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斥候再次回道:“是李靖大将军。”
    他大声喝问,“李药师怎在骊山!”
    听到是李靖,刘兰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这个名字真的吓死人。
    对方肯定也注意到自己这边,刘兰正在犹豫,却见有一人骑着马而来。
    对方只是孤身一人一骑,朗声道:“哪路兵马?”
    刘兰抬头皱眉看着雨幕中的人,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又策马近了一些,“看清楚了,老夫河间郡王李孝恭!”
    “娘……”
    刘兰骂了一句脏话,这神仙怎么都在骊山?
    他当即转头就独自一人策马而逃。
    一群朔方兵还不知所措,见将军逃了,他们也跟着逃了下去。
    刘兰一边逃,心里一次次骂着,一个李靖,一个李孝恭,当初平定中原,威名最显赫的两位都在骊山。
    “当某家是神仙?这骊山怎么打?”
    刘兰刚走片刻,裴行俭也便带着兵马而来。
    李孝恭还愣在原地,对那支逃窜的兵马心犯嘀咕。
    裴行俭拉着缰绳,驻马问道:“河间郡王,可有见到刘兰的兵马?”
    “刘兰?”李孝恭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这名耳熟,是谁来着?”
    又想了片刻实在想不起来这号人物,便指着一个方向道:“刚有队兵马来,听了老夫的名号就逃了,嗷……从那里跑了。”
    “叨扰了。”裴行俭抹去脸上的雨水,大喝一声,“追!”
    这队兵马也追了下去。
    李孝恭长叹一声,觉得莫名其妙。
    回到村子,找到了李泰,李孝恭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刘兰要来攻打骊山,老夫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李泰错愕一笑,攻打骊山?当然不是什么大事了,他能攻得进来吗?
    雨水下了一夜,裴行俭一直追到蓝田县以南这才拿住了这队兵马。
    刘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官吏,问道:“你有什么人?”
    “呵呵呵,下官裴行俭不足道哉。”
    “裴……裴……裴行俭。”刘兰不解道:“就是那个平定天山,扫平波斯的裴行俭?”
    裴行俭给他绑着绳子,“当年的小事就不用再提了。”
    现在的刘兰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捆绑着一动不动,要多乖就有多乖,根本不敢反抗。
    看绑结实了,裴行俭这才押着他以及其余朔方军回长安城。
    刘兰能在裴行俭手中这么听话,实在是因打不过他,对方人多就算了,本想着单挑,愣是打不过。
    深夜,长安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兵马走入城中。
    这支兵马一直走到了皇城内,最后有太监来传话,裴行俭独自领着刘兰走入承天门,这承天门就像是一头吃人的野兽。
    刘兰是哆哆嗦嗦走入的。
    裴行俭见他走得慢,踹了他一脚。
    刘兰被踹得一个踉跄。
    裴行俭嫌恶道:“之前的气势呢?你那自诩的英雄气概何在?”
    磕磕绊绊地走到武德殿外,有太监入殿,“陛下,朔方守将刘兰带到。”
    “带进来。”
    殿内传来威严的话语,吓得刘兰一个哆嗦。
    裴行俭追了一个雨夜,此刻衣衫还湿哒哒的,带着人入殿。
    见到陛下,刘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卯金刀,称天子?”李世民看着手中的奏章冷哼道:“你好大的胆子。”
    刘兰愣了许久,回道:“陛下,末将是忠臣啊!”
    李世民眼神阴翳,“忠臣?”
    “臣是要为社稷除害,除了骊山!”
    “哈哈哈!”
    殿内传来了李世民的笑声。
    见陛下面带笑容朝着自己走来,刘兰也跟着笑了,“呵呵呵……”
    忽见陛下一收笑容,抬脚踢来。
    刘兰被踢倒在地。
    李世民怒骂道:“朕念你当初北征之功,你现在胆敢谋逆!”
    刘兰伏在地上大声道:“陛下,末将是忠臣啊,末将没有谋逆。”
    李世民又是一脚踢在他身上,将一份书信重重丢下,“你给朕看看,从你府中搜出来的是什么?”
