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与王玄策,薛仁贵在波斯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他们一直在抵御大食人。
    王公公低声道:“听陛下与许敬宗说起,说是今年大食人鲜有动作,期间与波斯有过几次摩擦,倒也冲突不大,这两年裴行俭也一直都在厉兵秣马,许敬宗说考虑穆罕默德去世不久,大食内部的局势不稳,今年一整年都没有大规模的战事。”
    “朝中的军报老奴没有亲眼看过,只是听陛下与许敬宗说了这些,具体军报上写着什么,若是许敬宗能够交给县侯,县侯自然会知晓。”
    张阳又给他倒上茶水,“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您也要保重身体。”
    王公公的脸上堆着笑容,“县侯说笑了,老奴到了这般年纪已经是风烛残年,届时死了……”
    话语顿了顿,他释然一笑,“若能陪在帝陵,便是老奴的善终了。”
    谈到死亡,他眼里没有畏惧,也没有躲闪,而是非常地坦然。
    “对了,县侯或许还不知道,陛下与许敬宗谈论之时尉迟将军也在。”
    张阳颔首道:“我一直以为尉迟将军已经不参与对外战事了。”
    喝了一口茶水,王公公将茶碗放下,低声道:“尉迟将军确实不再参与对外战事了,不过陛下觉得裴行俭在波斯毕竟是独木难支,故而想让军中也派人驰援波斯,尉迟将军举荐了一个将领,那将领叫梁建方。”
    “这梁建方当年也是秦王府将领,当年随军征讨王世充,乃尉迟将军麾下的骁将,陛下也十分欣赏他,如此派梁建方前往安西都护府与段志玄父子整顿兵马,驰援波斯。”
    张阳神色凝重地喝下一口茶水。
    抬眼一看天色,王公公连忙站起身,“天色不早了,老奴就是来传个话,可不敢耽误,就先告辞了。”
    张阳起身送别。
    等这位王公公离开,张阳独坐在华清池边思考着,梁建方这个人物终究还是在大唐崭露头角了。
    至于波斯的战报,既然王公公只说了这些,多半也只有这些。
    事关波斯,许敬宗身为礼部尚书自然要向陛下禀报,但没必要向骊山禀报。
    当然了,只要骊山一句话,许敬宗就可以将军报送来。
    但现在以李世民的盘算也不能轻举妄动,老许这个人精比谁都想得明白。
    李道宗被撤去了兵权,这位天可汗给了宗室当头一棒,这一下将宗室彻底镇住了。
    就连长孙无忌也老实了不少,他许敬宗能不缩着脖子吗?
    有李世民在皇位上,这朝堂上不论是长孙无忌又或者是宗室,谁也不敢出来跳脚,因为脑袋伸出墙头的人都已经死了。
    在塑造人格魅力上,李世民对朝臣亲和,善待武将,接纳文臣的意见。
    在集权上,李世民又一手大棒一手甜枣,先将兵权几番轮转,收拢兵权之后,再整顿宗室。
    谁也不知道李世民下一次大棒会不会打向长孙无忌,说不定现在这赵国公整日吃不好睡不好。
    在治理上,李世民不计前嫌用人,鼓励人口提振与耕种生产,虽说现在大唐的钱粮用度情况还是一团乱麻,至少在房玄龄麾下一批中书省干吏的运作下能够维持。
    有了高士廉整合朝堂后,李世民接下来的就顺利了许多。
    张阳回忆着梁建方这个人,脑海中对此人的印象不深。
    说不定此刻的礼部又在因为波斯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坐久了,便有些乏了,张阳起身来到自己的书房,继续琢磨骊山的工业发展路线。
    李玥正在给儿子喂稀粥,这孩子适应米面已有一个月,看了眼思索的夫君便问:“看着这张图已琢磨许久,还是不够妥当吗?”
