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这一次谈判,就像是战前准备,直到李玥觉得人选没有问题了,这才去休息。
    长安城内,依旧是一片繁华的景象,唐人身上有傲气,有狂妄,就算是自大一些,也不会有人拦着。
    自今年贞观第十二个年头,大唐社稷的趋向平稳,称颂天可汗之声响彻四夷。
    大漠自南向北,诸国各部修建天可汗大道,连通安西都护府与瀚海都护府。
    有文人墨客在长安城挥洒文采,有武人壮士在酒肆内怒喝不止。
    在长安城的传说太多了,人们为之议论的故事也越来越多。
    张大安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好像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大唐会更好,会更强。
    走过一个街巷,他听到了几个贩子的议论,说是今年送来长安城的货物更少了。
    又有人说起骊山的工厂停工有半年了,关中几个大作坊出产的货物越来越少了。
    张大安的脚步依旧,走入一个空旷的街巷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来到热闹的朱雀大街上,他听着街道上人们的话语声,有人说起今年的粮食又便宜了。
    明明洛阳发生了这等大事,黄河淹了数千亩田地,长安城的粮食还这么便宜。
    张大安知道这是因为官仓及时补粮的缘故,光是骊山酿酒的消耗根本不足以让长安城的粮价上升。
    继续走着他又听说了长安城的各类货物都涨价。
    走到礼部的官邸内,张大安又听到了几个小吏议论着朝中的纸张又快用完了,可是骊山的工厂还是停工的状态。
    人都忘乎所以,就好像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醉生梦死。
    中书省,郑公魏征刚从忙碌中回来,问向一旁的小吏,“房相呢?”
    岑文本回道:“去了骊山刚回来,也没歇脚就去了门下省。”
    闻言,魏征皱眉点头。
    岑文本也道:“关中各地的赋税送到骊山,至今没有回信。”
    皇城内,此刻已经日近黄昏,有官吏三五成群要去饮酒,也有人急匆匆离开官邸,要去照顾家眷。
    三五成群的官吏都在往朱雀门外走去,一路走向热闹的朱雀大街。
    房玄龄手拿着卷宗,带着三五小吏,却朝着反方向走着。
    他走到秘书监,对正在翻阅卷宗的刘洎道:“整理得如何了?”
    刘洎将几份卷宗挑拣了出来,“房相,都准备好了。”
    此刻千头万绪,这长安城繁华下还有许多隐患。
    房玄龄带着刘洎一路走向甘露殿。
    甘露殿内,李世民正用着饭食,听到太监的禀报,他放下碗筷道:“将人请来。”
    “喏。”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房玄龄双手举着卷宗朗声道:“陛下,臣要有要事奏明。”
    李世民走上前扶着行礼的房玄龄,“又不是在朝堂,你不用这般地拘谨。”
    房玄龄双手递上卷宗,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陛下,这是近日长安城的物价变动,还请陛下明鉴。”
    李世民觉得房玄龄的举动很古怪,又伸手接过奏章看着卷宗的内容。
    一行行字入眼,是今年年初到现在五月底的物价。
    皱眉翻看着,李世民重新坐下来又道:“玄龄,这能说明什么?”
    安静的甘露殿中,太监和宫女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房玄龄颔首道:“陛下,三两银钱变化或许没什么,自年初以来长安的物价一次次地上涨,骊山生产对关中其他作坊的打击巨大,一旦骊山停下生产,长安城内物件便会水涨船高。”
    李世民皱眉道:“就算是骊山停产,也不至于让长安城的物价水涨船高。”
    “一开始臣也是这般以为的,还请陛下细看,一旦骊山停止提供货物,少不了商贾的哄抬。”
    “况且……”房玄龄的话语顿了顿,又道:“骊山还有火器存在,老臣走了一趟骊山,见过了公主殿下与县侯,老臣与夫妇二人相谈许久,都觉得骊山与朝堂该有一次谈话,此次谈话涉及货物买卖,骊山生产,火器以及田亩赋税。”
    李世民苦恼揉着太阳穴,又道:“玄龄,你可知与张阳此子谈条件有多难。”
    房玄龄又道:“臣愿亲自带人前往。”
    再看房玄龄的神情,骊山与朝堂的关系好似已经到了非谈不可的地步。
    朝堂的钱袋子已经有钱了,短时间内不会再缺少银钱。
    李世民的神色依旧狐疑,“朝堂真要和骊山谈话吗?”
