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受苦了!
    当然,这是梵统领的臆想。
    当时宁锦婳盛装华服,现在是深夜,她总不会出来一趟还敷个粉。头发也随意用一根簪子挽起来,整个人显得羸弱单薄。
    梵琅真心实意地心疼了,狠声道:“我一定给你报仇雪恨!那些杂碎,等我捉到……”
    “他们是谁?”
    宁锦婳忽然抬眸,“说来可笑,我平白无故受了惊,还不知道伤我的人是谁呢。”
    她问过陆寒霄,那男人只道:不会让你白受罪。
    其余便没有透露了,她知道,这不属于她“应该”操心的范畴,他不会说的。
    “城外山上的响马。”
    梵琅倒没藏着掖着,直言道:“以后出门要带足护卫,南地不比京城,这里民风剽悍,很乱。”
    滇南地势险要,原本有很多小部落,各自为政,朝廷管不了,便扶持其中一个部落,以南人治南人……镇南王府的发家史,宁锦婳在心里记得烂熟。
    可她总感觉有些不对。
    第67章 第
    67 章即使势力庞杂,如今不都已被收服了么。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山上的马匪敢来城中劫人?还是在层层侍卫的包围下,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玄一那模样气度,和传闻中凶狠残暴的马匪也不像。
    唔——怎么着也得梵统领这样的,宽背猿臂,满身煞气,才有晌马的风范。
    “这样啊。”
    好在宁锦婳没深究,她明白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陆寒霄那些事她不懂,也懒得打探,便道:“劳烦大统领。”
    仅仅一句话,让梵琅心口跟烫了一下似的,裂开嘴笑了。
    他五官深邃,浓眉俊眼,透绿的双瞳为他增添了野性和不驯。但一笑起来,眉眼便显得柔和,有种少年的清朗。
    也是,他好像才不过二十岁,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旁人提起也多是残暴凶狠居多,很少提他的年龄。
    宁锦婳心里浮现一丝愧疚。
    梵琅不知道她心底的纠结,但他又不傻,她深夜把他叫出来,肯定不会只为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不等她开口,他率先问道:“遇到难处了?”
    宁锦婳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别处,“是。”
    梵琅:“我能帮忙?”
    宁锦婳:“是。”
    梵琅:“说。”
    宁锦婳:“……”
    梵琅比她都着急,沙哑着声音道:“你说啊,只要我能办到,上刀山下油锅,我梵琅在所不辞。”
    “不用你上刀山,下油锅。”
    理智占据上风,宁锦婳看着他,道:“却不比这两样简单多少。”
    在荒芜的黑夜里,四周静得不像话,她的声音字字清晰传入梵琅耳中,和他“砰砰”的心跳声相和。
    ……
    “我明白了。”
    半晌儿,梵琅看着她忧愁的神色,定定道:“我去一趟青州。”
    宁重远是在青州失踪的,后来便一直没消息,他只能先去青州。
    “当真?”
    宁锦婳没想到这么顺利,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夫君给她的从来只有两句话——“不要忧心,我再加派人手。”
    “舅兄一定平安无事,我保证。”
    他保证……他的保证如今在她眼里一文不值!这里不比京都,人生地不熟,她身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梵琅的心意太好猜了,她说过,他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宁锦婳当年被誉为“京中双姝”,宴会上走一圈就能收获无数爱慕的眼神,有大胆的直接送重礼上门,只为见她一面。
    当然,她又不是什么花魁娘子,给金银财宝就见,没到她跟前已经被国公府管家扫地出门。但是那些公子少爷的眼光她太懂了,年少不更事,还曾为此洋洋得意过。
    “什么真的假的,我能骗你?”
    梵琅笑道,他看着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湿漉漉,和往日的高傲凌厉截然不同。他心底蓦然升起一股柔软,声音也不自觉轻柔,“我当尽力。”
    人海茫茫,宁家牵扯的又广,不一定是哪股势力掳了去,他不敢下保票。大丈夫一言既出,早早说了大话,万一没办到,他还有何颜面见她?
