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与皇帝约定的是骊山只有铸造权没有使用权,皇帝现在还没见过火器长什么样子。
    “我现在手头上也没有。”
    “可是……”
    看岑文本也是很为难,张阳领着人进入村子,“你告诉陛下,再过一两个月给他送去,我最近也挺忙的。”
    岑文本好奇地看着四下,“县侯最近忙什么呢?”
    张阳随手从一旁的培育田中摘了一根胡瓜掰成两段,分给了岑文本与许敬宗,“还能忙什么,忙着种田。”
    岑文本吃着胡瓜,心中狐疑,“这个种田还能这么忙吗?”
    “忙呀,要顾着的事情太多了,最近要忙着种葱蒜,还有青菜卷心菜,我们还种了不少白菜,都要赶着冬季到来之前收获,现在秋分已经过去了,都已经是寒露,等到了霜降立冬时节,哪里还有菜能种,时间不等人在下也忙着呢。”
    岑文本仔细一想,吃着脆爽的黄瓜,觉得这些话也有些道理。
    许敬宗笑道:“太极殿的中秋宴席上,已经见过了太府寺的成果,如今满朝文武都在议论这件事。”
    岑文本吃着脆爽的胡瓜,言道:“陛下确实说过太府寺给予各地乡县便利,但要挪出多余的田亩也很难吧,毕竟各地乡县都是要收成的,多一亩半分地,用来种粮食也好。”
    目光看骊山的一片水田,稻谷的长势很不错,岑文本又道:“就像是这些田地,种粮食也就罢了,要是种果树地方县丞是要来盘问的。”
    事实却是如岑文本所言,有道是朝堂是朝堂,地方是地方。
    朝堂怎么说,地方的办事却是另外一回事,其中矫枉过正或者简单糊弄都有。
    下面的州县抱着糊弄的心思来办事,也无可奈何。
    从上官仪这几个月的游说,骊山周边包括渭南数十个村县,有多数人都是表面上的答应,只要少数几个愿意挪出土地,或者自己再开垦几亩地用来种菜。
    土地资源与水源灌溉都是一件难题,毕竟你将心血和土地资源让给了果蔬种植,其他田地分配的就少了。
    这种过度开垦的做法,与太府寺的理念是相悖的。
    事情要一件件做,一蹴而就很难。
    李泰神色凝重,“文本兄所言极是。”
    自从李泰不去看图纸了,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模样,村子里种了很多蔬菜,这也导致他的素菜食物很丰富。
    这胖子的心情又好起来了,烦恼也烟消云散了。
    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笑道:“事情要一件件做,慢慢来便好,我觉得只要太府寺坚持努力,脚踏实地,扩大果蔬种植,一定能够影响周边的村县的。”
    一亩地产黍米在一石左右,这还算是在天时好的时候,相对肥沃的田地,一亩地产黍米也就石左右。
    按照现在的粮食价格斗米四钱,一石米相当于十斗,抛却了官斗与民斗那一到两成的差距。
    一亩地的价值在五十钱到六十钱左右。
    田亩价值太低了,而田亩的价值越低,越容易造成土地的兼并。
    所以要提高田地的价值,就比如说种一亩的胡瓜与葡萄,或者是卷心菜,让田亩的价值可以更高。
    毕竟当下的关中环境还没到千年后的后世这么恶劣。
    一切都还来得及。
    张阳的神色上带着笑容,“不妨事,我们还要种树,让土地重新恢复肥沃,河西走廊已经开始种防沙林了。”
    对此,岑文本低声道:“坚持是好事,但一朝一夕地坚持也无用。”
    古人多数都是悲观的,就像是李渊,张公瑾或者是欧阳询。
    既然大家都这么悲观,张阳觉得自己可以乐观一些,这世道太不容易了,要是不乐观一些,生活就只有苦涩了。
    让李泰带着岑文本去了酒场,顺路还给他介绍了蒸汽机,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懂。
    岑文本除了神色表露出困惑,从头到尾也不知道该如何赞叹眼前的造物,反正李泰将其说得很厉害。
    最后岑文本摇头还是去了酒场。
    蒸汽机好似就是李泰最大的成就,而村子里最近也开始了第三次的改建与扩建。
    张阳听着许敬宗的讲述,昨日李世民与他在甘露殿谈了许久。
    其间涉及了礼部许多事情,还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安排。
    许敬宗躬着身子,“下官不知道张侍郎与陛下说了多少,下官将能说的都说了。”
    张阳拍着他的肩膀,“其实我都与陛下说过了,你说不说无所谓。”
    许敬宗感慨道:“往后礼部上下,还是要以县侯唯命是从。”
    “南诏那边消息还没送来吗?”
