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一边走一边说着,“欠俸禄是小事吗?我在太府寺为社稷兢兢业业,不给俸禄天理难容。”
    李泰的脚步还跟着,又劝道:“就算是父皇欠了俸禄,此事也不可声张。”
    忽然停下,张阳定睛看着这胖子,犹豫了片刻道:“魏王殿下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最好我和父皇心照不宣,谁也不说?”
    李泰重重点头,看了看四下压低自己的声音道:“还望姐夫三思。”
    “魏王殿下放心,我已经三思又三思了。”
    李泰眨了眨眼,亲眼看着张阳走入了皇爷爷的宅院。
    见有人来了,李渊放下了怀中正逗弄着的小狗,那小狗飞快地跑出院子。
    等人走到近前,李渊拍去身上的狗毛。
    张阳热情地给他老人家倒上茶水。
    少见这小子一来就这么殷勤,咳了咳嗓子道:“你来做什么?”
    张阳叹息一声,神色哀愁道:“最近有些烦心事,总是吃不好睡不好。”
    李渊皱眉道:“你如今有如此丰厚的家底,还有什么烦恼。”
    “您老说笑了,我的家底只有这点了,村子里要发展要建设,都离不开银钱。”
    李渊神色越发凝重喝下一口茶水。
    张阳又道:“您老就觉得这些年,我任职太府寺以来为官做事如何?”
    李渊笑道:“老夫一直都在骊山看着,你任职太府寺卿期间还算是确实尽心尽力。”
    “您老人家一看就是个明辨是非的人。”
    “老夫向来如此。”
    张阳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李渊,惆怅道:“眼下还要想着如何交付这个月骊山乡民的工钱。”
    李渊感慨道:“说来也是,老夫听说你一直都厚待骊山的乡民,小丫头说每年整理账目只有两成才归你自己家。”
    说罢,张阳拿出一份奏章,将它放在桌案上,缓缓道:“起初我打算将这份奏章送到陛下面前,现在我很犹豫。”
    李渊拿过奏章看着此刻一言不发。
    张阳望着天边的夕阳,放下手中的茶杯,低声道:“若放在五年前,我会指着当今陛下的鼻子骂,可现在不同了。”
    李渊沉声道:“如何不同?”
    “我已不是当年,人的经历越多就会没了热血,收起许多热情,尽管我还是为社稷义不容辞,却不再有当年那般舍我其谁。”
    张阳痴痴一笑,留下了奏章起身离开。
    身后又传来了李渊的话语,他的目光还在奏章上皱眉道:“二郎向来都是听劝谏的。”
    脚步稍停,听了李渊的话,张阳没有转身而是继续迈开脚步,就这么一步步走出了此处宅院。
    独留李渊有些旁皇与疑惑。
    许久之后他老人家站起身也走出了宅院,有两三个宫里的太监在一旁陪着。
    一直走到村外的校场,李靖还在试用火炮,利用火炮尝试结合行军作战的方式。
    熊大就这么端坐在不远处,现在它再也不会害怕火炮的炸响了。
    小清清趴在熊背上,双手怀抱着熊大的脖子,它的脖子很粗,双手环抱之下只能手指相扣。
    她坐在熊背上,探着小脑袋正看着这一幕。
    李渊走到她身边,远处火炮一声炸响,就在远处炸出一团火球。
    这一幕每天都在骊山村外上演着,不多时就有士卒冲上前。
    反复几次冲锋,李靖在试验着最好的冲锋方式。
    李渊低声道:“你看了多久了。”
    小清清回道:“刚刚看了一会儿。”
    这孩子的说话声音很轻,自从玩过一次火炮之后,她有清闲总是会来看看火炮。
    “你爹爹来见过朕了。”
    这孩子依旧看着远处没有答话。
    “你爹爹说骊山现在遇到了困难。”
    “嗯。”小清清重重点头道:“去年骊山亏钱了,娘很伤心,朝中一直不给俸禄,爹爹也很苦恼,我也不开心。”
    说罢,她拍了拍熊大的脑袋道:“回家。”
    这头大熊这才起身,带着小主人一路往回走。
    夜里,李渊看着张阳写的奏章,反复看了几遍,想要这个曾孙女开心也好,想要骊山过得好一些也好。
    “不论张阳与二郎有多大的过节,俸禄总不该一直欠着。”
    思量了这些,李渊在奏章上开始书写,再是盖印后让人送去了宫中。
    到了夜里,李世民手捧着书卷正看着,骊山的书上写着的是一些读起来很生涩的知识,还是安排在骊山的宫人抄录带来。
    骊山的藏书阁可以随意给孩子们翻看,张阳一家子也不会介意宫人去看那些书卷。
    李世民看到了几个字眼很是疑惑,物质,行为主张与唯物论。
    这些观点很新鲜,书中主张唯物求实,以往没有听过这些。
    只是看了片刻,皇帝便放下了书卷,张阳是如何讲述这些生涩学识的。
    朕的那些孩子都能理解?