    不过有这四个字,已经对宁锦婳足矣。
    她如释重负,语调都急促起来,“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梵琅道:“为娘娘排忧解难,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谈何言谢?”
    不是这样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梵琅是陆寒霄的属下,两人却都默契地没提他,宁锦婳是对他心死,至于梵琅……
    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他同样缄默不言。
    他在心底已经盘算好了,如今西直营不用他管,他有大把的空闲。月前的颓废一扫而空,他现在浑身都是劲儿,能再打死一只大虫!
    透绿的眼睛在黑夜中越发明亮,宁锦婳心底却愈发愧疚,她垂先眼帘,“我给你准备了些银票,你拿着防身。”
    她没别的,就是金银财宝多。一应吃穿用度有王府操心,她在京中还有一沓儿地契和旺铺,留有人打理,每月源源不断寄来银子。加上嫁妆,陆寒霄明里暗里给的补贴……上次花了好几天才把账目清点完。
    这是她唯一能给他的东西了。
    梵琅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用,我有钱。”
    怕她不信,他特意强调道:“真的!我虽然俸禄不高,可打仗俘获的那些奇珍异宝,都顶顶值钱!”
    宁锦婳:“……”
    抱月小嘴叭叭给她讲梵琅近状的时候,说他缺钱,语气信誓旦旦。因为他府里在往外倒卖东西——一般而言,像他们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家变卖家产,意味着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宁锦婳忽然想起来,梵统领是个不拘世俗之人,不能以寻常心看待。
    “你把那些珍宝……卖了么?”
    “卖了。”梵琅无所顾忌,“留着也是积灰……不说了,反正我现在不缺银子。”
    腰缠万贯底气足,梵琅颇为自得,他如今银子多的能买下整个布庄。
    宁锦婳沉默了,她正斟酌词句之时,传来三声“梆——梆——梆——”的声音,三更天了。
    “我该回去了。”
    “你该回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抬头看着对方,都笑了。
    宁锦婳想的是,金鹦或许该回来了,她知道她会武,且在内宅伺候,若不把她支开,她不放心出来。
    梵琅只是觉得夜寒,她穿的单薄,怕冻着她。
    总是殊途同归,两人没说多余的话。宁锦婳没走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等等——”梵琅大踏步走到她跟前,方才走的急,他的气息略显凌乱。
    “给你。今天……带不了一筐。”
    他掌心赫然是三颗圆润的青梅,他正直直看着她,透绿的瞳仁里似有一把火,坦诚而热烈。
    宁锦婳骤然狼狈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
    次日,宁锦婳睡到日上三杆,抱月正给她梳头发时,金鹦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你骗我!”
    “欸,怎么说话呢!”
    抱月也是火大,“昨天一顿苦口婆心,白教你了?”
    金鹦懒得理这狗腿子,直冲宁锦婳道:“什么劳什子徐记,城南根本没有!”
    她昨日到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她在城南一家一家找,问了人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宁锦婳:“……”
    她属实没料到。
    她自从来到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去了一次白云观,怎么可能知道城南的糕点铺子?她昨日只是随口诌了个名字,恰逢金鹦出言不逊,她找个由头支开她。山楂糕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诺大一个城池,连个姓徐的卖山楂糕都没有么?
    巧了,还真没有。
    “可能是我记错了。”宁锦婳照着铜镜,对抱月道:“往右边扎点儿。”
    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深深刺痛了金鹦的眼,怒火渐渐冲破理智。
    “毒妇!”
    她咬牙切齿,“你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王爷!”
    沉默许久。
    “哐当——”一声,铜镜前的钗环散落在地上,金钗还好,玉做的已经碎成了几截儿,满地狼藉。
    宁锦婳的脸上也没了方才的淡然,她骤然站起来,眸光凌厉,“我配不上他……哈,我配不上他?”
    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浑身的肌肉紧紧绷着,声音也变得尖锐。
    “你可知道,当初是他陆寒霄死乞白赖跪在我宁府的祠堂里求娶我的。”
    “他亲自求来的!”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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