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竹筠站在晋王身边准确地说,是被晋王强行拉过去的,认真听着薛宪的话。
    她非常好奇,没有见过面的娘,是不是真有这般显赫的出身。
    从父兄的只言片语之中,她能感受到娘应该是一个勤快温柔,又有些软弱的人,安分守己,老实巴交。
    听着听着,她发现,不对啊!这哪里是讲她娘的身世,这分明是讲她父母的身世!
    原来,吴王造反,很多人被牵连,其中的倒霉蛋子包括李家和薛家。
    这两家是世交,到了这一辈,李老爷子和现在的薛山亭,更是胜似兄弟。
    好兄弟,就一起下油锅,两人一起栽在了吴王造反这件事情上。
    只是李老爷子是吴王的心腹,罪过更重,全家被问斩。
    有忠仆带走了一位少爷,回到了祖籍,这位就是唐明藩的叔父。
    然而很不幸,忠仆回家之后就病倒了,只能把少爷托付给兄嫂;他看出嫂子贪婪刻薄,但是除此之外,竟然无人可以托付,便逼嫂子发下毒誓,收了他带回的金银,一定供少爷读书。
    唐竹筠听到这里都无语了,读书是很重要,但是光读书,他也不当饭吃啊!
    你好歹得要少爷吃饱穿暖,再说读书的事情吧
    对了,这忠仆同时带回去的,还有个女婴,也说好了将来要嫁给唐明藩。
    读书可以立业,娶妻可以成家,忠仆自认为最重要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然后咽气了。
    唐竹筠:也就是说,他爹自带媳妇。
    这个女婴,是薛山亭唯一的女儿。
    当年妹妹才几个月大,薛宪那般伟岸的汉子,眼中有泪,流放路上养不活,也无人可托。爹说,妹妹本来就和李家指腹为婚,便让他们在一处吧
    唐竹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这样失去了联络之后,我们一直也没有忘记妹妹。二弟战场受了重伤,临终之前还一直说,找到妹妹要去坟前和他说一声薛宪抹了一把眼泪,说不下去。
    薛山亭的三子,薛宪的三弟薛梓继续道:去年终于辗转找到了人,却没想到,我可怜的姐姐二十年前就已经成了一抔黄土!
    唐明藩一脸不敢置信。
    他活了四十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是唐家的儿子,现在告诉他,其实他姓李;他思念二十多年的人,其实从没出生的时候就开始和他有了牵绊
    唐明藩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已经说不出话来。
    秀儿平时叽叽喳喳,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敢做声,沉默地上茶。
    薛山亭直接抓起茶杯对着唐明藩掷了过去。
    唐竹筠反应极快,下意识地要过去拦着,却没想到,晋王动作更快,直接挡在他面前。
    茶杯砸到晋王的额头上,茶叶洒了他满脸,茶水泼了他一身。
    唐竹筠忙抽出帕子替他擦拭。
    好在虽然狼狈,额头只是青紫一块,并没有流血。
    她刚松口气要说话,就听晋王道:有没有被茶水溅到?
    唐竹筠呆呆地看着他。
    现在被砸的,一身狼狈的不是他吗?
    阿筠?晋王担心地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我没事。唐竹筠低头垂眸,王爷没事吧。
    没事。
    那您先回去换身衣裳嗯,早点休息吧。
    不用再过来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别掺和了。
    晋王却不肯走。
    看薛家这架势,是想把唐竹筠抢回去的。
    已经定好的婚事,要是中途再出幺蛾子怎么办?
    到手的媳妇飞了,和谁哭去?
    尤其薛烈那愣头青,一看就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说不定真的去给唐竹筠广撒网捞人去了
    见晋王没事,唐竹筠看向始作俑者薛山亭。
    薛山亭冷笑一声:你现在知道护着亲爹,可知道拼了性命生下你的亲娘,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地下。
    唐竹筠其实能理解他丧女之痛,毕竟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最后得知女儿已经成为白骨,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自然不好。
    然而她也向着自己的亲爹。
    地下的人无论怎么好,都是传说之中;唐明藩却是实实在在生活在身边,对她极尽父爱的存在。
    薛老将军,她缓缓开口,我娘是孤零零地在地下,可是您觉得我爹怎么做合适?是撇下我和大哥两个孩子,去地下陪我娘吗?
    薛烈急了:姐姐,这是你外公,你不能这么说话!
    薛烈的爹就是薛山亭战死沙场的次子,薛山亭心疼他没有父亲,所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祖孙俩感情最为亲密。
    当年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不是一下能说得清的。唐竹筠道。
    认与不认,她不得先听爹的吗?
    如果唐明藩真的是渣男,愧对妻子,那现在薛家的怒火,他该承受;可是在这样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时代,他洁身自好,为亡妻守了二十年,有几个人能做到?
    薛家不该对他如此苛刻。
    更何况,那是她爹,她心中的天平怎么可能偏向别人?
    你以为四郎为什么会认出你来?薛山亭痛心地道,因为去年查到了你娘之后,我的人在村里打听当年的事情,找画师按照众人描述给你娘画了画像你外祖母知道她的死讯,抱着画像,生生把眼睛哭瞎了。
    唐竹筠心中叹气,觉得心中压了块大石一样沉闷。
    晋王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坚实有力,即使还带着水意,依然温热。
    唐竹筠有一瞬间的怔愣,没有第一时间把手抽出来,就再也抽不出来了。
    薛山亭道:那个宋婆子,当年是如何苛刻你娘的,我也都知道,你说我不该对他发作?他身为丈夫,他照顾妻子了吗?你娘死了之后,他好好照顾你了吗?
    你从前的那些荒唐行径,他没有责任?你后来被逼嫁给晋王,他可帮你奔走?如果不是晋王中间死了一次,你现在还就是个侍妾,你说我不该对他发作?
    唐明藩面色灰败,哆嗦着道:请问薛老将军,当年我娘如何苛刻槐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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