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聿珩拿着从柜子里翻出的加厚纸手帕回到卧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除了做爱时因快感分泌的生理性泪水,他几乎没有见过黎昼在任何时候哭泣,最多也就是眼眶中氤氲的一团雾气,却也很快就被她隐忍了回去。
    但此刻,往日总是不愿饰演弱势角色的人却像被抽去了一身傲骨,两条腿被胡乱放置在坚硬的地板上,而上半身完全陷入了柔软的床榻,整个人轻轻颤抖着,却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脸侧被泪水染成深色的布料出卖了她。
    见黎昼这样,裴聿珩完全无法抑制自己想要用尽一切方式去安慰她的欲望,便直接走到她身边,轻轻坐在了床侧。
    察觉到有人接近,而手指紧抓的丝绸布料被改变走向,黎昼默默平稳了下自己的呼吸,抬眼望去,便看到刚刚离去的人坐在她旁边,安静地望着她,手中还拿着一包纸巾。
    她抬头,裴聿珩顺势将她拉起往身侧一带,两人就都以最平静的姿势并排躺在床上。
    黎昼仍在无声的流泪。她没有看向裴聿珩,却用几乎平缓到没有任何波动的语气说:“......你不是走了吗。”
    “我是走了,但这不是去给你拿纸巾吗,眼泪总不能直接干在皮肤上啊宝贝。”
    裴聿珩顺势将旁边看上去几乎已经失去五感的人又往身边搂紧了些,就听她声音中终于带上了情绪:“你拿个纸巾这么久吗,客厅不是就有吗......”
    黎昼此刻是委屈的,是脆弱的,裴聿珩想。这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两个特质,足以说明黎昼此刻的内心是真正压抑到了极点。
    但对于她这个问题,裴聿珩也很无奈:“宝贝,你之前不是说过普通面巾纸擦脸会有很粗糙的感觉,洗脸巾擦脸会很干,只有加厚的纸手帕擦脸才相对舒服吗......你平时放在客厅的那一小袋刚好用完了,你包里资料太多也不好翻,我只能去柜子里找啊。”
    黎昼:“。”
    这话她好像还真说过。
    没等她反应过来,裴聿珩又接着轻声问:“怎么哭成这样啊宝贝,想到什......”
    黎昼终于有心思发泄了,她本想先挣脱裴聿珩,无奈这男人每天健身房不是白去的,于是更委屈了:“不是你他妈说挺累的吗,又回来干什么?你走吧,都说了以自身利益为先...唔......”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裴聿珩用嘴唇堵了回去,黎昼当然不可能就此屈服,于是就索性借这个机会咬上了他的唇。不是像以往那般带有情欲的用齿尖轻轻撩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撕咬,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而裴聿珩也只是默默承受着她的情绪,只是用舌尖轻轻去抚慰,试图以这种方式让她平静。泪水顺着黎昼的皮肤滑落,两人的口腔中都多了一味咸涩,伴随着盐分带来的细微刺痛。
    直到感觉黎昼的动作逐渐趋于平稳,裴聿珩才松开了她的下巴:“宝贝,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很累啊,所以我会担心你,会心疼你——当然,也有一点生气,气你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独自一个人去承受。”
    黎昼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人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这样的话,于是大脑当场宕机了,只是出于寻求安全感的本能,又往裴聿珩怀里缩了缩。
    “我以为......你会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对于一些事情的刻意盖过,甚至是......隐瞒。我以为你会觉得这是我不爱你,不肯接纳你的表现。”
    裴聿珩抱她抱得更紧了:“怎么会呢宝贝,恰恰相反,我会认为这正是你爱我的体现。爱一个人,所以希望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可以尽量好一些......我理解你的。事实上,对于你答应在考试季之后让我去了解你的过往这件事,我都觉得有些意外。”
    “这就又是一个你爱我,信任我的证明呀,明明不想这样做,但为了顺应我的想法,满足我的愿望,所以答应下来,决定要将自己明明想要隐藏,遗忘的过往再拿出来温习......我都觉得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你还是答应了。这还不足以说明吗,宝贝?”
    “......但无论如何,今晚让你误会是我的错,别生气啦宝贝,等你有时间了就带你去买包,或者......再来一条富春山居?”
    “别叫我那么多声宝贝,甜言蜜语。”
    由于完全将整张脸埋在了他触感极佳的胸肌里,黎昼声音闷闷的。她从未遇到过可以这么懂她的真正想法的人,甚至不需要刻意引导,就能将她心中所思所想完全猜中。
    “好的宝宝。”
    裴聿珩答应得毫不犹豫。
    黎昼有点无语。
    她擦干了眼泪,正想去书房再二刷份之前错误率较高的真题,就听身旁裴聿珩幽幽道:
    “......以及,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在你包里看到两盒刀片?其中还有一盒是拆封过的?”
    这份无语瞬间转化成了心虚。她瞬间转换了话题:“啊是吗我不知道啊......那个,我acid-base那部分和Ph值的各种计算公式还不是很懂,你再给我讲一下嘛。”
    于是,两个人所处的空间瞬间从旖旎的卧室转到了充满各种化学题的书房。
    -
    10月26日下午17:30,终于考完化学最后一个单元的黎昼感觉世界都明媚了不少。
    最后这半个月里,她一直处于轻躁狂的状态,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叁到四个小时也丝毫不觉疲惫,随身携带全套复习资料和真题,就连最爱的黑色小羊皮carryall都换成了一直被嫌弃的大号toujours——只因为它更能装。
    走出考场,她先和柳女士打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得知她十一月中旬才来一趟X市,并且随后就要和几个朋友一起去C省某座山上修身养性,黎昼感觉自己心情更好了。
    走到考点大门外,黎昼便看到一辆显眼的劳斯莱斯停在路边,而车主——裴聿珩靠在车门上,边抽烟边等她出来。
    她走上前,理所当然地把包递到这人手里,随后自己也点了根烟,向远方某处眺望。
    “又想什么呢?”