    看着也不像是他无的放矢,这些学识似乎都有其内在的道理。
    翻过一页便没有了,只有寥寥三页,窥见不得全貌,这些学识怎么从没听他与朕说过。
    “陛下,骊山送来的奏章。”
    身后传来了话语声,李世民颔首道:“放在甘露殿。”
    王公公又强调道:“这是太上皇让送来的。”
    “是在骊山住得清闲烦闷了?”
    李世民拿过奏章看了起来,这不看还好,看了之后神情很复杂。
    朕不给张阳俸禄,与父皇有何关系?
    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李世民因为那些文章对张阳有了一些赏识。
    现在这些赏识都已荡然无存。
    李世民怒斥道:“张阳卑鄙小人,朕定不会轻饶他。”
    一旁的侍卫当即单膝跪地朗声道:“陛下,卑职愿亲赴骊山捉拿。”
    李世民闻之瞪了眼这个侍卫,又是长叹一声回了立政殿。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正在整理着要送去骊山的衣服,马上就要入夏,需要给孩子们换洗的衣服。
    “这些孩子在骊山进学什么都要自己来。”
    一旁的宫女帮着皇后整理这些衣服,也小声道:“皇子公主们懂事了不少,会自己洗漱,会自己洗衣服,还能编织藤条,甚至会跟着种地。”
    长孙皇后的脸上带着欣慰笑容,点头道:“多学一些也好。”
    说着话,注意到陛下是黑着脸回来了,这才放下衣物让人准备好晚上的饭食。
    膳食端到了面前,这些菜还都是老样子,色香味没有一样能够比肩骊山的。
    哪怕是一碗芹菜羹汤,骊山都能比宫里做得更好。
    李世民拿出奏章一边揉着鼻梁放松眼睛,讲道:“父皇来的奏章。”
    长孙皇后来了兴致,“父皇有话都是直接让人送到宫中,鲜有让人送来奏章。”
    话语正说着,长孙皇后拿起奏章便看了起来,原本的笑意僵硬在脸上。
    李世民犯难道:“观音婢以为如何?”
    皇后叹息道:“不过是两千石俸禄,就让人送去骊山。”
    宫里的日子也好转了,李世民很不情愿地承认这是张阳之前留下的开源节流之策带来的益处。
    自贞观十年开始,朝中又有几次对这开源节流之策有了许多变动,在节流这一块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将屯田的卫府官兵改制成折冲府之后,军中各地将领调换,兵马调遣又花去不少银钱。
    可总算是挺过去了,现在还有余钱能够修凿太液池。
    起初的开源之策,眼下还是处于收取赋税这个阶段,在朔方与河西走廊两地因为互市开办。
    朝中得到了不少益处,这些益处能够让朝中得到源源不断地银钱。
    李世民沉声道:“那就给他。”
    翌日,朝中就送去了该给张阳的禄米,整整两千石的禄米,没有多给一文钱。
    俸禄这笔账算是两清了,虽说心有不甘,李世民心里多少还是轻松了一些。
    再等河西走廊的赋税收个三两年,当初潼关建设的账目也可以两清。
    “陛下!徐御史求见。”
    御史台的徐孝德如今是御史中丞,以他的资历与能力将来也可以胜任御史大夫,也就是御史台的主官。
    如今还将他放在御史中丞,也就是御史台的二把手的位置,出于现在的朝堂形势,还是继续让魏征兼领御史大夫。
    李世民颔首道:“让他入殿。”
    “喏。”
    甘露殿内很安静,阳光从窗户撒入,让殿内也有些反光。
    徐孝德入殿行礼,陛下所在的位置就在窗边,此刻因为阳光看不清陛下的神情。
    “臣近日发现,朝中对骊山的言辞颇多。”
    “是因为骊山又跋扈了?”
