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说了也没用,温芍还是懂得分寸的,这样还不如不说,说了反而白白让大家难受,不仅是顾无惑难受,她自己也难受。
    温芍不想再说这些,便又转而问水桃:“今日怎么偏偏会遇到郡主?”
    “为了避开郡主,所以一直是带小郎君在东园附近玩耍的,王妃方才过去也看见了,实在是不知那位长福郡主是为何会出现的,且一点声响都没有,”水桃顿了顿,“或是她早就留心了,暗中有人窥伺了便去禀报也未可知。”
    温芍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毕竟这里是瑞王府。”
    “要不要以后只让小郎君留在东园走动?”水桃问。
    “不用,”温芍停了却立刻否定,“你们小心些看护也就是了,若刻意要避着她倒也不必。”
    方才她和满满说要避着顾茂柔,那也只是用来讥讽顾茂柔的,若顾茂柔真的又要做什么,岂是躲避就能躲得过的,一味避让到了最后反而会让顾茂柔觉得她怕了她,也难免让满满日后畏畏缩缩,说出去也不像样子。
    一时木桃和水桃都不再说话,周遭越发寂静下来,温芍身边的满满翻了个身,温芍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蛋,又坐了一会儿,渐渐困意涌上来,也睡了过去。
    第63章 中毒
    北园当晚便传出了消息,顾茂柔病了。
    顾茂柔的身子一向孱弱,一直都是精心调养着,就算是被关了四年,汤药补品也是流水一样不断地往北园送过去,足可见顾无惑实际上是没有半分亏待这个妹妹的。
    这些日子也并未听说她有哪里不好,白日里见了温芍一面,回去之后却连夜病了,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被温芍气病的。
    温芍听说了之后一点也不惶恐,顾茂柔多半是装给她兄长看的,左不过就是说她不好,实在被顾茂柔说动了倒好了,顾无惑怕是就能把她给送出去了。
    温芍这里按兵不动,连过问都不去过问一句,更不用提延医问药,任凭顾茂柔自己去折腾去,反正顾茂柔从小到大就是这么长大的,顾无惑到了最后心疼了自然会去管。
    结果顾无惑只是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回府居住,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病了,但竟一次都没有抽空去看过。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月,一日温芍坐在檐下喝茶,便见到木桃快步走过来,她比水桃要稳重许多,然而此刻也是眉头紧锁,只低声对温芍道:“北园那边有人递话过来,说是郡主可能不行了。”
    温芍放下茶盏,却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淡淡说道:“不行了?那就让人去请她阿兄回来,再不济就给她把丧事先备下,给她冲一冲,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木桃知道温芍是在说风凉话,从前两人的恩怨是阖府皆知的事情,木桃作为秦贵妃送来温芍身边,自然更不可能教导她什么以德报怨的傻话,但眼下木桃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的,”木桃对温芍道,“奴婢已经悄悄去北园先看过了,北园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了,郡主这会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再晚一点怕是就……”
    温芍闻言也稍稍坐直了身子:“她的病是自小带着的,也自有相熟的大夫给她诊治,再不济还有太医,怎么会耽误到这个地步?”
    木桃道:“奴婢找了北园的婢子问了问,只说一开始只是寻常的病症,也是郡主常犯的病,喝几贴药养几天就好了,大夫也是这么治的,但从昨日早上开始,郡主便有些叫不醒了,大夫又重新换了方子本以为能好一些,没想到……”
    “顾无惑……王爷那里知道没有?”温芍问着,却仍没有起身的打算,“还是先把人叫回来再说,这里的事我不做主。”
    “北园乱成那样,能记着来东园报信已经不错了,奴婢让人去找王爷了,但奴婢觉着,眼下这个情形,王妃还是先过去看一看为好,万一郡主真的有什么事,王爷回来怕是要怪罪王妃不管不问,那是他的亲妹妹。”
    温芍思忖片刻,只道:“随便他,若我去了,顾茂柔又将什么赖我身上,我可懒得再与他们掰扯,等他回来了我再过去,若他没有回来,他自己的妹妹他自己都不上心,又与我何干?”
    木桃知晓她性子,这倒有几分是随了秦贵妃的刚强绝情,虽然用在了不同的事情上,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且温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又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才有人来报说顾无惑回府了,正往北园去,温芍这才终于从椅子上起来,又进去整了整发髻衣衫,才往北园过去。
    一路上,她倒是自己心里也直嘀咕,顾茂柔是经常病的,有真有假,但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样,若说她是装的似乎也太过头了一些,这么急把顾无惑从府外请回来,闹得这么大到时候太医大夫一瞧是装的,她自己岂不是更丢脸,顾无惑今后也更不会吃她这套。
    总不能是顾无惑那个六亲缘薄的谶言又开始发挥作用了,顾茂柔真的要死了吧?