    “臣以为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房玄龄躬身道:“陛下,骊山若不加以管束,会超脱朝堂的控制,日后若想要再加以管制就更难了。”
    “就算是朕派兵围了骊山也不行吗?”
    房玄龄终于直起了身子,他低声道:“陛下,就算是围了骊山,现在骊山与当初有什么区别吗?”
    李君羡打断了眼前君臣俩人的对话,他朗声道:“陛下,骊山来信。”
    “递来。”
    “喏。”
    李君羡不知眼前的房相与陛下之间的争论,只是双手捧着书信递上。
    信件所用的骊山纸张,李世民打开信纸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由地笑了,“好你个张阳,胆敢向朕要五十万贯!玄龄,你也看看。”
    房玄龄双手接过信件,看着信中内容,信上所言的是火器铸造的事宜,骊山向陛下递上了一笔价值五十万贯的买卖,并且还在信中说明了骊山与朝堂谈判的意图。
    “陛下,骊山不得肆意扩展。”
    李世民背过身低声道:“这世上比张阳更恶的人太多了。”
    安静片刻,这皇帝终于是叹息一声道:“那就谈,不论是这笔五十万贯的事,还是将来的骊山。”
    房玄龄回道:“臣这就去准备。”
    甘露殿内作出了决定,等魏征与长孙无忌得知这个消息都很讶异。
    以至于,长孙无忌又匆匆去见了一趟陛下。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繁华之中,少有人关注到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骊山自诩是个生产的集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坊。
    而这个巨大的工坊却要和朝堂进行正面的谈判,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人说朝堂未免大动干戈了。
    岑文本匆匆赶往骊山,找到了正在浇菜的骊山主人,“县侯,房相他们已经在安排了,说是三天后就要进行谈话。”
    张阳笑道:“有劳文本兄了,吃葡萄吗?”
    “葡萄?”
    还未等岑文本从诧异中回过神,张阳就从李孝恭家的院子里拿出一串葡萄。
    葡萄是青绿色的,颗粒很小。
    张阳咧嘴笑道:“这是我们自己种出来的葡萄,这些天河间郡王都住在了葡萄架下,每天都带着部曲守着葡萄地。”
    岑文本摘下一颗尝了尝,一时间酸涩得神色发苦。
    “不好吃,是吧?”
    “嗯。”岑文本苦着脸不住点头。
    “还没成熟,再经过半月的日照,葡萄内部的糖就会通过光照产生甜分,会甜的。”
    张阳又笑道:“以前葡萄只有天家才能享用,又或者权贵人家,我们太府寺要做的是希望这葡萄可以走入千家万户,让寻常人都能够吃上葡萄。”
    岑文本不解道:“所以关中能种出葡萄?”
    张阳点头道:“其实在去年就成功了,关中当然适合种葡萄了,夏季炎热多雨,间有伏旱,秋季凉爽,这便是关中气候,相比中原其他地方,其实关中的光照一直很充足,只不过我们的施肥方式和培植技术不同而已。”
    洗去手中的泥,张阳看向渭水的北面,“其实在渭北更适合种葡萄,因为那里的地势更高,地势高就意味着昼夜温差大,白天的光照更充足,种出来的葡萄也会更甜。”
    张阳吃下一颗葡萄,并没有因为酸涩得又有些发苦的葡萄表现出不好受,反倒是一脸的笑容。
    有这个成果,张阳便觉得吃得这点苦不算什么。
    张阳将葡萄放入一个竹篮子中,“文本兄,这一串葡萄就送你了。”
    岑文本苦笑着接过,“下官是来告知县侯,朝堂与骊山的谈话就定在三天后,五月三十那天。”
    带着他往村口走去,张阳又看向近处正在修缮的一间屋子,这屋子用简易的木架搭建,“这就是骊山与朝堂谈话的地方。”
    岑文本停下脚步不解道:“房相为何执意要与骊山谈话,县侯与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
    张阳揣着手站在原地。
    “县侯不愿说,下官也不多问了。”
    “无它,无非就是骊山与朝堂相互依靠罢了,文本兄不用太过忧虑,这一定是一次十分愉快的谈话。”
    岑文本连连拱手道:“但愿吧。”
    张阳越是这么说,岑文本越是不相信此次谈话能够顺利进行。
    上一次也是这样的……
    送别了岑文本,张阳回到家中,媳妇与小慧还在为了这一次的谈判做准备。
    张阳四下看了看,“弟弟妹妹们呢?”
