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翠屏山上住了好些年,当年那个神秘兮兮的师傅把他领上了山,只叫他在这山中居住修行,后来师傅老了,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替山下村人除害、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要他不要轻易下山,就在这山上专心的修行,待到羽化登仙的那日。

    他问师傅,要等多久?师傅眯着眼睛咳嗽着说,我只能护你到此了,往后看造化吧。然后一阖眼驾鹤西去了。

    那天仙乐缭缭,云蒸霞蔚,他连声唤着师傅,那个和祥的老人却再没有回答他。

    他看着天上的祥云,想,从此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么?又想,师傅应该登仙了吧,那待我仙去的那一日,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境况,若是到了天庭,位列仙班,是不是又能见到师傅他老人家了呢?

    他从此奋力修行,等着功德圆满,名录仙藉的那一日。

    生命就变得遥遥无期起来,他便也懒得挪动地方,顶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仍旧是住在这山上,平日里灌园鬻蔬,闲来书画弹琴,倒也颇为自得,偶尔呆的腻了,便到山下的镇子里转转,解解乏。恩,他喜欢山下的素菜包子和黄米糕,糯糯软软的,分外香甜。

    只是山下的人畏他敬他,只把他当成个神仙来看,叫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说不定自己真的老了呢,他想,孤孤单单了一辈子,有时想来真的顶难过。

    不过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他叹了口气。

    脚边蹿过来一群孩子,绕着他跑圈儿,他莫名地就想到了好久好久以前,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跑着笑着,心里就泛上了一点儿的暖,从袖袋里摸了一把晶亮的糖块出来,给那群孩子们人手一颗。

    孩子们就吧嗒吧嗒嚼着糖果,嘻嘻哈哈地跑远了,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子往山上走去,手里拎着黄米糕,还泛着香甜的热气。

    哪曾想到才走了几步,就有听见一阵噼噼啪啪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叹了一口气,想,糖都分完了,难道要把这黄米糕也给分掉吗?难得下山一趟,真有点儿舍不得啊……

    可到底还是站定了,皱着眉耸了耸肩。

    孩子们很快就跑到了跟前,却是哭着喊着的:“妖怪~~~有妖怪~~~~~~~~~”然后撒蹄子狂奔,眨眼就不见了。

    他微微惊愕,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好些年没在这山下见到妖怪了,还真有些怀念。他一面想着一面顺着孩子们跑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果然看到远方有一团淡色的妖气,浅浅淡淡的,若有若无。

    是怎样的小妖怪呢?是收了还是灭了呢?他一面思索着,一面就不自觉地朝那儿走过去了。

    妖气漫在田埂上,妖怪掉在田埂里,他走到的时候,恰恰见到那妖怪扶着土壁挣扎着站起来,使劲儿喘息着,翻了眼皮瞪了他一眼,然后咕咚一声又栽倒了,却再也没爬起来。

    妖怪不小,却很弱。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斜眼正瞧见田埂和林子之间的土路上,斑斑点点洒了一路的血。

    看来这妖怪还伤的不轻。

    他挽了挽衣角,轻巧巧从田埂上跳了下去,就落在妖怪的身边。然后他伸了手,扳起妖怪的脸来仔细看了看。

    这妖怪生得还挺不错,长眼睫高鼻梁,比镇子里的人长得都要顺眼许多,面颊触手的感觉也好,细细腻腻的。他暗暗的想着,把眼光一路逡巡了下去,恩,身上好像倒没怎么伤着,就是臂上划了一道长口子,爪子还没收起来呢,把那群孩子吓成那样……最严重的该是腿上吧,骨头折了么?软答答血糊糊的,肿得不成样子了……他伸手戳了戳,那妖怪果然抽了一口气,狠狠战抖了一下,倒也没醒过来。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匆匆收回手来,转了仔细盯着妖怪的长睫毛看,心里不住地琢磨,看来倒也是一只修炼已久的狐狸,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连内丹都被人夺了呢。还有,这妖怪,是收了呢,还是杀了呢?

    狐狸妖怪在地上抽搐了一下,脑门上啪地蹦出了两只耳朵来,微微颤动了一下。

    果真是雪白的耳朵呢,品种倒稀罕。正想着,那只狐狸妖怪嗖地一下化出了原身来,软绵绵地瘫在一堆的衣服里,雪白的毛糊了血污,没脏的地方倒是蓬蓬的,叫人见了就想摸上一把。

    他忽然想起村里小丽养的白狗,爱粘人、好养活,平日里憨态可掬的,冬天还可以放在腿上捂手——他以前也想过养一只做伴,可又怕不小心死了徒添伤悲。

    可,如果换成一只长生不老的妖怪……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恩,这妖怪,是收了呢还是收了呢还是收了呢?

    他一手挟着狐狸,一手拎着一摞的衣服,小指上勾着黄米糕,迤迤然往山上走。

    有路过的村民见了,便指点着问:“新捕的?这皮料倒是上等的哩,可惜带了伤了——可要我帮忙把皮子剥下来,您这么文文弱弱的,怕是做不了这事儿。”

    他便眯起眼睛和气地笑了笑:“不,不用,宠物呢,养着解闷儿。”

    那村民的脸色立马变了个,唯唯诺诺地道:“原来是仙宠,冒犯了,冒犯了……”

    冒犯了什么呢?他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慢慢走掉了。

    狐狸搁在屋子里的床上,下边儿铺了几层的褥子,保证软乎乎的,他取了伤药和绷带来,仔细替它裹了伤。

    狐狸伤得重了,怎样摆弄都不见醒,他便也微微松了口气,还是这样好,如果是醒着的,指不定就伸爪子挠了呢。

    小厨房里咕嘟嘟熬着伤药,他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盛了一碗来,棕红的药汁汪在绿釉的瓷碗里,却像搁着一块琥珀,莹亮的倒映着他的脸。

    他端了张椅子坐在狐狸跟前,用勺子舀了一勺药,开始烦恼怎样送进狐狸的尖嘴巴里去。

    想了好一会儿,他把药碗搁下,一手搭在狐狸脑袋上,嘴里念念有词,手心里输了些灵力过去,狐狸的身子又开始慢慢地伸长,雪白的毛一点儿一点儿褪却了,慢慢又化出人身来,他眼明手快,另一手抓过被子,在最后一刻啪地把狐狸给罩住了,只露出个下巴尖尖的脑袋来。

    这样就方便多了,捏开嘴,舀一勺的药,灌进去……

    狐狸猛地咳嗽起来,啪地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尾巴上翘的桃花眼,清清冷冷看过来时居然颇为凌厉。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慢点儿喝,别着急,还有。”

    狐狸晃了晃脑袋,挣扎着要坐起来,结果徒劳。于是狐狸团在被子里往后缩了缩,开了口厉声地问:“你是谁?这是哪儿?”然后又咳了两声,不慎抹去了几分凌人气势。

    狐狸自己显然也很不满意,就又补充一般冷冷哼了一声。

    这该怎么回答?

    对着一只受了重伤的虚弱的妖怪,实话实说“我是修道之人”?

    那妖怪的反应无外乎这几种,要么尖叫一声瑟瑟发抖,要么自认倒霉引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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