    不知为何,温芍的心忽然往下沉了沉,脚步也不由快了一些。
    北园果然如同木桃说的那般,已经乱得毫无章法了,这里只有顾茂柔一个主子,从前是她自己管着北园的事务,如今她一倒下,更无人调派,温芍也不插手,府上人丁凋零再无其他人,北园自然是乱了。
    顾无惑已经早她一步到了北园,听说温芍来了,倒从顾茂柔房里出来迎她,脸色很不好看。
    温芍也只好问得一句:“郡主怎么样了?”
    “太医才刚到,已经进去看了,”顾无惑带着温芍进去,二人一时便站在外间,“原先给柔柔看病的大夫一直说她只是陈年旧疾,时而发作的,并不要紧。”
    顾无惑自然不可能和温芍直说这个陈年旧疾指的是顾茂柔经常用这个借口装病,只能这么隐晦一言,温芍也便听明白了。
    既是相熟的大夫,便不可能一开始就诊治错,所以眼下这个症候,应该和顾茂柔的旧疾没有多大关系,更像是后来突发的。
    “或许是又添了其他病,所以没察觉,想来太医来了也就好了。”温芍无法因为顾茂柔的事而去安慰顾无惑,又不能落井下石,只得捡了无关紧要的话说几句,也算是应付过去了。
    许久之后,两个太医才从里面出来,他们脸上的神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见了顾无惑连忙道:“回禀王爷,郡主这不是病,是中毒。”
    闻言,温芍呼吸一滞,而顾无惑已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开始郡主犯的确是旧疾,这并不妨碍什么,悉心调养几日也就好了,所以给郡主看脉的大夫并没有诊错,药方也是对的,”太医犹豫片刻,又继续说了下去,“郡主如今的症候是从一日前开始的,幸而隔的时间短,方才已经找出了郡主昨日服用的药渣,毒就下在郡主喝的汤药里,好在发现得及时,又有药渣知道是什么毒,等郡主喝下解药就好了。”
    “柔柔的身子本就不好,这回中毒可会对她有什么损害?”顾无惑又问。
    太医道:“目前看来兴许是无妨的,这毒来得虽凶险,然而下的剂量却并不致命,郡主的五脏六腑都未曾受到严重损害,解了毒之后醒过来,还是像从前那样悉心调理着就好。”
    温芍立在一边不声不响,眼角余光扫过顾无惑,她看见顾无惑悄悄松了口气。
    她冷冷地转过眼去,顾茂柔到底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饶是四年前闹得再僵,他心里还是看重顾茂柔,就像当年顾无惑也只杀了罪魁祸首张时彦,却并没有动妹妹一根毫毛,即便是关在北园不使她出门,也依旧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她默默地在一旁坐下来,这会儿听太医说了顾茂柔没什么大事,顾无惑便开始审问北园的奴仆,她只冷眼看着。
    当初顾茂柔身边的婢子仆役早就全都被顾无惑打发出去了,如今北园这些人都是顾无惑的人,只要他一问,自然将北园的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给他知道。
    只是顾无惑问了许久,竟也没问出来什么,实在是没有一丝头绪。
    一时连天色都已经暗下来,婢子过来掌灯,顾无惑才看了一眼温芍。
    温芍知道他在看自己,但她打定主意做根木头,随即便低下头去,只作不知,也不啃声。
    她方才也在一边听着,连顾无惑都想不出来的事,她更没有义务帮忙去想。
    木桃端了新沏的茶水给温芍,悄悄碰了一下温芍的手,温芍接过之后却也不喝,仍是放到一边。
    木桃是让她出来说几句话,哪怕是场面话也好,毕竟那是顾无惑最上心的妹妹,温芍一下午都和哑了一样,难免让他心里不悦,再者这王府里和顾茂柔不对付的就只有温芍一个人,若是顾茂柔自己生了病倒还好,偏偏她是中毒,明里暗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温芍也需要避嫌。
    但温芍偏偏却道:“郡主性子急躁刁钻,眼下才刚刚被放出来,或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王府每日进出这么多人,谁说得准呢?”
    木桃急得在一旁干瞪眼,从前温芍跟在秦贵妃身边时虽做事稚嫩些,但也不能说蠢笨,后来贵妃慢慢教导着,这几年也是大有进益,就算眼下的事情没有头绪,也不至于说出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来,甚至像是落井下石一般。
    顾无惑听后倒没说什么,只是又拿眼看看温芍,也不知是因为担心顾茂柔还是别的什么事,他的眸色发沉。
    温芍见了心下便有些不舒服,道:“天晚了,我不喝茶,这就回去东园陪满满用饭了,王爷请自便。”
    说罢她也不等顾无惑说话,自己起身就走了。
    她一口气走出北园好远,连木桃都是等她缓了脚步之后才追上她的,木桃很懂分寸,自然不会因着方才温芍乱说话的事而质问责备她。
    木桃只是问道:“王妃,郡主中毒一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没有。”温芍斩钉截铁地否定,夜风灌入喉间,她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顾无惑的妹妹中毒,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们过好自己的就罢了。”
    “这话是没错,只怕……”木桃欲言又止。
    温芍冷笑:“没什么好怕的,我们那里铁桶一般,就算是顾茂柔自己使的苦肉计,她也别想栽到我的头上。不过我倒觉得应该不是顾茂柔自己干的,她最心疼自己,怎么舍得真的给自己下毒?”