    李玥头也不抬道:“说是一起摘菜去了,婶婶看着她们的。”
    “消息送来了,朝中打算在三天后进行谈判。”
    整理着骊山账目的徐慧长出一口气,重重地将一册账本放在桌案上,“嗯,来得及。”
    骊山正在为了这一次谈判做准备。
    而朝堂上,也因为这一次的谈判吵得不可开交。
    此次谈判涉及火器铸造,将领中李大亮,程咬金,牛进达等人都要前去。
    可谈判这等事文官擅长,文官一派的意思是此次交给他们便好。
    武将们又不乐意了,于是在甘露殿又打了起来。
    李世民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几近不想当这个皇帝了,随后还是让较为稳重的尉迟恭与秦琼共同前往骊山。
    料想程咬金,李大亮,牛进达等人不会就此罢休,李世民也由着他们去了,一群老不修俸禄罚得还是不够多。
    这是第一次朝堂与骊山的正式谈话,李世民也打算亲自前往,皇帝要亲自旁听。
    深夜,房玄龄坐在自家书房中为这次谈判做着最后的安排。
    房遗直推门而入,走入书房内小声道:“父亲,天色不早了。”
    “唉……”
    房玄龄叹息一声,目光依旧放在眼前的奏章上。
    见状,房遗直试探着问道:“是因为去骊山谈判之事还未有把握?”
    房玄龄只是点头应道:“嗯。”
    “父亲从骊山回来之后便一直心事重重的,再不休息母亲多半又要发脾气了。”
    房玄龄低声道:“去了一趟骊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怎会这样?”
    房遗直下意识地问。
    “姓房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屋外传来了家妻卢氏的怒骂声。
    房遗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道:“娘她……”
    闻言,房玄龄搁下笔这才走出了书房。
    房遗直摇头苦笑不已,给父亲收拾书房,朝中的奏章也偶尔会看,平日里也可以帮父亲传话办事。
    手里拿着书卷,他皱眉想着父亲的话,能让父亲这么评价骊山,张阳到底是个怎样的奇人?
    当初也见过他几次,那时候张阳看着很一般。
    现在却让父亲这般不安心。
    三天时间很短暂,对骊山和朝中来说这三天都是忙碌的。
    张阳带着女儿来听师公讲课,课程没有意外地成了小清清的旁听。
    听着爹爹和师公谈话就当是上课了。
    张公瑾不解道:“当真要如此与朝中谈话吗?”
    “嗯,先和朝中谈好规矩,往后对骊山有好处。”
    “你想要从朝中得到什么?”
    张阳翘着腿,还摇着手中的蒲扇,感慨道:“当骊山这个生产大集体达到一定规模之后,涉及的利益方也更多了,骊山需要上正轨,需要朝堂给予许可与保障。”
    “以前没觉得这很重要,是因为那时候骊山的产业并不大,在骊山有朝堂的份子,也有陛下的分红,我要将这些利益整合,将骊山从一个小作坊成为大唐社稷的一部分。”
    张公瑾点头道:“嗯,从此没有人再来撼动骊山的地位,你的野心果然很大。”
    “老师啊……”张阳又道:“大唐太穷苦了,大唐物质基础太差了,我希望这个大唐更美好,更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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