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汪知节他们一开始就把矛头对准了自己,贾瑜也不客气,开口直戳对方的肺管子。
    你不是要弹劾我在扬州屠戮百姓士子么?
    那好啊,既然我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是错的,那么我弄来的那些银子自然也应该归还失主啰,你们赶紧把钱拿出来吧?
    在距离贾瑜对面不远处,站着林如海、袁英德以及一名五十来岁,神情儒雅,一脸淡然从容的老头。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前任岳麓书院的山长,名满江南的大儒景三和。
    昌平帝之所以将他召入神京,除了他提倡的官绅一体纳粮的主张外,更看重的是他在江南士子中的号召力。
    这三人适才皇极殿里被百官弹劾时,他们虽然没有当场反讥回去,但心里也是颇为恼怒的,只是碍于城府没有发作而已,现在看到贾瑜当场顶撞回去,甚至一开口就直奔对方要害而去,看着汪知节等人难看的神情,三人嘴角忍不住都微微上翘。
    袁英德含笑看了林如海一眼,意思是你这位毛脚女婿还真是可以啊,一开口就直奔要害。
    林如海淡淡一笑,手捋胡须神情淡然,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景三和则是好奇的打量着贾瑜,这位这些年名声鹊起的侯爷在江南的名声可谓毁誉参半。
    有人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人则说他是万家生佛,也正是由于他,最近江南的盐价下降了一半,使得许多穷苦百姓也吃得起盐了。
    千万别以为吃不起盐只是个笑话,在贾瑜下扬州之前,江南的官盐指导价大概在七八文钱一斤,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七到八块钱左右一斤。
    按理说这个价格虽然不便宜,但百姓们咬咬牙还是吃得起的。
    但是不好意思,你用这个价钱是买不到盐的,因为官盐总是常年处于缺货状态。
    你想要吃盐只能去买盐商们卖的私盐,而私盐的价格是多少呢?
    说出来吓死你!
    据史料记载,盐的价格在高的时候,一斤盐可以换取一百多斤粮食,即便在最低的时候,一斤盐也可以换取二十多斤粮食,正所谓盐比千金毫不夸张。
    当然,你要是嫌贵的话也可以选择不吃盐,但不吃盐的后果嘛,地球人都知道。
    看过白毛女没有?
    喜儿为了躲避黄世仁,在山里躲藏了起来,由于常年吃不到带盐的食物,全身的毛发都变成了白色。
    那就是长期不吃盐的后果。
    但自从上次贾瑜在扬州举起屠刀将扬州所有盐商清理干净后,江南的盐价便奇迹般的降了下来,虽然依旧很贵,但比起以前动辄每斤数百文的价格已经好得太多了。
    看到汪知节不做声,贾瑜相向前走了两步,犀利的眼神在汪知节和他身后的官员们扫了一圈。
    “各位大人,你们还有谁认为本侯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请站出来。毕竟老话说得好,理不辨不明嘛?”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阵沉默。
    即便是汪知节也闭上了嘴。
    按理说,像他们这种宦海沉浮了大半辈子的文官,别的不行,抡起嘴皮子他们从来就没怕过谁,可这次却不行了。
    人家可不跟伱耍嘴皮子,直接跟你谈起了银子,这该怎么整?
    这玩意无解啊。
    一时间,刚才还气势汹汹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清流以及汪知节等人嚣张的气焰为之一滞。
    坐在龙椅上的昌平帝看到此情此景眼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只见他淡淡道:“汪爱卿、庞爱卿,你们还有何话说啊?还要继续弹劾贾瑜吗?”
    汪知节深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变得平静:“陛下……老臣对定远侯的反驳无话可说。”
    确实是无话可说,人家动辄就让你把银子还回去,你怎么办?
    总不能说,你虽然做错了,但银子是无辜的,既然来了就把它们留在户部吧。
    他好歹也是党首首辅,起码还是要点脸的。
    “唔……”
    昌平帝点点头,刚想说话,却听到贾瑜突然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有本揍!”
