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翁星还有一点不服:
    “还有呢?我们要为民除害,但也不能光吃西北风。”
    自从屠元洪遇害,他们兄弟二人过日子,逍遥是逍遥,穷也是真穷。
    这话博得大伙儿一致同意:“啊对对,这个也很重要!”
    情怀可以高尚,但皮囊需要营养啊。
    “放心吧,我自己就有好几个庄子,不光能供应百人吃喝,武器、装备、药品都不成问题。”博士礼胸有成竹,“再说,我们打了恶人就把他们家财分了,自己留够吃用,剩下的救济穷人!”
    众人一听,都觉得大有可为,又能做好事又能赚到钱。
    翁氏兄弟互望一眼。他们先前过得紧巴巴地,直到弄死了薛宗武那个贪财的管事,才搞到几百两银子。从那以后日子可美了,天天有酒有肉。所以这姓博的没说错,打恶人也要有收益,这事儿才能持续。
    再说博士礼自己有产业,退几步也能让队伍自给自足,就好像屠元红从前经商,翁氏兄弟就不愁钱用。
    翁甦又问:“你们这回想打谁?”
    师出得有名,这帮子乌合之众聚在一起,总得先杀个开门红出来,队伍后头才会有向心力。
    “沧州南有个爻人叫作齐凌,据说他家族在爻国也是家大业大。他在沧州表面上是经商,实则放贷做赌场。输急了眼的、吃酒吃得眼花的,糊里糊涂就把借据给签了。啧啧,你要是三个月不还,利钱就比本金还多!”
    翁甦擦擦鼻子:“这么高的利钱?”
    “利滚利、利生利,最后倾家荡产都还不上。”博士礼一指身边的年轻男子,“五年前,他父亲就在齐凌的赌场里上当,宅子都被拿走还欠一p股债,赌场就把他十五岁的妹妹也带走了。他一时冲动去找姓齐的,结果大拇指都被人砍了下来。”
    这男子伸出左手,只有四个指头。
    连筷子都用不了。
    “姓齐的当年起家也不是正道儿,沧州好些富商死得不明不白,生意家产都被人夺了去。但他是爻人,当地官府也不敢拿他怎样,据说还跟他同流合污。一个多月前,沧州有人想学九幽大帝除掉齐凌这个祸害,反而被他所杀。这么多年,齐凌手底下还真纠集不少人手,都是混帐忘八蛋。”
    “这种人是不是该杀?”博士礼问众人,“九幽大帝没空管他,我们来管,怎么样?”
    几十个汉子听到这里,已经跃跃欲试。
    翁甦道:“我们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有人想效仿九幽大帝斩除恶霸、对抗不公,也拉我们入伙。但我们都觉得,不咋靠谱。”
    他这话是没有夸张,的的确确到处都有人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拉帮结伙,他兄弟俩走得快,这几天就遇到了十几伙人。
    尤其九幽大帝击杀爻国重将、大恶人薛宗武之后,整个闪金平原现在是大受鼓舞、扬扬若沸。
    翁星接话:“就你们行事,看着还稳妥一些。行了,我们也加入。”
    博士礼点头:“其实,有不少队伍已经成事,也打出了一点名气,尤其是闪金中部和东部。后头我们肯定要与他们多多接触。”
    接着众人歃血为盟,翁氏兄弟也光荣入伙。
    队伍就这样成立了,紧接着讨论招兵买马。
    博士礼取出一支黑木长杖,雕工相当精美,杖头盘着一条长龙,连鳞片都历历可数。
    他把长杖往地上一插:“这便是我们的标记了。”
    别人揭竿而起,他们是揭杖而起。
    队员忍不住问:“博队长,我们也用黑龙神尊的标记么?”
    “用。不用黑龙的名头,根本招不来人!”九幽大帝、黑甲军
    、黑龙图腾,这都是金字招牌,闪金平原的人们现在只认这个,所以博士礼也毫不犹豫,“濡海的庞氏兄弟就打着黑龙的旗号,不到两天招员三百多人,他们筛出了百来个组建队伍。”
    “我们这么做,九幽大帝不会生气吧?”借用人家的名号,可没跟人家事先报备过。
    博士礼早有腹案:“要是黑甲军找上门来,我们再负杖请罪!”
    翁星大声道:“只要我们除暴安良,真正秉正道而行,黑龙神尊一定不会介意!”
    他们兄弟俩可是真正和九幽大帝深谈过的人,知道大帝是真地不介意。
    博士礼竖起大拇指:“对,就是这个理儿。后天晚上,我们就把齐凌干了,让他不能再刮民脂、吃民膏,咱就用他的血给这把盘龙杖祭杖开光!”
    众人共同举起酒碗:“干了!”