    陛下的声音传来,徐孝德放低自己的姿态,又道:“是工部,军器监,户部还有光禄寺,诸多人都在议论,说是骊山给的银钱与条件很好。”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难道不想在朝中为官,去骊山给一个县侯办事?”
    徐孝德闭着眼又道:“是因为众多工匠觉得朝中俸禄单薄,光是骊山给的银钱就是朝中的数倍之多。”
    还未等陛下开口,徐孝德又道:“陛下,古来诗经有言为臣之道,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厖,何天之龙,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竦,百禄是总。”
    “嗯,既然如此,你说起骊山又为何?”
    徐孝德再道:“陛下,朝中送去骊山的俸禄刚到,骊山就将俸禄送给了乡民,包括蓝田县乡民与高陵县,按照各家人口给予三斗黍米或菽,还有肥皂各家一块。”
    闻言,李世民沉声道:“明明都不是贵重之物,他骊山尚有存余,不过顺手为之,收买人心他倒是有手段。”
    “坊间传闻说是骊山县侯为社稷,为乡民做了许多好事。”
    李世民又道:“做事不能浮于表面,今年春耕才是头等大事,朕会送去旨意告诫他,当以太府寺卿职责所在踏实办事,而不是收买人心来宣扬自己。”
    徐孝德三缄其口,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躬身告退。
    听完这番言语,李世民这才离开了窗台,走到书架前对一旁的太监道:“给朝中各部在册官吏每家送十两细盐。”
    “喏。”
    “将朕的告诫带给骊山。”
    “喏。”
    骊山县侯发放粮食,一来确实是为了清空粮食库存,不然今年的麦子收获都要装不下了。
    二来骊山要给村民福利。
    本意和初衷都是好的。
    张阳正在带着弟弟妹妹上课,今天是体育课,给弟弟妹妹示范了一番立定跳远。
    “高阳先来。”
    “好。”
    高阳公主来到起点线,学着之前姐夫的动作,一跃而起。
    脚步落地,张阳记录着,“嗯,两尺。”
    高阳眼神带着骄傲离开。
    “下一个。”
    李治先抢好了位置,也是一跃而起。
    “嗯,一尺八。”张阳一边记录着讲道:“动作不标准,等会儿罚跳十次。”
    李治眼神带着不服气,站在一旁。
    带着弟弟妹妹正上课,王公公却来了。
    张阳只好先结束当下的课程,让孩子们自由活动。
    听着王公公讲述,心中有些不痛快,问道:“陛下当真是这样说的?”
    王公公点头道:“陛下说了两次,确实是这意思,老奴话带到了,就先告辞了。”
    “慢着。”
    走回家中,张阳写了一份奏章递上,“还请帮忙带给陛下。”
    王公公笑起来一脸的皱纹,接过奏章便脚步匆匆走了。
    原来昨日讨要俸禄的奏章只有李渊递进了宫中,李泰与李孝恭还有岑文本根本就没有递交。
    回首看了眼弟弟妹妹们,张阳拍了拍手让她们重新站好队伍,“俯卧撑,十个一组,三组。”
    “喏。”
    孩子齐声道,听话地整齐排好开始做俯卧撑。
    张阳记录着她们的俯卧撑情况,高阳,李治,清河的体力都不错。
    就是李福和李明从小身体就差,体力和耐力都不好。
    张阳拿着一根棍子一边给矫正姿势,“李福,李明,不要松懈接着做。”
    两个年纪最小的弟弟咬着牙,手臂支撑着身体发颤,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
    俯卧撑两组之后,弟弟妹妹显然有些吃不消了。
    第三组一个个都咬紧了牙关,张阳在前头走着一边道:“不要觉得求饶就可以轻松一些,在姐夫我这里没有求饶二字。”(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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