那几句还真唬住了我。原来她们是姐妹情深,在帮你妹妹多化些缘呢。”
    敬国公夫人勉强笑着含混了过去。
    锦心却只觉得胸口好似刀扎一般,可又不能跟诚王妃说自己跟锦鱼早是死敌。
    柳镇却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她哪有这个本事?看得出来那是她妹妹的花儿。”
    这一刀却比诚王妃的刀扎得更狠更深了百倍。
    锦心眼睛里晶光闪动,勉强起身,哽咽道:“这里风大,我去禅房加件衣裳。”
    她一定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不等柳镇回答,便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桥。
    众人眼睛都盯着前面金刚殿,她与香绢倒没引人注意。
    两人刚走到醉笔亭,却见洪嬷嬷在紫薇树丛后探头探脑的。
    锦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树后,不等洪嬷嬷张嘴,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在场三人都是一惊。
    洪嬷嬷捂着脸,满脸委屈,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一语未完,已经泪流满面。
    锦心咬牙切齿道:“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办事的?”
    洪嬷嬷捂着脸,泪流不止:“那小和尚收了银子,真把她的花儿打烂的了。只是她实在好本事,竟是又插了一束出来。却是没法子再做手脚了。”
    锦心摇摇欲坠,扶着香绢不住地喘气。
    香绢忙叫洪嬷嬷:“夫人冷得跟冰似的,你去取件厚实的大氅来。”
    洪嬷嬷巴不得地跑了。
    香绢忙扶着锦心到醉笔亭里坐下。
    这里与金刚殿虽隔着一个洗墨池,可仍是听得见那头传来的声音。
    隐隐约约地,却听不太真切。
    因官房在这洗墨池后,不一会儿就有人经过。见到她们,都一个劲地打量。
    香绢忙偷偷劝锦心道:“不如还回去罢。”
    锦心摇头。这样煎熬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洪嬷嬷才抱了件织金绣牡丹的大氅来了。
    锦心厌恶地看了一眼那大氅上的牡丹花,咬牙切齿道:“这衣裳,以后都压在箱子里,不许拿出来。”
    洪嬷嬷跟香绢面面相觑,也不敢吭气。
    一时锦心回到桥上,就见金刚殿前站着的人竟是王青山。
    他前面的黑色功德箱子也已经打开,小山似的黑色棋子倾泄而出,打眼看去,与锦鱼之前收到的竟是不相伯仲。
    她不由心中一喜,忙道:“想不到白鹭公子竟然也好花道?”
    柳镇冷道:“他天资拔萃,去年输给锦鱼不服气,花了一年时间,便有这样的造诣。你在家无事,不妨也学一学,省得跟丫头们怄气。”
    锦心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自从柳镇收了她的丫头之后,两人之间倒暂时平静了些。虽然通房多了些,但柳镇大半时间还是歇在她屋子里的。
    她想着只要肚子争气,便能在府里站稳脚跟,以后再慢慢收拾那些个妖精不急。
    因此寻常对柳镇都是一味地柔顺,不敢有半句争执。
    只是柳镇在家说她几句也就罢了,怎么到了外头,还这般不给她脸面?
    又听他对锦鱼直呼其名,心中更觉不安。
    不由暗中打量柳镇。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顿时凉了一半。
    柳镇没看王青山,他在看江凌。
    而江凌身后,露出了半张雪白明媚的面孔。
    *
    看着江凌与锦鱼的人不止他们。
    此时王青云远远看着江凌跟锦鱼,在问钟家兄妹:“你们是不是早猜出来那竹篮繁花是锦鱼的?”
    钟哲笑着一摊手:“我怎么会猜得到。倒是你……是不是看出来这白陶玉簪是你弟弟的?”
    说着还拿眼睛瞟了一下钟微。
    钟微脸上微红。
    王青云倒也爽朗,道:“不错。他自打去年输给锦鱼,便跟着了魔似的,书都不读了,成天鼓捣插花。那白陶罐子是他自己特意找人制成的。不知道坏了多少,里面有现成的插花孔。”
    想了想,拉了钟微一把:“你呢?你是不是猜到了?”
    钟微狭长的眼儿一眯,笑道:“我不过是跟着你们玩儿罢了。哪里猜得到?”
    竟是跟钟哲一般滑不留手,把王青云气个半死,鼓着腮扭头去看王青山,生气不理他们两个。
    这时王青山的募捐到的钱数已经清点出来。黑子二百零三枚,白子二十八枚,折银两千一百七十两。
    王青云哀叫一声,道:“啊,都怪你们两个!这下可糟糕了。他接下来若是再荒废一年,错过了明年的大比,怕是连我都要叫我爹一顿棍子打死。”
    钟微不服,道:“这却怪不到我,你自己才投了十枚黑子,我倒投了二十枚呢,跟投给锦鱼的一样多。”
    钟哲却笑起来:“便是你我都投得跟给锦鱼的一般多,他也赢不了。锦鱼的黑子比他多了三十枚。白子比他只少了八枚。一共折银两千四百三十两。比他多了二百六十两。你我相加,也不过是二百两,锦鱼还是赢他六十两。”
    钟哲不愧是金算盘,瞬间便把账算得一清二楚。
    王青云眼中盈盈有光,瞥了他一眼。
    钟哲却掉过头去了,目光投向却是江凌与锦鱼。
    王青云暗暗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无奈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这时寻禅大师已经宣布,状元是锦鱼,榜眼是王青山,探花郎却是年纪最大的一位,是翰林学士傅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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