    说起南诏,许敬宗神色凝重,“倒是听说南诏有安排人送消息,不过还没走出南诏地界都被乱贼给截住,我们礼部的探子确实查明了,在南诏确有一伙兵贼作乱,可至今不知道什么人。”
    “要说是劫匪,洗劫一户人家倒是有,洗劫一地村子也是少见,哪有劫匪去洗劫南诏一个国?”
    张阳嘱咐道:“既然以后礼部事宜还是由我来主持……”
    “自当听县侯安排。”
    许敬宗躬着身子,现在他已经是礼部尚书,一生仕途到了如今得偿所愿,往后还能否有所寸进,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不过能够位列六部尚书已经很不容易了,许敬宗现在将张阳的话当作至理名言。
    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县侯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是头拱地。
    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往后南诏的事情,但凡有所奏报你们都要留着,至于南诏使者来长安城告状也好,求助也罢,在对方没有人证之前,切莫轻易答应。”
    许敬宗拱手道:“但凡有消息,下官一定告知县侯,由县侯来定夺。”
    这是李世民的吩咐,也是他许敬宗自己愿意做的事。
    张阳又道:“以后的礼部还要继续辛苦你了。”
    许敬宗躬身道:“县候放心。”
    送别了许敬宗,张阳说高兴也高兴不起来,礼部的铺子摆得这么大,往后还要再改再精简的。
    当时建立外交院是为了对付外敌的需要,比如说吐蕃,突厥,薛延陀或者是为了收复高句丽。
    当李世民觉得大唐的国力已经到了一定水平,他就会觉得礼部不需要这么庞大。
    许敬宗这样的人不会只是一个礼部尚书,他往后还要继续往上走的。
    礼部需要改制,需要精简,除去那些细枝末节也是必须的,这些年无节制地扩张也该拿回来收尾。
    至于这件事交给谁去做,肯定不是许敬宗,他不会让自己的心血就此被剪除。
    说白了,李世民表面上给予礼部中肯,或者是赞赏,都是假的。
    这个皇帝的心里从来没有放弃过权力,集权集权,就是要集中权力于一身。
    他难道会任由礼部一直交在自己整个骊山县侯手中吗?
    未雨绸缪是好事,不论是朝堂中的风波,还是朝堂中的对手,围绕礼部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
    李世民的想法不过是让礼部的果实多在枝丫上留一段时间。
    至于什么时候摘去也是早晚的事。
    张阳觉得也该给礼部寻找下一个人接手人了。
    铁匠坊已经很忙碌,不过现在这里已经不像是当初这般忙碌,如今的铁匠坊还在为了铁器铸造工艺上努力。
    要让铸造更加精细化。
    蒸汽机已经停歇,雨季的时候一直用油布包裹着。
    张阳在铁匠坊门口坐下,江师傅也坐在了一旁,“你小子今日怎么有闲情了。”
    “老师傅,我打算往后请你去书院做个老师。”
    “做老师?”江师傅摇头道:“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头如何去教书?”