    声齐如雷,震得顶梁都簌簌落灰。
    ¥¥¥¥¥
    轰隆!东边的夜空传来一声惊雷。
    玉衡城前线,塔埔哨塔。
    哨塔离地四丈,顶端的空间不大,除了安置几架弩箭之外,通常只容几人站立,不过哨兵眼下不在,这里反倒摆下一张小茶几,置了个棋盘,还有两人坐在哨塔里对弈。
    入夜了,但河上吹来凉风,哨塔顶端不至于闷热难当。
    听见雷声,温道伦抬头望向东边,有两分担忧:“辛先生不会有事吧?他已经去了两个时辰。”
    毕竟是灵山派来的贵宾,身份特殊,万一有个闪失……
    贺灵川落下一子,头也不抬:“潜入敌后的任务很不容易,尤其是这一件!不过放心吧,他修为了得,就算完不成任务,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辛乙的真实身份要是如他所料,去执行这种任务根本没有难度嘛。
    贺灵川是两军统帅,为何要放着这么强悍的人手不用?
    “你对辛先生倒是挺有信心。”
    “他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也是兴冲冲地,没露出一点为难的样子吧?”贺灵川笑道,“艺高人胆大,他自己都不担心,我们操什么心?”
    话音刚落,东边又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惊雷,因为火焰和浓烟一起冲天,看起来声势惊人。
    那个方向……贺灵川拊掌大笑:“好好好,看样子成了!”
    温道伦也站了起来,面朝东方眺望:“好像真是转运仓着火了?”
    今晚月明星稀、能见度奇佳。站在哨塔顶端,能遥望河对岸的敌军大营。浓烟和火光,就在敌后熊熊而起。
    “我就说嘛,辛先生必能办成。”
    温道伦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希望他能全身而退。”
    贺灵川指着棋盘:“看,你快输了。”
    “胡说!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工夫,还差十万八千里!”温道伦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回棋盘上,“孙夫子来还差不多。”
    贺灵川好笑,温道伦自诩棋艺过人,但总被孙茯苓吊打,还总不服气。
    温道伦瞅他一眼:“你跟孙夫子在一起好多年了,怎么棋艺也没长进?”
    贺灵川不笑了。
    他跟孙夫子在一起,哪有下棋的工夫?
    再说,人家也不愿意跟他这臭棋篓子走棋。
    他们坐得高,可以瞧见河东的骚乱。转运仓的大火一起,贺灵川安排的人手立刻就袭扰西罗军营,一方面协助辛乙脱身,另一方面扩大今晚战果。
    就这样闹腾了两刻多钟,敌后的大火却一秒不停,依旧是烈焰滔天。
    温道伦喃喃道:“看来辛先生也用了些手段哪。”
    贺灵川却
    瞧见敌营中升起一道浅绿的光,在火灾上空来回游移。
    相隔太远,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贺灵川莫名地有点眼熟。
    它足足绕了几圈,转运仓上方云团涌动,明月也消隐不见。
    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至。
    贺灵川想起来了,轻轻咝了一声:“青阳!”
    温道伦没听懂:“嗯?什么?”
    “我说,那法术是商羊求雨。”不消说,这个法术是青阳释放的。
    贺灵川大闹天宫时,岨炬在摘星楼到处点火,刚被天宫释放出来的青阳国师就放出这个神通,既能灭火,又限制岨炬的行动。
    不过贺灵川现在看见的“商羊”相当模糊,显然这时候的青阳修为远没有后世深厚。
    哦对,“青阳”是她当上了国师之后的称呼。现在,她只是陆无双。
    对面的混乱渐渐消止,哨塔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也浮上一头巨龟。
    龟背宽度堪比十人圆饭桌,上面搭载七八人。
    头一个跳下来的就是辛乙,随后是柳条和虎翼军战士。
    “辛先生!”贺灵川从哨塔上一跃而下,迎上前去,“你可立了大功!”
    “幸不辱命。”辛乙笑呵呵,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反倒是柳条脖颈多了一道口子,自己伸手捂着,还有血珠子渗出来。
    “怎么样?”
    柳条不敢摇头:“被箭擦伤,没有大碍。”
    贺灵川抬手,阿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拎着药箱子给柳条等人治伤。
    此时府衙来人找温道伦,他只能告辞一声匆匆离开。
    贺灵川亲手拿一条大毛巾给辛乙,后者婉拒,身上开始冒出白烟水汽——用真力烘一烘就干了。
    于是贺灵川就陪着辛乙往塔埔走去,一边听他自述经过。
    自从陆无双作为监军来到前线,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金梼国又开始给西罗军队供粮了。玉衡城几番威胁,金梼国君却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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