    刘兰慌乱地满地爬,连忙捡起书信,看着信中的内容面色大变,“末将……”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与朕的皇子谋逆!”
    “这不是末将给的书信,这是末将府中的一个幕僚……”说到这里他瞪着眼大声道:“陛下!末将被人算计了!”
    “你教朕如何信你?”
    刘兰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竟也想不到该如何解释,幕僚是自己招募的,但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幕僚私下与齐王李佑有联系。
    百口莫辩,这件事就算是和自己没干系,不论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手中的书信掉落,刘兰不断磕着头,“末将是个蠢货,末将不晓事,末将……”
    一个被人算计利用了都不知道的将领,还真胆敢兵犯骊山。
    李世民沉声道:“拿入大理寺!”
    殿前守卫拖着他离开,刘兰还在大喊着,“陛下,末将是忠臣呐!”
    声音越来越远,裴行俭站在殿内一言不发,这件事大了去了,事涉皇子就不能善了。
    这个刘兰已经是个死人了。
    见陛下的目光看来,裴行俭当即躬下身。
    “你也退下吧。”
    “喏。”裴行俭注意到陛下的声音带着疲惫,先是后退三两步停下,见陛下真的没有再吩咐了,这才转身离开。
    走出朱雀门的时候,裴行俭见到了岑文本。
    “人呢?”
    裴行俭回道:“已拿入大理寺。”
    岑文本低声道:“事涉皇子,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半个字,至于齐王李佑只能让陛下亲自去安排。”
    “多谢中丞提点。”
    裴行俭回话道,心中也暗叹朝中能人众多,只是一晚上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
    这关中的任何事都瞒不住陛下的眼睛。
    此事已经成了皇帝的家事,那就不是寻常臣子能参与的。
    当初汝南公主刚及笄,在公主封地的事与那齐王李佑的母系阴家有过冲突。
    过了这么多年,齐王李佑还在记恨着骊山,他想要借刘兰的手去灭了骊山,倒也清楚了。
    绕了这么大一圈,竟是一个孩子想借刀杀人,还玩得这么生嫩。
    一夜过去,长安城如往常那样,一觉睡醒裴行俭就染了风寒。
    他坐在自己的官衙内擦着鼻涕看着文书。
    李治带着一包药材而来,“这是骊山让本王送来的,裴府尹要注意身体。”
    裴行俭接过药材谢道:“多谢晋王殿下,多谢骊山县侯。”
    李治看着已修缮好的京兆府尹,左看右看,“上官仪呢?”
    裴行俭回道:“一早就去巡视各县了。”
    “他倒还是那样勤勉。”
    裴行俭心中记得岑文本的嘱咐,对晋王的问题只是说了捉拿刘兰,没有提及齐王李佑。
    这个秋季稍有波澜,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李世民派人去齐州查问。
    又过了一个月,关中入冬了,雪花落在这片大地上。
    新罗使者金春秋到了长安城,李义府对这个人很不满意,对新罗人也不满意,倭奴不过大唐州府大小的地盘,都一年了他们竟然还没拿下来。
    “就算是中原打仗,攻打一个州府也用不上一年。”
    金春秋解释道:“倭奴地势不好,温将军行军很是困难,就是慢了一些,他们已经拿下了一半土地了。”
    李义府不耐烦道:“你说要做大唐的狗,你就拿出这点诚意?”
    金春秋如发誓一般道:“来年定能拿下!”
    朝中都快对新罗人失去信心了,一年时间连这么一个岛都拿不下来。
    这些新罗人太不中用。
    金春秋又道:“若来年还拿不下倭奴,小人就亲自出海,就算是剩小人一个,也要将他们的领土献给大唐!”
