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隽没有留头发, 甚至因为这个世界头发、血液和惯用之物都可以做文章,他剃下来的头发,尽管很短, 都直接烧了。
    他的衣服上更不可能沾有头发。
    二师兄都不必检查,直接难掩失落又带着点期待地问魏肆“没有头发, 他的衣服、手绢甚至碗筷这些沾染他气息的物件不可以吗”
    魏肆摇摇头道“别的,怕是不准。”
    她只能用毛发和血液寻人。
    能用沾染气息之物追踪, 那得是很厉害的大师才能做到吧。
    二师兄闻言,更加丧气。
    他想说他的小师弟就能做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个魏肆不是全然可信之人。
    不过, 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小师弟很厉害, 应该会无恙的。
    接下来,他们两人用了各种办法符篆、掐算、二师兄较常人敏锐的嗅觉, 还问了附近的人,总算大致确定了一个方向。
    二师兄看到魏肆的表现, 也减轻了对她的怀疑, 默认她和自己一同寻找小师弟。
    他们一刻也不敢耽误,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遇见岔路口, 他们若是不太确定走哪一个, 就直接爬墙、从房顶过。
    二师兄正欲从墙上跳下, 一阵清风吹来,夹杂在炊烟中, 他还嗅到一丝血腥味。
    迅速辨别方位,他飞身掠去。
    魏肆愣了一下,跟在他身后。
    两人几个起落,就跳进一个院子。
    血腥气愈发浓郁。
    一个门没关严的房间还传来争吵打闹声。
    二师兄已经能确定小师弟在这里, 迫不及待地要往里冲,还是魏肆拦了他一下,提醒道“不要打草惊蛇。”
    二师兄尽量放轻动作,脚步却一点都不慢。
    “砰”
    他们刚走到门口,一声巨响传来。
    二师兄忙从门缝向里面望去。
    他的角度只看到一个大汉弯着腰想把倒地的衣柜抬起来,还听到那人喊“柱子”
    判断出情况后,二师兄直接推门进去,把松手后还没直起身、满脸惊慌的大汉踹飞撞到墙上。
    “你们小师弟”二师兄还没问完,就瞥见床上那个小小身影。
    贺明隽的右臂在床的外侧,于是二师兄一眼便看见了他的伤口。
    莹白中一抹暗红,格外刺眼。
    二师兄单膝跪在床边,他的手伸了出去,颤抖着,却根本不敢触碰。
    他甚至不敢去探贺明隽的鼻息。
    “小师弟”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迟了一步进屋的魏肆,先是一手刀劈晕了那个站起身想要偷袭的男人,然后,她的视线略过被衣柜压着、不知生死的人,完全没有去检查的打算。
    她快步走到床边,看到贺明隽的惨状,神色复杂地伸出两根手指贴在他的颈侧。
    “还活着。”魏肆踢了碍事的二师兄一脚,“起开就这么看着,他伤口能自动愈合”
    二师兄双腿有些发软,可还是挪开了。
    魏肆半蹲下,掏出一瓶金疮药。
    “等等。”二师兄拦住她,伸手想去夺金疮药。
    魏肆不悦道“你干什么”
    尽管情况紧急,二师兄还是不能全然信任魏肆,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或许有些过分,依旧坚持道“这药我要检查一下。”
    魏肆冷笑“你若不信,那就算了。”
    二师兄执拗地与魏肆对视。
    魏肆被气得胸膛起伏了两下,可她瞥了一眼床上小脸煞白的贺明隽,还是把药抛了出去。
    “真是欠你们的。”魏肆毫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二师兄接住,打开后用小拇指沾了一点药粉送进口中。
    确认是金疮药之后,二师兄才对魏肆道谢。
    他小心翼翼地给贺明隽上了药,想要洗净手包扎时,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把行李弄丢了。
    这时,贺明隽的右手痉挛了一下,人也幽幽转醒。
    “小师弟”二师兄轻喊了一声,声音中难掩惊喜和后怕。