    “哦……”
    昌平帝眼神一凝,微微有些不悦起来,他还以为贾瑜不肯罢休,想要对汪知节等人发起弹劾。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大伙都在忙着庭推啊,你为了这点小事不依不饶的,连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虽然心中不悦,但人家刚才毕竟被一群人围着弹劾,总不能连话都不让人说吧?
    “说!”昌平帝的嘴唇里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
    林如海、袁英德和景三和三人对视一笑,不愧是年轻人啊,受了点委屈便要当场抱复回去。
    只见贾瑜从衣袖里掏出一份奏折大声念了起来。
    他先是跳过了两百多骈四俪六的词语,随后声音大了起来。
    “我大夏开国后,太祖废除了宰相之制。
    随后又成立了内阁,设大学士。
    内阁刚开设之初,本意只是协助,内阁大学士只具有顾问身份,皇帝为最终决定的权力,而大学士很少有参决的机会。
    到太宗时期,内阁地位日益受尊崇。
    自此,内阁的权力日益增大,到神武年间,内阁权利日益增大,地位堪比昔日之宰辅,亦可压制六部……”
    刚开始的时候,众人都是以一种戏谑的态度,想听听贾瑜能用什么办法报复回去,但当贾瑜刚念了一段后,所有人的脸色就开始变了。
    贾瑜居然不是弹劾汪知节等一行人,而是开始对内阁制度的来历和现状开始进行了剖析。
    汪知节和身后的叶诈、简德三、杨继林等人对视了一眼,所有人的心瞬间都提了起来,这个贾瑜到底想干什么?
    “然自从进入昌平年间以来,内阁制度之弊端已开始渐渐显露出来。
    内阁诸位阁老位极人臣,总览天下大权于一身,挟天子以令天下,百官莫敢不从。
    皇帝旨意若无内阁同意,则无法发行天下,内阁甚至还有封驳之权?
    试问,长此以往,这天下还是谁之天下?
    倘若不加约束,日后内阁岂非还要行废立之事呼?”
    “轰……”
    听到这里,整个皇极殿就象被扔下一枚重磅炸弹般轰然爆炸。
    所有官员都沸腾起来,就连林如海三人也被贾瑜的言语震得面色苍白,景三和更是指着贾瑜,瞪大了眼睛对着林如海不可置信道:“如海……这……这……你这位乘龙快婿是要把天捅破吗?”
    内阁作为从太祖时期就出现的产物,至今已经陪着大夏度过了七十多年,从刚开始的顾问身份变成了百官之首领,无数的文官也将入阁当成自己毕生的追求。
    可现在他们听到什么,贾瑜居然把内阁形容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方,那他们这些阁老呢?
    他们算什么?当代的曹操么?
    汪知节苍老的身形为之晃了晃,因为太过愤怒,以至于眼珠子都充满了血丝。
    他几乎是沙哑着声音,嘶喊道:“陛下,老臣,求陛下靖诛此乱国贼子!”
    好像是一声哨子响,皇极殿中反击之声,此起彼伏。
    整个皇极殿,犹如菜市场般沸腾起来,所有的官员也犹如卖菜的大爷大妈般大声议论着,尽管有负责纠风的御史不断大声斥责,但面对上千名官员集体沸腾,寥寥几名御史的斥责声显得那么的孤单和可笑。
    “啪……啪……啪……”
    就在群臣沸腾之时,大殿上突然响起三声鞭响,巨大的响声吓得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
    这三道鞭响不是别的,正是上朝时的净鞭。
    这玩意的声音可不小,在大殿中响起时,声音犹如爆竹一般,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原本喧哗的皇极殿瞬间安静下来。
    昌平帝看着贾瑜,眼中闪过一丝悸动,他原本以为贾瑜上的这道折子也和汪知节他们一般,大家互喷而已,没曾想,这家伙一出手就是王炸,这是要刨了内阁的根呀。
    他神情有些复杂的说道:“贾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当然知晓。”
    贾瑜上前一步昂然道:“但是,还请陛下容微臣将折子念完。”
    “什么?”