    这张图上有人力三轮车,还有两轮的自行车,更有铁路的铁轨,还有钢筋混凝土……
    一棵庞大的科技树就在眼前,张阳揣手瞧着,总觉得现在骊山的发展有些问题。
    这个问题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光是有提升,没有足够厚实的基础也不行。
    张阳无奈回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精益求精的路上弥补不足,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关中又下起了冻雨,张阳还要忙着去山下看看情况,工业基础需要夯实,农作物的多样性发展也不能落下。
    听着冻雨落在山林中的沙沙声,张阳带着斗笠走到村子的菜地前,远远就瞧见了李孝恭正在菜地里忙活着,他将一颗颗白菜放在了篮子中。
    按照之前的安排,上官仪已经在菜地的上方搭起了草棚,这些草棚挡住了冻雨,让土壤尽量不被融化的积雪,或者是冻雨折腾得太湿。
    好一会儿,李孝恭收拾好了菜篮子,见张阳站在一旁,他抚须道:“道宗他安然无恙,现在已经回长安了。”
    张阳笑道:“河间郡王,有件事我考虑很久了。”
    李孝恭用沟渠的水洗了洗手,也不顾冰冷的沟渠水将手指冻得通红,在草棚下坐着好奇道:“什么事?”
    “这就是也不大,我就是看宗室在关中的田产也挺多的。”
    “怎么?你敢打田产的主意?”
    先是疑问?李孝恭忽又大呼道:“田产不能动,当真不能动,老夫房梁上的绳子还在,要是动了田产,老夫身上这颗人头都不够,更别说你身上这百来斤,万万动不得。”
    张阳揣手走入草棚,站在一旁小声道:“让宗室带头种菜种树不好吗?”
    闻言,李孝恭抚须又惊疑道:“什么?你不是要买田产吗?”
    “我要这么多田产做什么?骊山这么一大摊子我都照顾不过来。”
    “说来也是,你小子向来懂事,断不会犯那些大错的。”
    李孝恭不住点头,安抚着刚刚受了惊吓的心脏,“我们自己村子里种菜还不够吗?”
    张阳缓缓摇头,“太府寺的工作开展一直很困难,渭南县的蔬菜种植进展倒是不错,我打算在加深渭南县,蓝田县,以及骊山三方合作的基础上,建设一个书院,并且继续扩大影响。”
    闻言,沉默了半晌,李孝恭欲言又止,随后又是摇头,“没听懂。”
    “没关系。”张阳无奈一叹,“我就想让宗室起到带头作用种更多的蔬菜,这样一来让关中更多的村县也开始效仿,先前上官仪核对过关中的田册,抛去封地其实宗室在关中的田产也不少。”
    “其中高陵,华阴,郿县就有宗室田产五千余亩,其中还有水塘数顷,若是这些田亩可以起到带头作用,对我们的太府寺工作能有帮助。”
    李孝恭爽朗一笑,“无妨,老夫给个口信,宗室那帮兄弟姐妹就能响应。”
    见人说了话就要走,张阳气恼他的做事大咧咧的作态,又跟上脚步讲道:“河间郡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还要经过我们太府寺的安排。”
    “你们太府寺就剩两个人了,还如何安排?”
    听着冻雨落在斗笠上的声响,张阳低声道:“不如这样,先请宗室众人来骊山吃一顿酒,而后让上官仪与他们好好盘算了一番如何?”
    终于,提着菜篮子的李孝恭停下了脚步,他皱眉神色凝重,“你当真要如此做?”
    “嗯,再者说了我们骊山一直秉持着合作发展的初心,来建设关中的,免得有人说我们骊山匪类。”
    “骊山匪类?谁敢说骊山的不是?”