    贺明隽眨眨眼,像是有点意外“二师兄”
    他动了下右臂,想把手抬起来,却被二师兄轻轻按住。
    “你的手受了点伤,不要乱动。”
    贺明隽“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
    发现魏肆就在旁边盯着自己,贺明隽想,他要不要哭一下
    可他用力眨眼,愣是没挤出一滴眼泪。
    他只好小声喊了一句“疼”。
    听到贺明隽喊疼,二师兄咬紧了后槽牙,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但还是柔声安慰道“二师兄给你上了药就不疼了。”
    贺明隽又问“那些人呢跑了”
    二师兄忙道“都抓到了。”
    贺明隽扯了下唇角,再次“晕”了过去。
    他还是不擅长演戏,尤其是在没有导演指点的情况下。
    二师兄却不知道他是装的,急得手足无措。
    魏肆有些看不过去,弯腰用帕子把那截断指捡起来,递到二师兄面前,道“这药只是一时应急,要尽快带他去看大夫。”
    二师兄接过,颤声道“他们怎么这般残忍”
    这话也不知是在问谁。
    魏肆答道“他们应当是拐子,大约是见他不老实想给他警告”
    二师兄小心地用指尖碰了一下贺明隽的右手,说“我小师弟他右手是六指。”
    就是多的这一根手指被切掉了。
    二师兄说着,就站起身,抽刀准备去把那两人的手剁了。
    魏肆阻拦道“你冷静一点现在情况不明,方才这两人在打斗,还有,隔壁房间方才也有响动,这里未必安全,你不要轻举妄动,先把这两人绑起来,我去查看一番。”
    二师兄沉默片刻,终是把刀收起来,又对魏肆点点头。
    他先去用手背探了下贺明隽的额头,又轻轻把他受伤的右手挪到干净的地方。
    在魏肆走出去之后,二师兄才去把那个昏倒的男人绑起来。
    至于另一个衣柜下的男人,他将人拖出来就发现已经只有很微弱的呼气,头被砸了个洞。
    二师兄内心毫无波动,更不打算施救。
    他转身去看贺明隽的情况。
    见贺明隽呼吸平缓,伤口没有再流血,二师兄才稍微宽心了一点。
    没多久,魏肆从另一个房间回来,言简意赅地向二师兄说明她从那些小孩口中探听到的信息“这两人都是拐子,他们一共有四个人,隔壁房间还有八个小孩。这两人产生矛盾的原因,似乎是其中一个嫌你小师弟是六指就动手砍掉一个,以便能卖个好价钱,另一人过来骂了他,两人就打了起来。”
    魏肆说完,就扫了地上那两人一眼。
    见其中一人没有被绑住,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二师兄用从撕下来的布擦着贺明隽手上的血迹,没有说话。
    魏肆叹气,又道“我去把另两人抓住,然后去请大夫、报官,毕竟你小师弟不方便移动。”
    二师兄这才有了反应“多谢。”
    魏肆没再多说,深深看了贺明隽一眼,才离开。
    他们来时几乎没从地上走,就恰巧与那一男一女错过。
    魏肆蹲到那两人提着馒头包子回来,把人打晕绑好丢进院子,然后返回贺明隽被拐附近的那家医馆。
    她还找到了二师兄的行李,被一个好心的商贩保管着。
    那商贩方才见到她一同找人,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没有犹豫就把行礼交给她,还热心地问孩子找到了没。
    魏肆简单回答了,给了块碎银子当谢礼。
    她没自己去报官,而是找了个乞丐,承诺等他带着官府的人来,就给他一袋馒头。
    那乞丐听说有拐子,本就想看热闹,见魏肆穿着不俗、出手大方,觉得她不会说话不算话,就跑着去找里正了。
    魏肆则带着二师兄的行李,领大夫一同去了那处民居。
    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那小孩这么容易就被拐子得手,还受了伤,难道他真是一个普通小孩
    她在现场确实没感受到妖气。
    可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
    多长了一根手指,被切掉的还是那根多余的手指
    但若是苦肉计,未免有些太狠了吧。
    十指连心,断指之痛不是能轻松忍受的。
    再者,断指也有风险,尤其是对于幼童来说。
