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是三月初一,甲午日。
    赵煦起来,洗漱完毕后,陪着向皇后吃了早膳,依旧是‘斋菜’。
    用了早膳不久,便得了内臣通报:“圣人、太子殿下……雍王、嘉王乞见太子圣容!”
    向皇后看了一眼赵煦,她有点紧张,不过还是点头道:“可!”
    然后对赵煦道:“六哥可还记得你二叔、四叔?”
    赵煦假意想了想,然后才点点头。
    向皇后摸了摸赵煦的头,道:“我儿且随母后,去见一见两位亲王吧!”
    却不再说‘王叔’。
    那两位亲王也将在明日,正式搬离大内,搬去早就元丰六年就已经在汴京城中咸宜坊内为他们建好的亲贤宅中居住。
    从此以后,雍王、嘉王,从皇室成员,变成宗室支脉。
    他们的子孙,也将过上太祖、太宗为他们精心设计好的磨勘转官体系。
    只能老老实实的守着祖宗规矩,靠着磨勘慢慢提升自己的地位和爵位。
    稍有懈怠和犯错,汴京城里的那些沦落到要靠着嫁女儿收嫁妆度日的宗室就是他们的下场。、
    现在,汴京城里,一个县主的嫁妆是多少来着?
    一千贯?还是两千贯?
    向皇后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她入宫已经二十年。外面的县主也越来越多,嫁妆钱肯定比她当年在闺阁时要低!
    于是,便带着赵煦到了福宁殿的偏殿之中。
    雍王赵颢和嘉王赵覠,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当他们见到,向皇后带着的赵煦,出现在偏殿中时,便立刻跪了下来。
    “臣,雍王颢,恭问皇后殿下无恙!恭问皇太子殿下万福!”
    比起一个人来的赵颢。
    嘉王赵覠,就带了一大家子,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臣,嘉王覠,恭问皇后殿下无恙,恭问皇太子殿下万福!”
    他的妻子和几个孩子,也都是匍匐在地,向帷幕之中的向皇后和赵煦行礼。
    赵煦透过帷幕的珠帘,看着那个跪在殿中的二叔和四叔。
    眼中闪烁着不明的神采。
    “看来,我那个太母,果然是一朝权在手,就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和离了!”赵煦在心中想着。
    “如此说来,我那個可怜的婶婶又被送进了瑶华宫里修行!”
    这可不行!
    为了王叔幸福,家庭和睦。
    这一世,赵煦长大后,还会将那个可怜的婶婶接出来的!
    至于婶婶会不会和上上辈子一样红杏出墙去,给王叔戴帽子,那赵煦就不知道了。
    不过啊,假如,赵煦是说假如啊,真的发生了,他肯定会照样秉公处置,绝不会让王叔含冤的。
    会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个毒妇,竟然给亲王戴帽子!可恨!
    当然,赵煦是仁恕天子,对于婶婶的错误,批评一下就好了,就不要伤体面了。
    将视线从赵颢身上移开。
    赵煦看着那个带着全家,匍匐在地的四叔一家。
    心中悠悠一叹!
    上上辈子,赵煦亲政的时候,他的四叔已经暴毙了!
    元祐三年,楚王赵覠,在家中暴毙,口鼻流血不止而死!
    可问题是,赵覠是大宋宗室中的名医啊!
    他从小就擅长医术,也特别爱好医术!整理过很多医学著作,还曾经拿着王府的钱,给百姓施药,治好过不少人。
    就是这么一个,医术超然的亲王,身边也有着很多名医的亲王,却在王府口鼻流血不止而死。
    而且,死的非常突然,早上还好好的,中午人就没了。
    而且,他是和燕达同年死的。
    燕达先暴毙,然后是楚王赵覠暴毙。
    看着那个如今依旧健康的四叔,赵煦在心里说道:“四叔,这一世,你应该不会再在壮年就暴毙身亡了!”
    赵煦还在胡思乱想着,向皇后就已经开口:“两位皇弟,诸位王子快快请起!”
    赵煦也跟着道:“两位王叔快快免礼!”
    便有着内臣上前,扶起了两位亲王以及嘉王妃和几个王子。
    雍王赵颢和嘉王赵覠,都很守礼数。
    至少在现在,他们很守礼数。
    只是在赵煦面前又拜了一拜,就借口要去探望圣躬,拜见皇太后,匆匆辞别而去。
    向皇后看着赵煦,盯着雍王、嘉王远去的背影的模样,还以为赵煦是在好奇呢。
    于是,柔声道:“六哥,往后要是想念两位王叔了,可以招他们入宫相见!”
    赵煦点点头,对向皇后道:“母后,儿明白的!”
    向皇后微笑着颔首。
    ……
    一个时辰后,高太后也在福宁殿另一端的偏殿之中,送走了她的两个儿子。
    望着雍王颢和嘉王郡兄弟,依依不舍的离开的身影。
    高太后流下了眼泪。
    此一别,往后恐怕只能在节庆时日,才能和自己的儿子相见了。
    也正是因此,高太后内心的杀意,进一步的坚定了。
    为了她的儿子,她必须将一切隐患,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于是,高太后对着一直侍立在旁边的粱惟简招了招手:“粱惟简,你去告知通见司,左相请郡的奏疏,全部打回去,不许请郡!”
    “御史台中弹劾文书,也全部留中!”
    “将老身的意思,告诉群臣:如今官家卧疾,太子年幼,国家社稷尚需老臣扶持,类似捕风捉影,无的放矢的事情,就不要再议论了!”
    粱惟简错愕的抬起头来。
    “还不去办?”高太后催促着。
    粱惟简深深低下头去。
    娘娘真的要救左相?粱惟简狐疑着猜测着,然后他就心中摇头。
    真正要保全王珪,最好的办法是——立刻批准王珪请郡的请求。
    这些年来,大宋政坛上,素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宰相获罪,最多不过出外。
    了不起,贬到偏远军州去担任知州。
    像寇莱公、丁谓、曹利用那样,将宰执大臣贬过岭南的例子,自仁庙亲政开始就已经没有了。
    便是侍制大臣,贬过岭南的也没有。
    像王珪这样的情况,只要他出京了,就等于恩怨两清,只要他不再回京,朝野内外都会假装没有这个事情。
    他依旧可以得到一定的体面。
    甚至,还可以在百年后,得到朝廷的追封。
    但高太后将他强留在京师,不止如此,还把御史台的弹劾全部留中。
    御史台的乌鸦,怎么可能服软?又怎么可能不穷追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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