    裴聿珩见她出神的样子,有些好奇。
    “我在想......”黎昼眯起眼,看着空气中烟雾显现出的轮廓,脸上现出些笑意。
    “刚刚经过的那个黄毛,他已经gap一年并且考了叁次化学了,最近一直在骚扰我:非拉着我聊雪茄,车,表一类,好像自己很懂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看我们在这,尤其是你手上还戴了块理查德米勒,有何感想。”
    裴聿珩失笑,丢下烟头踩灭,轻轻摸了摸黎昼的后脑:“休息几天吧,先别想面试。你最近绷得太紧了宝贝,面试在十二月初呢。”
    黎昼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也将燃尽的烟头随手扔在地上,裴聿珩只觉有薰衣草与橙花香气向自己靠近,唇角处被印下了一个带有烟草气息的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始作俑者就飞速移动到另一侧,拉开车门上车的动作一气呵成。见状,裴聿珩低笑一声,先将她的包放到后排座位,也坐进了驾驶位。
    -
    直到车辆驶入地下停车场,黎昼才悠悠转醒。
    睁眼便是一片黑暗的环境,她盯着星空顶看了至少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我就这么......睡了一路?”
    裴聿珩正将车停入车位,听她这么问,懒懒应道:“是啊,也不好意思叫你,我都想好等会在车上等你醒的时候要做些什么了。”
    黎昼将座椅调回原位,随口问了句:“那你打算干什么啊。”
    “阅读。”裴聿珩煞有介事道,“你知道的宝贝,我是一个喜欢看书的......小男孩。”
    见他用了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句式,黎昼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下意识接到:“你还小啊,你算小的话这世界上就没大的了。”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一瞬间,黎昼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裴聿珩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192,27,20?话说回来,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个‘20’了。”
    “嗯呢宝贝儿,快点上楼把自己洗干净送我床上,今晚让我深入复习一下谢谢。”
    很显然,黎昼这辈子都改不掉嘴上不饶人的习惯了。
    裴聿珩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见她要推门下车便道:“打开扶手箱看看,算是考试季结束的贺礼。”
    黎昼依着他说的去做,刚打开就看到金色的铝盒在车内灯光的照射下隐约发光,“......黄鹤楼大金砖?”
    裴聿珩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站在她身后问她:“喜欢吗?”
    而惊喜并不止于此。
    一进家门,黎昼就看到玄关处分外熟悉的橘棕色盒子,回头看向裴聿珩。
    “拆开看看?”
    但黎昼在一些事上格外讲究仪式感。她先将盒子和烟都放到客厅茶几上,随后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换衣服洗手整理包,一气呵成。
    完成这些事后,她才坐到客厅沙发上。并没有急着拆,而是边抽了口电子烟边把两只脚搭到裴聿珩的腿上:“裴老师,我怎么感觉被你包养了呢?”
    裴聿珩轻笑,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中的kindle上:“那你愿意被我包养吗?”
    “看你表现吧......不是,你这段时间都在看什么啊?”黎昼见他看的认真,不由倚到他身边去看。
    “‘她还是甩不掉陈旧时代里的错觉,她以为自我惩罚就能使作恶之人感到羞愧......’《巴别塔》?你为什么会想看这本。”
    “之前看到你书架上有,因为想了解你,所以也想读一下你读过的书。”
    裴聿珩轻轻捏着黎昼的耳垂,望向她的目光极为认真。黎昼心脏漏跳了一拍,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这吻的生长自然而娴熟,几乎与他们的对视同时发生。银色的发丝部分与黑色层迭,被彼此爱意烫红的眼尾泛滥着醉醺泡沫;黎昼双唇本是微凉的,可二人相拥时却有暖意从躯体攀附。
    呼吸交错,唇吻轻颤,这是他们之间难得没有任何欲望夹杂着的一个吻,裴聿珩的动作温和,像平静水流那般安抚着黎昼疲惫沉重与破碎重组的心。
    二人分开,黎昼轻声道:“......裴聿珩,你这可不像要包养我的样子啊。”
    男人失笑,又在她颊侧落下轻柔一吻:“快去拆吧,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包型哪个颜色,我就根据直觉选了个。”
    黎昼这才想起茶几上还放着个未拆的礼物,于是将蓝色丝带轻轻解开,打开盒盖。是渐变粉色的onthego,她前几天还在打算找代购,今天就已然被送到了她眼前。
    黎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聿珩,”她转头看他,“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得有些不切实际了,...并不只是因为这个,一个包离把我收买还远着呢。”
    你像我做的一场梦。
    “算是上次让你难过的赔罪。”
    裴聿珩才不会告诉黎昼,她有天晚上在书房刷完题玩手机时没有熄屏就睡着了,而手机屏幕上亮着的正是这款包,所以他立刻就找了在法国的朋友帮忙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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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别塔》是一本很棒的书:“我要全世界都听见我的声音,我曾被压抑,但绝不沉默。”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谈恋爱尽量找有共同语言,书单一致,家境学术能力不会差太多的,比如小黎和裴老师。(小黎是差点可是她还小啊,还生病呢,这已经不错了对吧)总之!我的态度是谈配不上的很好!但不能扶贫!一定不要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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