    魏肆琢磨着,不禁有些懊恼她是被迷了心窍了吗为何要特地来请大夫
    她就应该好好审问那活着的三人,万一在她离开后,他们被灭口或是被杀了泄愤怎么办
    魏肆一路上都没能理清混乱的思绪。
    回去后,魏肆发现那三人还活着。
    不等官府的人到,她先审了那三人。
    “柱子好赌,他在赌场见过人被砍掉小拇指,可能就想赌一把,若是成了,这小孩就能卖个好价钱”那个和柱子死者动手的人这么交代道。
    两人会打起来是因为那还没有到手的赃款。
    一人说,若是这小孩死了就什么都捞不到,更亏。
    另一人说,这是他动的手,万一成了,多卖的钱归他。
    魏肆听了,觉得荒诞极了,更觉得这两人可恨。
    她有那么一瞬间,也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受了蛊惑、挑唆,放大了心中的邪念,可她完全没发现妖邪、术法的痕迹。
    或许,真是巧合、恶有恶报
    若不是这几个拐子对这小孩下手,可能也不会这么快落网。
    他开始发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安然无恙。
    魏肆抱臂倚在窗边,心里浮现一丝愧疚,若不是她那日太咄咄逼人,或许他们师兄弟就不会偷偷下山,也就不会遭遇这档子事
    中午的时候,贺明隽醒过来了。
    面对担忧不已的二师兄,贺明隽有那么点过意不去,他安慰道“这不是因祸得福吗我以后就和常人无异了。”
    二师兄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一脸压抑的怒火,终究忍不住道“这算什么福六指又怎么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贺明隽敏锐地察觉到二师兄可能有所怀疑了。
    他本就是担心自己某天自己做手术,事后不好解释,今日是个不错的机会,又能一举多得,他就顺势而为。
    手指是他自己切掉的。
    背锅那人是他以血画符控制住了。
    衣柜是他用镯子中的丝线助了一下力才弄倒的
    贺明隽沉默片刻,对二师兄道“小伤,会没事的。”
    二师兄的千言万语终究变成一声叹息,他问“疼不疼啊”
    贺明隽摇摇头。
    手术刀很锋利,动作足够迅速的话,那一瞬间是来不及感觉到疼的。
    之后,他又用银针扎某几个穴,能止疼不到一刻钟。
    那药也有止疼效果。
    听说贺明隽醒来,尚未离开的县令还来看望他,同时也是再询问一下情况。
    这个县令是个还算尽责、不昏聩的父母官。
    贺明隽只说自己在街边被人套麻袋迷晕,之后疼醒过一次,但很快又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看到了他二师兄。
    其余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贺明隽心理素质绝佳,再加上他现在极具迷惑性的皮囊,又因受伤更显可怜,根本没有人会怀疑他。
    仗着童言无忌,贺明隽还问县令“我师兄捉到了这些拐小孩的拍花子,能有赏银领吗”
    在一旁安静听着的魏肆“”
    她为什么会怀疑这样一个人与妖邪有勾结
    魏肆当晚就收到了师弟魏玖的信,说是有收获,她决定立即返京。
    在离开前,魏肆还自己带的银子大半都留给了贺明隽师兄弟两人。
    贺明隽不只收到这一笔银子。
    县令给了赏银,几个找回孩子的人家也给了谢礼。
    贺明隽手头总算宽裕起来。
    那些银子二师兄觉得受之有愧本想推辞的,贺明隽却做主收下了。
    他还只收谢礼丰厚的真金白银。
    有两个穷人家掏空口袋凑的二两碎银他没要。
    二师兄有些无奈怎么小师弟就长成这副贪财的模样果然是他们做师兄的太没用。
    二师兄想帮小师弟描补一下,免得他被人骂。
    谁知这些人都在调侃小师弟果然是个孩子,直白得可爱,称赞他善良、体贴那户人家不富裕。
    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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