    “这家伙的折子还没念完?”
    众人一愣,随即又看到贾瑜从衣袖里掏出好几张白色的纸张。
    只听他继续念道:“如今大夏内忧外患,边关警讯事时常发生,而内阁的反应却太过迟缓愚钝,如同一年迈之老翁般。
    因此,臣觉得有必要成立一新的衙门,此衙门名曰军机处,其职能如下……”
    贾瑜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串。
    大概的意思就是开设军机处、设讲武堂、重建水师以及水师学堂、开设通商海岸和西夷人做买卖等等,一桩桩一件件,简直要震碎了所有人的三观。
    文官们越听脸色越苍白,但大殿内的武将们却一个个面露喜色。
    军机处没有定制官衔、品阶或俸禄,成员成为皇帝处理国家大事时的核心助手。
    军机处成员只是临时的差遣,其成员全部由皇帝指定,且随时可以夺走,说白了就是一临时工,什么时候上岗什么时候下岗全都由皇帝一人说了算,这样一来就免掉了庭推这道程序。
    “瞄啊!”
    听到这里时,昌平帝差点高兴得拍大腿了。
    总算是昌平帝还知道周围有无数道目光盯着自己,这才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昌平帝又问:“贾瑜……朕听你说的这军机处职能与内阁颇有相似之处,如此一来它与内阁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
    贾瑜斩钉绝铁的说:“军机处只处理便将警讯以及调兵遣将,而内阁则处理国内民生、百官升迁以及救灾赈灾等民事。
    如此一来便可将文武分开,避免任何一方坐大,以免出现曹莽之祸。”
    “一派胡言!”
    只听见汪知节颤巍巍的指着他喝道,“朝廷大事,又岂能简单的将其分为文武二事。
    别的不谈,光是调兵遣将之事,便需要多个衙门进行协调,倘若将文武分开,一旦事态紧急,岂不是贻误军机。”
    说完,汪知节朝昌平帝拜了下去,“陛下,贾瑜小儿分明是包藏祸心,乱我大夏朝纲!老臣恳请陛下立刻诛此贼子,以正朝纲!”
    “呸!”
    贾瑜对汪知节吐了口唾沫,“你知道个屁,谁说会贻误军机的?
    殊不知,一旦出现紧急事态,便可以走请陛下召集内阁和军机处两方人员召开会议,紧急商讨。
    双方在陛下的监督下进行磋商,且陛下还可以限定出一个时间来,譬如一天或者两天,一定要拿出一个方案,否则便要对内阁和军机处的人进行处罚,甚至开革出军机处或是内阁,如此一来何人还敢懈政?”
    “卧槽……还是你狠啊。”
    众人看向贾瑜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兄弟,要不要这么狠啊,动不动就要开革,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贾瑜的奏折实在太过劲爆,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引起轩然大波,引起了汪知节等一众阁老和一些清流拼命攻击。
    但仓促间他们毫无准备,攻击也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充其量也就是一些人身攻击。
    他们有心想要反对,但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大的漏洞。
    而昌平帝就不同了,在他看来,这个军机处实在是太妙了。
    临时差遣,用谁不用谁自己说了算,而且还可以随时撤换,不像内阁这样增加一个人都需要一大帮人廷议,无论是效率还是速度双方都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的昌平帝面色潮红,眼中露出无法掩饰的激动,他等到汪知节等人叫嚣的空隙,冷着脸问道:“诸位爱卿,你们对于大夏如今的军政和时局有何高见,不妨都说出来让朕和各位臣工一起听听嘛!”
    大家都听出了昌平帝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还是那些诛此国贼之类的口嗨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这里是朝堂,不是菜市场。
    可群臣一时间又哪里能拿出反对的意见呢?
    要知道,军机处虽然出自另一个时空的满清鞑子之手,但它能运行了一百八十年,自然有它的道理,哪里是汪知节等人仓促间能找到其漏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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