    “附近乡县的人已经有了不少这种话语,坏名声一直不少。”
    李孝恭思量片刻,又迈开脚步走到了家门口,“老夫可以请宗室中人来骊山,你且准备好酒肉饭食。”
    “多谢。”
    张阳微笑地看他走入山门,而后继续去记录作物的成长情况。
    如今温室的作用主要是培育菜苗,如此才能在春季有足够的菜苗种植。
    在考虑到育苗床不够的情况下,还要将温室好好改造一番。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张阳提着笔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着。
    骊山几座工厂已经停工,这天寒地冻,手脚被冻得不好活动,只有织布厂还有些许村子里的妇人在忙碌着,织制一些书袋子,之后分发给村子里的村民。
    张阳路过村子里的书舍时候,武士彟还在讲课,听课的不仅仅有孩子,还有许多大人。
    村子里的大人也要识字读文章的,骊山的基础就是技术,想要提升技术水准,识字是必要的。
    要是那些天杀的圣人可以推动中原的教书事业,现在也不用从最基础的识字,写文章句子开始学。
    好在这几年骊山的成果显著,村子里能够识字写文章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冻雨越来越大,张阳还看到了李泰在铁匠坊里忙碌着。
    每当风吹过的时候,冻雨打在脸上生疼。
    回到山上,李玥连忙上前,帮着夫君摘下斗笠,脱下湿漉漉的外衣。
    张阳吸了吸鼻子,坐在炉子边取暖,小慧和小武,还有李丽质这三个丫头因为在这个天气也要练骑射,此刻被冻得鼻子耳朵通红,也收紧衣衫,双腿并拢坐在炉子边取暖。
    小慧看着手中的账册,低声道:“要是来年的东南气候好,我们一亩地可以产茶叶两百斤茶叶。”
    话语顿了顿,小慧又道:“这是算上春后的。”
    茶叶的事情都是小慧和李玥在安排,张阳连账目都没看过,完全放手交给小慧去办。
    至于徐慧的母家与江南望族的矛盾,是李玥当下的头等麻烦。
    按说小慧说的是好消息,但李玥的神色依旧不算高兴。
    也不知道媳妇和小慧的极限在哪里,张阳悠然自得地从边上拿起一张饼,放在炉子边烤着。
    再拿起水壶给自己泡上一杯茶,小慧和李玥低声细语在账房说着话,张阳全当听不见,任由她们在生意场上施展拳脚,江南望族的难题从秋天开始至今没有化解。
    喝下一口茶水,看媳妇与小慧犯难的样子,张阳端着茶杯,生活轻松写意。
    李孝恭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他让人送话出去,第二天宗室中人就来到了骊山。
    这些人都是李世民的堂兄弟姐妹。
    要是李玥在场免不了要多叫几声叔伯姑姑,年纪大的像李孝恭人到中原四十岁左右,年纪轻的也与李泰的年纪差不多大。
    李道宗和李道彦也来了。
    这些人在李孝恭的宅院内吃吃喝喝,有李渊在场气氛就更好了。
    上官仪安排了酒肉饭食,张阳也不好走入门中,宗室内的事情还是让李孝恭自己去安排便好,以免宫里会传出闲话。
    如此,张阳只能站在墙外,揣手站着,听着院内的杂乱的话语声。
    甚至还能听到舞刀弄剑的声响,张阳心里孤疑,这帮人来骊山吃喝到底是来谈正事的,还是此刻在群魔乱舞呢?
    不多时,李泰从宅院内出来,等他解手后,张阳招手唤他过来,“胖子!”
    李泰扭头先是看了看四下,收起自己的裤腰带系好后,走上前,“姐夫?怎么了?”
    张阳皱眉道:“洗手了吗?”
    知道姐夫近乎魔怔一般的洁癖,他用院前的水桶洗了洗手,又小步走上来,“姐夫,为何不在院内一起吃酒?”
    张阳后背靠着不是太高的院墙,“他们吃喝有多久了?”
    李泰咧嘴笑道:“叔伯姑姑们吃得尽兴,已有一个时辰了。”
    要说大唐女子各个彪悍,李唐宗室的女子更是如此,李玥的这几个姑姑没一个是简单的,尤其是有了李秀宁这位起带头作用的公主,李唐一家的姑姑们,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们在家里能够相夫教子,出了家门就可以上马提着刀去杀敌,李世民的兄弟姐妹都带着一股彪悍气。
    蛮横大唐,蛮横的天可汗,关中风气处处弥漫着野蛮,男子不能太文弱,不然会被女人打。
    听李泰这么一说,张阳疑惑道:“都吃了一个时辰了?”
    李泰看了看天色,“有的。”
    张阳站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块干净石头坐下来,“这一个时辰可有宗室带头种蔬菜的事?”
    李泰神色也凝重了几分,“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
    “对呀,叔伯姑姑们很尽兴,怎么能说扫心的事。”李泰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有些菜叶子,“姐夫不妨也去喝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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