    江师傅拿出一张饼,掰开一半递上。
    张阳接过这半张饼,皱眉道:“不需要识字,您老主要教实践的打铁和铸造。”
    江师傅还是摇头,“老头子一个粗人,怎么能教人,那是读书人做的事情。”
    “读书人不懂如何铸造。”
    “老头子都一大把年纪了,在这个铁匠坊很好。”
    张阳拍着他老人家的肩膀,低声道:“我打算在以后的书院后方建设一个园区,在那个园区有教做菜的厨子,有教人织布,染布,江师傅也放心,往后在那个书院都是您这样的人。”
    闻言,将师父又诧异了,“还有这样的地方。”
    张阳吃着手中的半张饼又道:“我给江师傅单独做个小作坊,让三五人来协助您,造个小炉子,您老一把年纪,在这个开工就热火朝天的铁匠坊才不合适,对您的健康也不好,争取早日让您出来。”
    江师傅笑道:“老头子打了一辈子的铁,当年战乱的时候给人铸造刀兵,等天下太平了,还要给朝中铸造刀兵,这辈子不打铁了,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老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像欧阳询老先生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地养老。
    张阳揽着他老人家的肩膀,“这里的活太重了,往后还会有更繁杂的工作,您老在这里带三两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出来,您老也早点歇着,到了以后我给您养老。”
    “小张啊。”江师傅低声道:“老头一辈子劳碌惯了,你这般对待,老头我心里愧疚。”
    张阳释然一笑,“其实对我好的长辈有很多,不只是您一个,我还要给很多人养老。”
    如此老师傅又点头,“太上皇?老头可听说他老人家要让自己的曾孙女造反。”
    “啊?”
    “嗯。”江师傅又是点头,“听村子里的人说,这太上皇闲来无事呀,就会和这里的村民说一些他当年的事情,如何从晋阳起兵,如何攻入长安城,如何扶持一个小孩子当皇帝,再禅位给他。”
    张阳听得眼前逐渐发黑。
    江师傅又道:“你可要小心点,老人家也不都是好人,这太上皇还说了,要将这身造反的本事都教给你女儿。”
    痛苦扶着额头,扇子就这么在手中耷拉着,张阳起身道:“等我把车床大修好了,就送到这里来,给老师傅用。”
    江师傅神情又恢复如常,“这样也好。”
    这李渊年纪大了,现在没事就喜欢说起曾经。
    可他老人家的曾经岂是这么好听的,那是起兵造反。
    还说要把造反的本事教给自己的女儿,还是让他老人家太闲了。
    看了眼正在和欧阳询下棋喝茶的老师,张阳又回到了山上。
    李玥正在骊山温泉池不远处的菜地里,她的目光看着三只南瓜,南瓜并不大,只有碗口大小。
    张阳也蹲下身看着南瓜。
    豁然抬头看到夫君,她低声道:“可以吃了吗?”
    张阳重重点头,“嗯,多半可以吃了。”
    南瓜在夏天种下,在秋天才长好,它的藤蔓不算好,结出来的果实个头也不大。
    正是午时用饭的时候,张阳将这三只南瓜从藤蔓上摘下来。
    摘下来的那一刻,李玥一阵心疼,“我可是看着它们长大的。”
    张阳捧着南瓜道:“就算是看着它们长大的又如何?它们还是我们的粮食。”
    “夫君好残忍。”
    “对食物仁慈,才是对自己的残忍。”
    李玥还坐在原地一脸的委屈。
    来到自家的屋旁的厨房,张阳将南瓜切好,打算今天给孩子做一顿南瓜粥。
    切开的南瓜看起来还不错,内部的南瓜子掏出来那都是下一季的种子。
    种出来的种子是会适应土地,三只南瓜可以产出许多种子,张阳仔细将其淘洗好,有三五百颗。
    都多少年了,终于见到了南瓜,张阳甚至生吃了一块,清甜的口味吃着很不错。
    自家种出来的南瓜虽说不算很甜,聊胜于无。
    大唐能够多一种蔬菜,那是值得庆祝的事。
    切下一块丢给熊大,熊大张嘴就接住了,嚼着南瓜心满意足离开。
    李玥先前对南瓜有多么怜惜,现在吃得就有多欢实。
    这南瓜粥吃起来不算甜,但别有一番风味。
    小清清自己端着小碗,她的目光看着家门口的华清池若有所思。
    吃完饭食,李玥咳嗽了两声。
    张阳也受了影响,只觉得嗓子一痒也咳嗽了起来。
    这下可好,夫妻俩咳嗽个没完。
    看得照顾小清清吃饭的王婶与杨婶一阵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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