    木桃叹了一口气,道:“一会儿王爷怕是要回来,您应该好好跟他说。”
    温芍道:“他若要怀疑我那边随他怀疑去,便是让我走也无妨,只是满满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第64章 不会
    回到东园之后,满满已经开始用晚膳了,温芍赶紧净了手陪他一起用,将北园的事情抛去,倒也其乐融融。
    用完饭之后,温芍却不像往常那般陪着满满洗漱睡觉,只是让人把满满带走,自己换了地方坐了,在灯下出神。
    到了戌时末,正如木桃说的那样,顾无惑来了。
    这几日温芍和他二人一直是分开起居,互不打扰,他也几乎不曾在那么晚时来过这里。
    温芍知晓他来意,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却还是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顾无惑看见她手中的茶,又想起她方才离开时说了晚了便不喝茶了,果真只是为赶紧离开找个借口。
    他压下其他心绪,只对她道:“柔柔已经醒了。”
    “醒了就好,也免得王爷担心了。”温芍说话慢悠悠的,仿佛在说一件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不得不应付上一两句。
    “这次的事不是府上出的,怪也只能怪柔柔自己太大意,”顾无惑蹙了蹙眉,“王府无人管束,总归会旁生枝节。”
    温芍听了便立即点头:“你们府上一直没有主子管理内宅,从前是郡主在管着的,如今她自己倒是着了道,等她好了再让她去管便是。”
    “温芍,”顾无惑沉声叫了她一声,一时却又没有说话,温芍便也不言不语,许久之后才听顾无惑继续说道,“你在北宁这么多年,也应该明白,朝堂之上敌我不分,柔柔这次中毒,便是有人在提醒我。”
    温芍垂在膝盖上的手指忽然蜷缩了一下,她笑了笑,轻声说道:“是告诫你,让你把我送走吧?”
    顾无惑沉默。
    温芍舒出一口气,语气轻巧:“我早就跟你说过,同你一起回来南朔只是权宜之计,还是分开比较好。这回没有下死手,你再不听,下回便难保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他们暂时找不到可以在东园下手的时机,柔柔在府上都没躲过,你以为你出去之后,他们就会放过你?”顾无惑的声音越发低沉,又略带着一些沙哑,“你毕竟不是崔仲晖的亲女儿,就算杀了你他也不会说什么——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你吗?”
    温芍撇开头去。
    在许多人眼中,顾无惑将她从北宁带回来,又把属于南朔的领地给了北宁,是与崔仲晖的一次交换,她就是那个蛊惑了顾无惑的人,他们未必看不懂顾无惑是因为崔河的毒计才无奈出此下策,以待来日,可有些人偏偏不肯信,又有些人正好以此来攻讦顾无惑。
    给顾茂柔下毒的人,不一定是顾无惑的对手,更有可能是与他一党的,甚至是皇帝。
    只有将她和顾无惑断开,他才能稍微得以喘息,朝堂上的争论亦会慢慢平息下来。
    若是能杀了她,自然更好。
    见她没有说话,顾无惑明白她心下已经了然,便继续说道:“留在这里,我会护你周全,但是瑞王府的事,你也须得帮我一帮。”
    这一次温芍没有拒绝,她望向顾无惑,只是说道:“可是我不会。”
    “你不可能不会,”顾无惑亦定定地看着她,“你在宫里帮着秦贵妃做了许多事,就拿近的来说,崔仲晖的宠妃陈贵嫔,难道不是你除去的?”
    温芍垂下眼帘,没有什么好再说的。
    顾无惑松了一口气。
    他起身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对温芍说道:“我再去看看柔柔,你和满满早点睡吧。”
    温芍也不送他出去,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而一双手掩在衣袖底下,已经绞得死死的。
    等他的背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清了,她这才一下子松开。
    木桃与明远这时进来,他们手上都端着一个红漆雕花錾金托盘,上面放着一串又一串的钥匙。
    明远说道:“这些都是早就备下让王妃接手的,只是王妃不说,今日王爷便吩咐下来了,这是府上各处备用的钥匙,只有木桃那边两串是库房的,独一份王妃要收好,其余还有许多东西,都要等明日才拿过来。”
    温芍走过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自己拿了那两串库房的让水桃放到内室去,其余便由木桃、水桃和明远三人分成三份管了,又给他们加了月例,谁握着钥匙,往后便管那处的事情,他们三人还另有其他事要忙,便让他们再分派下去,只是若出了岔子也要责问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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