    李义府坐下来询问着这一年来的经过,并且让一旁的小吏记录着。
    新罗人与倭奴的战事也将出现在大唐的历史上。
    此时的骊山村外,岑文本与张阳一起沿着铁路走着。
    说起了这一次齐王李佑的事,岑文本叹道:“陛下的这个儿子,自小乖戾,听闻齐州有传言,李佑命自己的部将率二十骑射杀权万纪,之后更有传言,齐王要谋反。”
    “之后陛下下旨将他责骂了一顿,也就是现在这个李佑胆敢借刘兰之手兵犯骊山,陛下对他更失望了。”
    张阳带着他走在风雪中,斗笠上已有了不少积雪又道:“这些事情大可以不与我说。”
    “唉。”岑文本叹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只有大理寺卿,裴行俭,下官与陛下清楚此事的缘由,事情是冲着骊山来的,县侯也该知晓来由。”
    张阳看了眼身边跟着的熊大,“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媳妇说只要出了村子,就要有它陪着。”
    岑文本错愕一笑,“当初就不应派人来告知骊山。”
    张阳又道:“那你现在也不用跟我说这些。”
    如今的骊山县侯权势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应对这些阴谋大可以轻描淡写。
    岑文本在冷风中缩着脖子,“没有想到那刘兰听到河间郡王的名号,跑得这么狼狈。”
    俩人走了一段路,铁路还没铺这么远,准备好铺设的沿线有一排排房屋。
    房屋很大,屋子内有一个个隔间,这是民夫与学子暂住的地方。
    张阳解释道:“等我们新院校建好之后,他们就能入住了,屋子简陋了一些,但能防寒能避风雨。”
    岑文本抬眼看去,每间屋子的房顶都有烟囱,这是供暖的暖炕烟囱。
    哪怕是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也很温暖。
    “嗯,你们骊山建设房子倒是快。”
    张阳解释道:“我们做了预制板,省去了许多工序,房间简陋一些,能吃住就行,再者说只是暂居,往后都要拆去一部分,余下的就当运输站。”
    岑文本还看到不少孩子坐在食堂门口,终于食堂的门开了,一股菜香味飘来,一群孩子与民夫走入食堂用饭。
    张阳带着他看着食堂的菜色,有菜有肉,菜色很丰富。
    有孩子捧着碗喝肉汤,这里的人做着辛苦的劳作,但他们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三两户人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张阳道:“这些民夫的吃住用度都从工钱扣除,每月三十钱,扣除这些后他们还能得到七十钱,预计来年夏天完工。”
    两人走出这间热闹的食堂。
    “其实也有别的村县的人来这里用饭,我们会发放工牌,有了工牌就能劳作,只要有工牌也能享用这里的一切便利,我们的工钱是押后一天的,当天不得领取工钱。”
    岑文本有一种代替皇帝来查看的意思,看得很仔细,要确认厉骊山确实没有强征民力,而且还询问了在这里干活的民夫。
    从食堂走到澡堂,再走到一处房间,这间房子的门上写着阅览室三个字。
    走入其中,很是安静,只有一些年轻人以各种站姿或者坐姿,在这里看着书。
    这里同样有暖炕,岑文本看了书架上的书籍,都是营造相关的书籍。
    只要骊山不在这里发布一些号召造反的书就可以。
    建设用地是新丰,蓝田,渭南三县给的,这块地毗邻渭水河,两千亩地很大,也很广,夯实了一部分的地基后便开始垒砌,之后再夯实一块地,如此往复。
    从秋季到现在只有零星的框架。
    岑文本问道:“这里的建设还是有些慢了。”
    张阳道:“等地基夯实了,能顺利许多。”
    确认了这里的情形,岑文本一一记下,熊大就跟在一旁,随时警惕着四周的生人。
    行人纷纷避开不敢靠近,熊大离开了骊山就一直跟在男主人身边,不敢有半分放松。
    其实熊大很黏人,它只是在外面不表露出来,这头熊小时候就这样黏人,长这么大了也没变过。
    “陛下安排下官来查问,县侯莫怪。”
    “应该的,工程需要有人看着,而且是这么重要的工程,朝中看了能放心,我也就放心了。”
    岑文本低声道:“齐王的事交由赵国公在主持,骊山不用担忧,此事定会有个说法。”
    张阳低声道:“我觉得齐王要造反了。”
    “连你都这么认为。”
    “这很难猜吗?”
    岑文本低声道:“私杀重臣权万纪,又想借刀杀人,对付骊山是李佑的一个步骤,不论成功与否,走到这一步,天可汗已对他失望透顶,他走得太远了,无药可救,拦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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